15.初戀(上)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她把華華的包扔在了她的牀上,然後便虛脫般地倒在了自己的牀上,閉上眼睛,就是顧粵非那張可惡的臉。

我爲什麼要去找他?今天見到的顧粵非讓她深深地體會到了自取其辱的滋味,可細想下來又奇怪地覺得自己並不是十分憎恨他。

其實她已經找了他差不多兩個月了,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直到顧粵非用那句“我一個子兒也沒有少給你”她才恍然覺得自己簡直比二百五還要二百五。

是的,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應該好好地讀書,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可道理歸道理,心裡面還是有許多她理不清的亂麻,她想得頭痛起來,肚子也咕咕地叫起來,她這纔想起自己並沒有吃晚飯。

再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華華仍然沒有回來的跡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過人間無數,這話大概就是專門爲華華和那個夏夜清涼量身定做的吧。

可那個精明的顧粵非居然會在離婚的時候給她這個二百五留下一大筆數量可觀的財富,難道他也是個二百五?這個問題就像一盞漏油的燈一樣掛在她心上,一不小心就有一滴油撲通一聲滴下來,她的心被震得晃悠起來,時間一長,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困在繭子裡的蟲子。

是了,她之所以想找他,不過就是想了解這件事情的真相而已。

可讓她鬱悶的是,她明明在諾大的H城裡遇上了他,但最後把主動權握在手上的人卻不是她。

她只能選擇等待,等待再一次偶遇上他,或者等待他突發善心給她打電話。

華華是在星期天的下午返回宿舍的,帶着一臉的春光,據說被愛情滋潤過的女人會容光煥發,不管夏夜清涼帶來的是愛情還是傳說中的一夜情,華華確確實實是被滋潤過了的,那一掐就恨不得可以掐得出水來的臉蛋上閃爍着七彩的光芒。

等知道自己的包已被成功索回時,華華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她給曾彩雲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並說出一句類似於稱兄道弟兩脅插刀的感激之語。

曾彩雲從來沒有被同性這麼擁抱過,心裡面忽然覺得開心起來,這個世界多了一個朋友確實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對她尤其如此。

晚上的時候,兩個人各自躺在自己的牀上,華華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斷斷續續地向她說起了與夏夜清涼在一起的情形。比如浪漫的晚餐,在濱江大道邊的牽手散步,在市中心華華第一次充當了導遊小姐……,最後,華華半是羞澀半是無法自抑地說起了與夏夜清涼渡過的兩個激情之夜。

大概終究是未婚的女子吧,她只是含含糊糊地說夏夜清涼既溫柔又熱情,然後便用夢幻般的語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曾彩雲忽然想起那個包裝精美的杜蕾絲來,於是也嘆了一口氣,說:“你那個東西害死人了……”,華華好奇地問起原由,她三言兩語地說了自己的遭遇。

當警察從包裡翻出杜蕾絲時,某人意味深長的眼神慢慢在腦海裡浮現出來,心裡面那盞漏油的燈忽地又滴下一滴油來。

其實,某人的懷抱也是很溫暖的,他的吻也是溫柔而不失熱情的,曾彩雲怔怔地想着,下意識地用手指撫過自己的嘴脣,臉上卻微微有些發熱。

“彩雲,你以前談過幾次戀受?”華華在黑暗裡問。

戀愛,呵,戀愛,她好象在上個世紀做過那樣的事情。

“一次吧……”,過了好久,她才答道。

她分得很清楚,自己與那個名叫顧粵非的男人是沒有談過戀愛的,認識他沒幾天便被通知了要結婚的消息,在婚禮之前他們好象只是討論過婚禮細節的事情,即使是在結婚之後,他也從來沒對她說一次喜歡之類的話。

雖然,現在她很想念他。

她的回答顯然很出乎華華的預料,“啊……才一次啊!”,她用半是失望半是同情的口氣說,然後又說了一句讓她有些哭笑不得的話。

“彩雲,你應該多談幾次戀愛的……”,這一次,比她小兩歲的華華用的是語重心長的口氣。

她的話讓曾彩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雖然談戀愛並不像找工作那樣經驗越多越好,但唯一的一次戀愛與婚姻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別人主動放開了牽她的手,沒有經驗或者也是一個不可小覷的因素吧。

華華又說了幾句話,她卻已無心再聽,沉悶地閉上了眼睛。

心裡面的惆悵與失落似乎比當初離A城時更加濃厚了,她的人生,從她最初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註定不可能完整。其實歷數起來,她這一生,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幾年,卻沒有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她曾經一度以爲遇上歐博文是自己這一生裡還可勉強稱之爲圓滿的事情,畢意那是自己的初戀。那時的歐博文很深情很癡情地追求着形單影孤的她,她卻一直不敢迴應他。

過去的艱辛歲月留給她的記憶過於深刻,從小她就明白,要得到一個人的真心和愛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情,不管你是多麼的小心翼翼。她的親身父親尚且不能夠容下她不曾愛過她,她實在是很難相信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會好好地愛自己,尤其是他所說的一生一世。

就這樣,在大學校園裡,歐博文一直不離不棄地追求了她整整一年,經常站在她上課必經的路上等着她,金誠所至,金石爲開,他很自信,她卻不一樣,可最終還是被感動了,雖是遲遲疑疑,但還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含着眼淚在心裡期許着未來的一生一世。

在大二快結束的時候兩個人終於開始了交往,她遲遲不敢跟他說自己的家事,就像歐博文開玩笑時所形容的那樣,她的自信心與她的外貌太不成正比了,說她浪費了上帝賦予她的容貌。她一邊聽着一邊淡淡地笑,心裡面卻有些膽顫心驚,歐博文的父母都是南方某市的公務員,用一般城市的標準來看,他的家境應該屬於比較富裕的那一類,父母對他的要求不高,但也不會很低。

但年輕的時候,誰會在大好青春時光裡去憂慮那些未來的事,至少歐博文不會,她很少提起,他也很少去留意她家裡的事,他更中意於去享受這份得來不易的愛情。在大學快畢業的時候,他就對她說一畢業就要結婚,然後繼續留在那座城市裡,打造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

那段時間裡,她幾乎每天都沉溺在甜蜜的幸福裡,幸福那她曾經天真地以爲,那些曾經的苦難不過就是爲了換取這一刻的幸福,於是覺得過去的痛苦其實也是值得的。那時的她,以爲自己很快就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家,一個她夢想了許久的家。

可幸福來得太匆忙了,像個敲錯了門的冒失鬼一樣,急匆匆地敲開了她的心扉,卻發現物逝人非,於是又倉皇地退了出去,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更加匆忙。

畢業之後,兩個人一同回到了經濟發展頗爲飛速的H城,歐博文很快便找到了一個薪水優渥的工作,但她卻沒有那麼幸運,她喜歡的工作往往不打算錄用女生,而看上她的工作往往是出於對她相貌的認可,但那偏偏是歐博文的底線,她自己也是不樂意的,於是在畢業後半年的時間裡,她住在歐博文公司爲他安排的二居室裡的其中一個房裡。

在那半年裡,她慢慢地體會到相愛容易相守難的箇中滋味,歐博文是非常典型的大男人主義,他並不在乎她找不到工作,如果省吃簡用的話,那時他的工資也能養得起她,而且在他心中,除了相貌以外,其他的,男人是一定得強過自己的女人的。那是他的原話,他不止一次地用這句話來安慰爲失業而煩惱的曾彩雲。

可她沒有想到,他的那句話還包含着另外一層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