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剛回府,迎面碰上福晉房裡的茗雁,老遠看到我便急忙迎了上來。“主子正想看看姑娘回府沒有,想請姑娘去一趟。”
“行,我這就去。”
來到烏喇那拉氏屋裡,她正歪在榻上,見到我來笑盈盈地坐了起來。
“福晉吉祥。”我上前乖巧的行禮。
“不必多禮,坐吧。”烏喇那拉氏柔聲說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我聽話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對她微微一笑。
“眼瞅着就到爺的生辰,我打算明日去真覺寺給爺焚香祈福,見妹妹平日也清閒,想看看是不是願意和我一同前去呢?”烏喇那拉氏面帶笑意地問我。
對她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我有些意外。雖然不太適應與他的妻子們相處,但是烏喇那拉氏對我一向很好,人也和善,更何況這次說了是爲了祈福,我若是推辭真說不過去了。
“怎麼?妹妹不願意?”見我不語,烏喇那拉氏低聲問道。
我急忙回過神,“沒!怎麼會不願意呢?只是我對這神佛的事兒一向不懂,怕到了菩薩跟前不懂規矩,褻瀆了神靈,倒誤了福晉的心意了。”在現代我也沒燒過香拜過佛,這古代人對這個都篤信不疑,我倒是真怕自己去那種場合做錯點什麼。
“呵呵,妹妹多心了,這種事兒不過是心誠則靈,哪兒來什麼懂與不懂之分?” 烏喇那拉氏笑說道。
見她這麼說,我也真不好再推辭。“福晉若不嫌棄比雅笨手笨腳的,那比雅明天就隨福晉一塊兒去了。”
真覺寺位於京城的西直門外白石橋以東長河北岸,路上烏喇那拉氏告訴我,這座寺廟是成化九年建成的,聽說是一位高僧向當時的明成祖朱棣進獻了五尊金佛像和菩提伽耶大塔的圖紙,明成祖賜建真覺寺,並下詔爲金佛建塔。我對她說地名詞基本上聽不懂,可又不能問,只能支吾地點頭回應。
大概皇族身份到寺廟進香待遇不一樣,剛鑽出馬車,便看見幾個大和尚站在階梯下合什立在一旁,見到烏喇那拉氏急忙迎了上來。
“阿彌陀佛,四福晉一路辛勞了,老衲已命人整理出廂房,四福晉請移步後堂稍作歇息。”說話的是爲首的一個老和尚,銀白色的山羊鬍子,雖已滿臉褶子,但雙目炯炯有神,看起來在這裡廟裡身份不低。
“元覺大師多禮了,我此行只爲替貝勒爺祈福,佛門清修之地我不敢叨擾。否則讓爺知道了,豈不要怪罪於我?”烏喇那拉氏對老和尚柔聲說道。
老和尚也沒有多語,對烏喇那拉氏微微一笑,擡手領着我們邁步往上。寺廟依山而建,順着高高的階梯而上,躍然眼前,潔靜清幽,香菸緲緲。這裡看起來不算很大,但是應該屬於香火鼎盛的,大雄寶殿外香客如雲,善男信女都紛紛焚香虔誠禱告着。
大學暑假和樂樂阿呆去峨眉山旅遊,見到各方香客誠心拜佛,我不自覺說道:“人在這世間有很多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這個時候他們就會來求神,但是如果神要是有了解決不了的問題,身爲神又應該求誰呢?”
“都做了神仙,哪兒有解決不了的呢?”樂樂對我說。
“沒聽說過世間安有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麼?這神仙也有神仙的煩惱啊!”
當時的我對神佛之說沒有了解,談不上信與不信。今天看見這些人都在對着菩薩誠心禱告,我心裡不自覺思量起來,我的靈魂穿越已經是科學不可解釋得,也許真的有神靈呢?是不是他們也能聽到我的祈禱呢?
在老和尚的帶領下進入殿內,我虔誠地爲釋迦摩尼敬上香火,也算是對佛教這個神秘悠久的文化表示敬意吧。
烏喇那拉氏祈福需要兩個時辰,我只有帶着香穗到寺廟各處參觀一番,經過偏殿見到兩名女子跪在佛像前正“嘩嘩”的搖着什麼,我好奇的走了進去,原來是在求籤。
“小姐,你也求一個吧?”香穗在旁輕聲說道。
我猶豫了一下,現代從來沒有求過,總覺得那些都是神棍騙人的,不知道這裡的籤文是怎樣的?就當見識一下新鮮也行。於是走到旁邊的案前,拿起一個籤筒,也有模有樣的跪在蒲團上閉上眼“嘩嘩”的搖起來。
“啪。”一塊兒竹片脫穎而出掉在地上,我撿起竹片,上面並沒有寫什麼上籤還是下籤,只有用紅字寫着的一個一百零七,我站起來把籤筒放回原處,舉着竹片問香穗“接下來要怎樣?”
“解籤。”香穗指了指殿旁一位居士模樣的人,仔細瞅瞅還是像神棍。一個女子剛剛解完,正連聲道,“正是如此。”邊滿臉喜悅地起身道謝。不過是一個下了點功夫的神棍罷了,我走到桌旁坐下把竹籤遞給居士。居士在一個布袋裡翻了一下拿出一張籤文,擡眼看着我:“朔風暴雪萬里凝,皚皚巖上馬難行。但使輕裝緣路去,莫愁凌寒掩行徑。”居士噼裡啪啦唸了幾句,“不知姑娘想問什麼?”
“什麼問什麼?”
“小姐,他是問你這籤求的什麼?比如說求姻緣,還是求家宅。”香穗附上我的耳朵小聲地提醒。
想起來了,古裝電視劇裡面有演過。“我想問自身。”
“姑娘這籤文是一首《雪行曲》,‘朔風暴雪萬里凝,皚皚巖上馬難行。’姑娘如今許是身陷某一困境,進退維谷。‘但使輕裝緣路去,莫愁凌寒掩行徑。’這句是說,姑娘若試着放下心中看似有所益處的包袱,必能在困境之中覓得出路。古語有云‘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時看似前無去路,但稍頃便會發現另有轉機,做人不必太執着於眼前解不開的結,過於相信自己所認定的前路,也許回首便會看見實則去路就在眼前。”居士不緊不慢地說着,我懵懵的接過籤文,付了銀子,步出偏殿。
走到一張石桌前坐了下來,這首詩我看得懂,居士說的話我也聽得明白,和我目前的處境如此相識,讓我不得不有些詫異。如果這籤真的準,我該放下心中的包袱?什麼是有益處的包袱?是我覺得只要不融入這段歷史,就不會改變歷史這個包袱嗎?如果我放下了,便能輕鬆坦然的面對這段生活了嗎?
“阿彌陀佛。”一把蒼勁有力的聲音把我渙散的思緒喚回。擡眼一看,正是那位滿臉褶子的元覺大和尚,一襲僧袍上纖塵不染,立在松樹下,微風非常配合場景的吹過,掀起他的袍角,哇!真像神仙耶!
我急忙站起來雙手合十鞠了一躬:“元覺大師好。”
“施主多禮。”元覺大和尚對我微微一笑。
武俠小說裡面這種大和尚往往都是什麼高人,不知道這位元覺大和尚會不會也是一個什麼高人呢?是不是也能指點我兩句呢?我不自覺盯着他發起呆來。
“施主有何心事,不妨對老衲說說看,看老衲是否能解一二?”果然是高人,我還沒說話就能看出來了。
“元覺大師若不嫌比雅麻煩,那比雅就打擾大師了。比雅想問大師,大師信不信轉世之說?”
元覺大師聽到我的問題先是微微一怔,遂微笑的看着我“佛家有六道輪迴之說,念念生滅念念不同,但於世人來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不知施主爲何有此一問?”
“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死後,又或者沒有死,總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原來的自己,而且也不再生活在原來的地方,那應該怎麼辦纔好呢?”
高人就是高人,元覺大師聽我說了這好像借屍還魂一樣恐怖又荒謬的事情,一點也不覺得驚訝,臉上還是微微的笑着。
“一切因緣生法,世間萬物無因不生,異因也不生。因緣聚合即生,因緣分散即滅。若有此奇遇,必是因與緣所致,老衲覺得,因果而論,隨緣而去,方是正解。”
元覺大和尚的話和解籤居士的話有些許相識,我雖然沒有宗教信仰,對佛學的東西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在我死之前,除了每天躲在龜殼裡面假裝自己還是一個現代人,我還能想到什麼更好的方法嗎?當初發現自己到了這裡,便決定要隨遇而安,那個時候我是輕鬆的,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害怕自己的命運,於是我覺得每天開始變得很辛苦,如果爲了擔心自己因爲涉入這段歷史太深便躲起來,那我今後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元覺大和尚說得沒有錯,一切因緣而生法,我一定不會是無端端的出現在這裡!我沒有按照科學的理論好好在我的二十一世紀活着,那就不該再按照什麼科學理論相信什麼蝴蝶效應。
“元覺大師!太謝謝你了!”這個大和尚幾句話便解開我鬱結已久的心結,打定主意後,我忍不住激動地站起來,按照腦袋的下意識反應拱手鞠了一躬。
他顯然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我急忙正色合什:“阿彌陀佛,比雅魯莽了!”
元覺大和尚臉上泛起笑容,“施主如此年輕便一點就通,想必聰慧過人,與我佛有緣啊!”
聽着這像是傳教的話,我不由乾笑兩聲,“嘿嘿,佛教博大精深,經卷浩如煙海,豈是我這種俗人三言兩語、一朝一夕所能參透了。還是元覺大師佛學淵博,讓比雅茅塞頓開。”
“佛說種種法,爲救種種心,沒有種種心,不用種種法。施主能解開心中之結老衲甚感欣慰。”
烏喇那拉氏祈福完後我們在寺裡用了齋飯便登車回府,放下了來此之前的沉沉心事,一切變得輕鬆了,無奈的心情中平添了些許希望。坑坑窪窪的路上,一駕裝滿稻草的騾車在稻穀間穿行,幾個幼童在塵土飛揚的車後歡笑追逐着。初冬的夕陽把田野裡的谷茬拉長,折斷。一份聽不到的聲音沉重地落在空曠的田野裡,摔得粉碎。以前聽人說過,佛教不是宗教迷信,它不過是人一種心靈的美好寄託。我對今天這籤文和大和尚的話是否靈驗不置可否,但是我相信緣也好,夢也罷,不走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