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嘉志幾次欲言又止,正猶豫着要不要問問崔鈺,卻猛地被一個內侍官撞了下。
那人行色匆忙,擡眼看見崔鈺,趕忙跪下道,“小的走路沒看清,衝撞了大人,還請大人贖罪。”
“無妨,”並沒有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男人擺了擺手道,“可是宮外出了什麼事麼?”
猶疑了下,內侍官小心翼翼地答到,“是,是蕭大人家的千金,在婆家難產死了.......”
對這件事並不感到意外,當初他們幾人與蔣令嚴相遇的時候,冥魅就曾在幻境中看到過他和蕭娘子的結局。只是崔鈺不知爲何蔣家的事竟會傳到宮中,且見那內侍官戰戰兢兢的樣子,事態應該比預計更嚴重。
“繼續說。”
聞言,對方給他磕了個頭道,“本來孩子已經露頭了,可蕭姑娘忽然流血不止,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家裡請了大夫開了催產的方子,誰知那藥喝下去,孩子是生出來了,卻是一個死嬰。”
“臍帶繞在脖子上,早勒死了,所以蕭姑娘從一開始就是在生一個死胎。單憑她一個人使勁不好生,這才導致難產血崩的。”
原來蔣家人自這位蕭家千金有孕以來便百般照拂,且蕭娘子又嬌氣,對飲食十分挑剔不說,懷胎十月更是連路都沒走過幾步,所以才把胎兒養的這樣大。
而至於爲什麼孩子會在即將臨盆時被臍帶生生勒死,便就是另一重因果了。
“出事之後,蔣家就派人到蕭家去報喪,蕭大人和夫人急急趕過去,看着從屋裡接出來的血水差點昏死過去。好不容易安撫好兩位,正打算將孃兒倆的屍體收殮了,誰知,誰知........”
講到這時,那內侍官忽然抖如篩糠,嚇得連話都說不清了,“誰知卻,詐屍了。”
“詐屍?”崔鈺皺了皺眉,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說這青天白日的.......”嘉志滿臉驚恐,以前經常在戲文裡聽說有走夜路的更夫會撞見鬼,可是朗朗乾坤之下詐屍卻是聞所未聞。
“蔣府已經亂成一團了,蕭大人派了人來請太常博士,可太常寺卻說李大人今日不在宮中當值,大人,人命關天,眼下小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明明是大冬天,可連嚇再急的,身上早就溼透了。
崔鈺想起方纔在南薰殿也沒有看到雲兮的身影,估摸着就算是到李淳風府上也未必能找得到人,便對來人說到,“我隨你去。”
跪在地上的人和嘉志聞言俱是一愣,可當他們看見男人平靜的眸光時,那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內侍官起身帶着主僕二人朝宮外走去,他自是不知崔鈺有什麼辦法能降服惡鬼,反正自己就是個跑腿的,如今有人願意把這攤事兒接下來,不論是不是李淳風,自己都可以交差了。
可嘉志卻不能這麼想,他擔心主子的安危,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到,“少爺,你還會捉鬼麼?”
“不會。”誠實地答着,崔鈺邊走邊說到,“不過禮部和太常寺多有交集,很多事情雖然沒親自做過,見也見多了。”
少年被這個答案嚇了一跳,腹誹着什麼叫見也見多了?這又不是殺豬,何況就算是殺豬光看也不行吧。
“可是少爺........”
“你帶人去找李大人,我先去蔣府看看,別耽擱。”打斷了嘉志的話,崔鈺雖然對能否成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也想好了退路,萬一沒有成功,總不至於送命就是了。
出了宮門,嘉志依照吩咐去尋李淳風,而崔鈺則跟着蕭家派來的人去了蔣府。
裡坊外早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按理說蔣家雖不是什麼官宦人家,可也是高門大戶,深宅內院的事情不該驚動街坊四鄰。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府中一早就派人請了長安城最有名的的穩婆來,興師動衆的,可見是極爲看重蕭娘子肚子裡的這一胎。
畢竟是跟蕭大人府上聯姻的,且蕭氏夫婦也趕來了,所以大家就都等着孩子落地後去道一聲賀,也好拉拉關係。
誰知左等右等,好消息沒傳出來,卻看見有家丁急急地駕着馬車往皇宮方向去了。直至崔鈺來的時候,衆人已經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蔣家這是多行不義,之前他家的公子拋妻棄子,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這才連累蕭小姐一屍兩命的。”
“可憐這蕭大人,一世英名,女兒卻死得這樣慘。”
見一旁的兩人議論紛紛,站在最左邊的女人說了一句,“別亂講,你們怎麼就知道蕭小姐一定活不了?”
“你不知道,我們家和蔣家內院一牆之隔,那血腥味兒隔着牆都聞得到,要是這樣還能活下來,那才奇了。”
話說到這兒,又一個人插嘴道,“你們也不用太可憐那蕭娘子,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聽說之前蔣公子和夫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二人就勾搭上了。”
“原來是這樣啊,蕭家也算書香門第,怎麼教出的孩子如此不堪。”
“哎呦那可真是可憐了魏大人,朝堂上處處被蕭大人爲難,唯一的女兒還嫁了過去。”
幾個人正聊得熱火朝天,猛然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男人,一下子全都噤了聲。
若說這世上有始亂終棄卻未遭報應的,眼前的人便是一個。不單如此,崔鈺仕途上還平步青雲,且跟公主定下了婚事。
只是不知蔣家爲何派人請了尚書大人前來,聯想十年前的種種傳言,衆人對望一眼,心中馬上有了思量。
待崔鈺進去之後,剛剛安靜了一會兒的人羣復又熱鬧起來,舊聞加上新事,像是給即將燃盡的火把又澆上一碗熱油,圍觀的百姓興致一下子高漲起來。
“崔尚書之前的夫人便是妖精,莫不是他有什麼法寶能鎮住邪魔不成?”
“沒想到這兩人還有這樣的交情,是不是因爲魏大人?”
“不管是因爲誰,若是他一直守着亡妻不娶,倒也讓人敬重,可是看現在這樣子,怕是沒有那麼情深義重呢。”
坊間的議論甚囂塵上,一直隱在人羣裡的小廝默默退了出去,他今日收穫頗豐,想來老爺得了這些消息會很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