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之北是哪裡?
庫狐、迷齊。
庫狐、迷齊之北又是哪裡?
大荒。
大荒的盡頭是哪裡?
一片長年結冰的大海,妖魔出入的地方。
大海之北是哪裡?
那是中土人士從來沒有到達過的地方,也許就是所謂的天地的盡頭了吧。
這是吳憂小時候和他的師傅劍池的一番問答。從那時候起,吳憂就憧憬着有一天,能夠穿過庫狐和迷齊,深入大荒,渡過冰海,追尋那天地的盡頭。
庫思寨。
吳憂又見到了塗喇增乞牙,當然還有達明翰。塗喇增乞牙見了吳憂垂頭喪氣的,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無禮,達明翰顯然給了他足夠的教訓讓他懂得待客的禮貌。
庫思寨現在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穿着各異的各少數民族的人進進出出,多數是身着戎裝的各族軍官。庫比倫族的蒙面戰士如臨大敵,警惕地注視着來往的人羣,唯恐混進了奸細。這是草原各族會盟的大會,他們不想讓任何官府的探子混進來。
“吳兄弟辛苦了,這次會盟能夠成功進行,你功不可沒。我族裡的人就沒有一個有你的好口才。”達明翰由衷地說道。
“舉手之勞而已。”吳憂淡淡道。不同於那些極難完成的任務,這次各族會盟可以說是大勢所趨,能說服他們聯合起來,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自己只是擔當了一個穿針引線的角色,讓這一天提前到來了罷了。唯一值得自豪一下的是自己憑藉着一個漢人的身份完成了這一重任,在開始的時候達明翰極爲擔憂的正是這一點。現在經過了一整月的奔波,終於完成了這一使命,讓這些不同的民族走到一起,將力量聯合起來對抗官府,怎麼說也算是一件青史留名的大事了,雖然他自己並不是太在乎這些。在他的眼中,這才只是第一步。如果這支匆匆忙忙聯合起來的部隊能交給他指揮的話,他有足夠的把握在半年之內讓他們成爲無敵的雄師。但是現在……
吳憂長嘆一聲,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一個年輕曼妙的身影,她親手將重任交在自己手上,知遇之恩,待遇之隆,堪稱絕無僅有,自己卻親手將其辜負。什麼東西都是失去之後才感覺到它的珍貴吧。
太陽穴處又傳來熟悉的刺痛,吳憂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爲什麼,一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條件反射似的就會引來一陣劇烈的頭痛。法術和醫術都對此沒什麼好辦法,鄭子高曾經提醒他,這是腦子受過創傷的後遺症,具體情形如何,他也說不清楚了。
頭痛慢慢過去,轉爲一陣麻酥酥的感覺,吳憂拋開了這煩人的念頭,開始考慮自己在這風起雲涌的時候能做些什麼。其實事情明擺着,他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是站在少數民族這一方的,如果可能的話,吳憂很樂意爲他們謀劃一下的,但是他們會選擇一個漢人做軍師麼?難啊。那麼自己的位置到底在哪裡呢?吳憂不禁長嘆一口氣。
“哎呀,這不是吳兄弟嗎?幸會幸會!”一個穿着雪白的長袍的俊秀青年老遠就朝着吳憂打招呼,這麼大老遠的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保持長袍一塵不染的。吳憂看看自己的已經泛黃的“白袍”,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自嘲的神色。
“啊——原來是草原上的雄鷹、烏魯圖之子兀哈豹,我親愛的王子殿下,我等你很久了。哈哈哈哈……”吳憂依足了草原人的禮節,親熱的和這個據說爲了登位親手拭父的吉斯特王子寒暄着。
“哈哈哈哈,吳兄弟真是好朋友,我還以爲你這個大忙人早就忘了我呢。還有——”兀哈豹湊近一步小聲道:“我最近擄到了一個挺標緻的小妞兒,還沒**呢,你有沒有興趣?”
吳憂差點兒被他的口臭味給薰死,還得打點笑臉,同樣低聲道:“多謝殿下美意,吳憂心領了。在下並不缺女人的。”
兀哈豹大笑起來,指着站在吳憂背後的花瑩道:“這是你的女人麼?離我的那個差遠了。不如我們交換一下怎麼樣?”
吳憂爲了不惹眼,只帶了花瑩和王大可兄妹兩個,主要是這兩人在少數民族地區土生土長的,一些草原上的習慣禮儀需要他們不時指點自己。兀哈豹出言辱及花瑩,王大可就要發作,卻被花瑩拉住,示意他聽吳憂的。
吳憂淡然道:“王子擡愛在下,在下心領了。只是在下窮酸得很,不比王子後宮佳人無數,應該不缺這一個人。這個女孩子用得還順心,人也可意兒,暫時沒有和人分享的打算。”
兀哈豹碰了一個軟釘子,也不好強要吳憂的人,只好打個哈哈,忙着和別人打招呼去了。
吳憂心道這個兀哈豹看着年輕輕浮,言行粗魯,給人一種一眼看到底的感覺,實則深藏不露,頗有心機,其志不小,在這些爽直的草原漢子中間倒是一個另類了,他也是自己最容易就說服的一個首領,事實上吳憂不去的話,他可能就要召集這樣一次會議了。看來這人也在防着自己,以後應該對這人加幾分小心纔是。
吳憂一個個審視着來參加會議的各族首領還有他們的侍衛們。這些人打扮各異,不過個個都精神不錯的樣子。吳憂知道,他們原本在雲州軍的壓制下只能苟延殘喘,這次揭竿而起,得到了廣大牧民的呼應,隊伍迅速擴大,亂事一起,不少漢人地主、牧場主紛紛放棄了他們的土地,逃到了城裡,那些走不了的平民大多變成了這些少數民族的奴隸。所以這些少數民族的首領們頗有些洋洋得意的意思。吳憂估算了一下,現在各族騎兵總數有三十萬以上,鐵蹄所向,就是一片廢墟。這些少數民族的手段十分殘忍,帶不走的俘虜和傷者一律殺死,每到一處都劫掠一空,比蝗蟲還厲害。難道自己真的墮落到和這種人爲伍了麼?但是話說回來,難道少數民族的人就不是人了麼,就不是大周的子民了麼?那些參軍的牧民也只是不滿於漢人的統治,爲自己爭取基本的生存權力而已。爲什麼必須得幫助漢人屠殺那些少數民族的牧民戰士呢?
吳憂心事重重,他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優柔寡斷了。捲進了這是非的漩渦,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眼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吳憂還在出神,花瑩提醒道:“公子,咱們是不是該進去了?”
吳憂看了看那個開會的巨大的帳篷,帳篷外站滿了衛兵。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道:“那裡是咱們去的地方麼?”花瑩聽了默不作聲退在一邊,眼中頗有不服的神氣。
這時候達明翰出來向吳憂招呼道:“吳兄弟,一起進來吧。這次會議是你聯繫的,你不進來,這會議怎麼開?”
吳憂笑道:“大哥不必如此的,這是你們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參與。”
達明翰不悅道:“你瞧不起咱們草原人麼?”執意相邀。
吳憂拗不過他,只得道:“要我參加也可以,只是到了裡邊說不說話在我,大哥只當我不存在罷了,若依得我,我便進去。”
達明翰怪道:“偏你顧慮多。我答應你便是。”
偌大的帳篷裡邊有座位的只有十幾個人,每人都帶着幾個親信侍衛,坐了上百人的大帳篷居然一點兒都看不出擠來。
雖然達明翰安排了歌舞助興,衆人還是有些不耐煩了。達明翰的庫比倫騎兵算是紀律比較好的一支了,虜獲的戰利品也不多,當着吳憂的面卻不好讓那些漢人女孩出來獻藝的。這裡的歌伎都是庫比倫本族的少女,姿色自然比不上其他首領自己的女奴漂亮。幾個粗魯點兒的已經開始對那些歌伎動手動腳,引得那些歌伎尖叫不已。
這些人誰也不服誰,個個在自家地頭上都是老大,喧譁吵鬧,就快把屋頂給掀跑了。達明翰進來之後,見了這情形,不由得有些尷尬地對吳憂笑笑,吳憂則是不以爲怪,就在角落裡尋了個地方坐下了。大帳裡鋪着厚厚的獺子皮,倒是哪裡都可以坐的。參加會議的人就依照帳篷的形狀,散散地圍成一圈坐着,中間空出了很大的一塊地方供表演歌舞助興。每人面前都擺放着一張小桌,放食物酒皿等物
吳憂掃視了一下大帳裡邊的人:吉斯特王子兀哈豹,活躍在大月氏城的夜叉也速不該,小月氏城地區的四個首領答裡失、滅速臺、吐裡不花、迷赤,哈克蘭王挲哈古洱沒有來,來的是他手下大將骨力圖努和軍師八贊,庫比倫城雖然破敗不堪,除了達明翰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武裝,也還是勉強派出了一名長老贊布來參加會議。各部落還分別有一名那顏(貴人——參見羣狼)列席會議,讓吳憂稍微有些驚訝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僧人打扮的人坐在尊位上,身後也不像其他人有侍衛站立,從衣飾上看不出來他是哪一族的,自己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人。這人坐在那裡大吃大喝,旁若無人,吳憂心中納悶,難道是久不問世事的西古斯教插手干預草原事務了?
吳憂屁股還沒有坐熱,也速不該便忽然拍了拍手,示意衆人安靜一下。接着他推開抱在懷裡的歌伎,大聲道:“今天是咱們草原上的雄鷹會獵的日子,誰知道居然溜進來一條專吃屍體鬣狗,好沒興致!”
也速不該堪稱吳憂見過的最魁偉的漢子了,即使王大可的粗壯身板也不及他那麼身材雄偉。他這番話一說出來,只震得帳內衆人耳朵嗡嗡作響,聽了也速不該的話之後,衆人反應表情雖然不同,卻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投向吳憂。這番帶着污辱性的話很顯然是對着吳憂說的。
吳憂不用看達明翰也知道他現在一定是一副尷尬的神情。不過吳憂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不受歡迎到這種程度了,居然剛進來就被當作靶子。他也知道這次衆人來會盟心裡都揣着鬼胎,大概都是爲了這盟主的位子來的,少不得會有一番刀光劍影脣槍舌劍,找個人開刀立威也應該就是一種很管用的手段,只是一點兒客套都沒有就直接進入主題還是不太適應,看來這蠻夷之人倒是不愧他們直爽的美名。而自己成爲靶子——只有苦笑了。
吳憂起身,向着衆人抱拳團團做了個揖,語氣平和地道:“在下告辭。”
站在吳憂背後的花瑩卻忍不住了,她什麼時候見吳憂受過這種氣,不由得嘿嘿冷笑道:“我聽說過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以爲說得有理,如今才知道,原來都是屁話。在這裡鳥還在林,兔還在穴,有人已經急不可耐要過河拆橋了。” 花瑩嬌小的身形和也速不該比起來實在過於單薄了,在也速不該的氣勢下卻絲毫不退讓。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正好和也速不該的大嗓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速不該的文化也就夠勉強認字,對於花瑩所言的什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根本就是一頭霧水,不過看那幾個聽懂的人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惱羞成怒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吳憂低聲道:“瑩!”
花瑩反而站到了吳憂身前,同樣低聲堅定地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吳憂嘆了口氣,道:“你退下吧,我來處置。”
花瑩正要退後,也速不該身後的一名大漢咆哮道:“也速不該不亦魯(將帥稱呼——參見羣狼),我替您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鬣狗!”也不等也速不該回答,就走到了帳篷的中央,揚刀指着吳憂道:“那漢人,你可敢下場和我比試!”
這大漢名叫遮黎,是也速不該手下有名的勇將,長得環頭豹腦,身上肌肉發達,一用力渾身筋肉暴起,身高近兩米,手中一把又長又闊的斬馬刀,雖然還是比不上也速不該的雄壯,站在那裡卻也威風凜凜。
吳憂壓根就沒正眼看他,他在觀察兀哈豹和那個僧人,帳篷裡邊人雖然多,卻只有這兩個人是他拿不準的,其他人即使有什麼心計也很有限。兀哈豹親親熱熱摟着一個女奴在喝酒,好像大帳裡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似乎察覺到了吳憂的目光,他從美人那裡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對着吳憂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露出一嘴白牙。吳憂感覺那很像是一隻狐狸的笑容,如果狐狸也會笑的話。那僧人好像已經酒足飯飽,正微笑着看着這場也速不該挑起的爭鬥,注意到吳憂的目光,他對吳憂笑了一下,端起眼前的酒杯對吳憂做了個敬酒的動作,一飲而盡。吳憂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鼓勵的神情,雖然只是一掠而過,不過已經足夠了。
遮黎見吳憂遲遲不語,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心中不由得焦躁,大喝一聲便待衝過來,花瑩身形一閃,便攔住了他衝過來的路線,王大可神情肅穆,垂手而立,沒有任何動作。
遮黎怒道:“沒種的漢人,便只敢躲在女人後邊麼!”指着花瑩道:“你,下去,我不和女人打!”
花瑩背對着吳憂輕聲問道:“公子,這人好生無禮,我殺了他好麼?”
吳憂還沒有見過她出手,對於她的武功一無所知,不知道她這麼說是真有信心呢還是隻是討自己歡喜的。吳憂轉頭看了一眼王大可,王大可慢慢道:“小妹身手很好的。”
吳憂聽了這話,心裡大概有了底,對花瑩道:“小心些,這人力氣好大。你用什麼兵刃?”因爲他看到花瑩從來不攜帶兵刃的。
花瑩道:“不勞公子費心。”一躍便到了帳篷中心。手在腰帶間一抹,一柄軟劍出現在她掌中,她這柄軟劍平時都是藏在腰帶裡邊的,這時候拔出軟劍,一抖便抖得筆直,指着遮黎道:“今日就讓你見識一下漢人的武術。”
遮黎大怒道:“就先殺了你這該死的孛忽勒(奴隸)。”
一聽孛忽勒這三個字,花瑩尚沒有反應,吳憂卻勃然大怒,十米的距離他只跨了一步就到了遮黎面前,沉聲對身後的花瑩道:“你先下去罷,我來。”花瑩只是覺得奇怪,吳憂怎麼一下子積極起來了,雖說還想親自教訓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蠻漢,不過看起來是沒有機會了。她輕盈地移動腳步,退在一邊。
現在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站在帳篷中間的吳憂身上,遮黎緩緩把斬馬刀舉了起來,擺出一個進攻的架式。
吳憂輕蔑地環視了帳內衆人一眼,一字一頓道:“吳憂堂堂男兒,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從來不把自己的屬下視作奴隸,也最瞧不起那些奴役他人爲樂的人,以前如此,今後也同樣如此!可笑啊可笑,枉我吳憂自詡聰明過人,數月來卻懵懵懂懂如在夢中,這麼簡單的事理卻今天才想通。嘿嘿,還得多謝也速不該不亦魯將我點醒,慚愧慚愧。”
吳憂這一番說話硬是將帳內包括他視爲兄長的達明翰在內的所有人都給得罪了,頓時帳內一片喧鬧聲,“殺了他!殺了他!”的怒吼聲一浪壓過一浪,帳外衛兵聽到裡邊炸了鍋,馬上衝了進來,刀劍生寒,將吳憂三人圍在了中間。
花瑩和王大可都站在了吳憂的身邊,這三個人站在上百人的怒吼聲中,宛若飄浮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小的扁舟,隨時都會被浪花打得粉碎。花瑩和王大可面容肅穆,兵刃在手,吳憂面帶嘲諷,負手而立,昂首望天,視那如林的刀劍如無物一般。
“各位!各位!聽我一言!”達明翰好不容易纔壓下了衆人亂七八糟的吼叫聲,他的臉上也很明顯帶有慍色,“吳憂兄弟,我自問一直沒有把你當外人,你是發了什麼昏竟然說出這種話來?難道你以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騙人的麼?”
吳憂看了達明翰一眼,道:“大哥,我再叫您一聲大哥,以後說不定咱們就是仇人了。你說得沒錯,過去幾個月我所說的話,辦的事,都是狗屁不通。您對我的恩遇我很感激,今日起咱們便斷了這兄弟的情分,您要跟他們一樣對我出手的話,不用有什麼顧慮。若能死在您的手上,我還可以說我是死在一個英雄的手上的,所以儘管來吧,讓我見識一下草原男子漢的武勇!”
吳憂的眼神充滿自信,冷笑着掃過衆人。自有一種不可辱的氣勢。
達明翰再一次攔住了鼓譟的衆人,道:“今日吳憂是我邀請來的客人,咱們草原人沒有將客人殺死在家裡的習慣,大家今日就給我一個面子,放他去吧。今後見面,要打要殺,各位隨便,我達明翰和大家站在一起的。”
也速不該冷笑道:“你達明翰的客人可不是我大月氏族的客人,要是他出去向官府報信怎麼辦?各族幾百萬人的命運你挑得起麼?”
達明翰臉色也變了,卻埋下頭不再說話。
吳憂大笑道:“是啊,誰能擔保我出去以後不是直奔雲州軍那裡呢?”
猛然一個清亮的聲音穿過了衆人嘈雜的聲音道:“西古斯教願意擔保!在下願意憑藉大神的名義擔保吳公子不會去告密!”
衆人的目光投向那個一直坐着的僧人,剛纔那一番石破天驚的話就是出自這人口中,僧人已經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件金光燦燦的令牌來,正是西古斯教高級執事的身份標誌。
西古斯教的名頭鎮住了這些舞刀弄劍的漢子,他們插回刀劍,右手撫胸,這是對保佑草原的大神的尊重。
那僧人收了令牌肅容道:“大神榮耀如太陽,普照萬民皆榮光。作爲西古斯教高級執事,我巴卡今日行使我一生只有一次的特權,爲漢人吳憂做出擔保,你們今天要放過他的性命,給他讓開一條生路。”
衆人如着魔一般默默退開,給吳憂讓出了一條通道。吳憂很驚奇地望了那叫巴卡的僧侶一眼,巴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吳憂對他一拱手道:“巴卡大師的恩惠在下記下了。吳憂在此謝過,咱們後會有期。”說完帶着花瑩和王大可信步走出議事大帳。
吳憂一行人慢慢走遠,大帳內立刻變得喧譁無比,多數是質問那位巴卡大師爲什麼要維護吳憂這樣一個漢人。兀哈豹趁着大帳內混亂的時候,把手背到了身後,不引人注意地做了幾個簡單的手勢,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部下悄悄走出了帳篷,誰也沒有注意少了一個人。
“諸位聽我一言。”巴卡大師清越的聲音再次壓過了衆人的喧譁,“剛纔我要是不讓他們走,這裡的人恐怕至少有一半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而且你們還不一定能留得住他。這個吳憂,是個很可怕的人。大神保佑,各位都是我草原上的雄鷹,我不希望還沒看到你們展翅飛翔就夭折在這小小的寨子裡,卻成就了一個漢人的威名。我巴卡向大神立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
衆人仍然一副不信的神情,誰也看不出吳憂那並不特別雄壯的身軀裡邊到底有多大的的力量,多數人還是覺得巴卡大師的言論還是有些言過其實了,只是出於對他的身份的尊重纔沒有直接說出來。
這時候兀哈豹站出來對着巴卡大師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吉斯特人絕對相信大師的誠實人品。”
這時候那些亂哄哄的人才回過勁兒來,不管巴卡大師說的是不是言過其實,能得到西古斯教的支持和認同遠比殺一個小小的漢人意義大多了。於是紛紛轉了一副面孔,向巴卡大師表示自己族人對大神的尊敬和崇拜之情,熱情地邀請大師到自己那邊去宣揚大神的教義等等。這些漢子的種種獻媚討好之態簡直讓人好笑,巴卡大師更是頭疼不已。
“公子後邊有人追來。”花瑩帶馬靠近吳憂說道。
“一百零二人,輕騎兵。”王大可補充道。
吳憂皺眉道:“還不死心麼?罷了,咱們等他們一等,真當咱們好欺負麼?”說着一勒繮繩,**馬兒長嘶一聲,揚起了前蹄,人立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遠方小小的黑點兒就變成了一羣看得見面容的騎兵了,一百零二人衝到離吳憂只有十幾米的時候猛地一聲呼哨,整齊劃一地停了下來。一個軍官打馬走上前來。
這人長得細皮白肉的,臉上看不出風吹日曬過的痕跡,說話也是溫文爾雅,相當和氣,看不出來粗獷的吉斯特人裡面還有這樣的另類。
他先在馬上對吳憂拱了拱手,才道:“我家王子命令小將前來送公子一程。”向後一招手,兩個士兵走上前來,一個拿着兩個皮囊,一個拿着一個沉重的包裹。又有一個士兵牽過來一匹馬,馬上坐着一個女子,以紅巾蓋着頭,看不清楚面目。
那軍官再次拱手道:“王子知道公子無酒不歡,特備薄酒兩袋。金銀俗物,缺了卻也寸步難行。美人腰細,公子還當好好疼惜。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公子笑納。”
吳憂本要拒絕,一轉念頭卻笑了,對那軍官拱手道:“替我謝過你家王子,說他今日相贈之德吳憂也記下了。”
那軍官滿面笑容,道:“如此最好。”交接了禮物便要回去。
吳憂叫住了他道:“這位軍爺留步,未敢請教尊姓大名?”
軍官一笑道:“賤名何足掛齒,在下王子手下一名無名下將而已。”
吳憂見他執意不肯透露姓名,只得罷了。
庫思寨。
會議告一段落,兀哈豹看到了回來的那個軍官。
“事情辦的怎麼樣?沒追上麼?我聽說那個吳憂功夫很高,還怕你們吃虧呢。”兀哈豹看到人一個不少地回來了,不禁有些奇怪。
“追上了。我代表您送給他兩袋美酒,三百兩金葉子,還獻上了您剛捉回來的最美麗的女奴。他說他會記得您的恩情。”軍官不卑不亢地答道。
“什……什麼!你,你這個混蛋!我讓你追上去殺了他,你反而送給他那麼多東西!還有我心愛的女奴……你,你腦子壞掉了你!”
“屬下腦子沒有壞掉,吳憂不能殺,王子您知道,屬下認爲這是王子藉以考驗屬下,按照王子的心意做事罷了。”軍官毫不在意兀哈豹的指責,淡淡道,對於兀哈豹的怒氣一點兒都沒有應有的畏懼。
“呵呵,哈哈,嘿嘿!”兀哈豹怪聲笑了幾聲,道:“你爲什麼總是這樣聰明呢?你知不知道太聰明的人往往活不長的?”
“屬下自然知道。屬下也知道,那是妒賢嫉能的主君纔會犯的錯,王子殿下任人唯賢,胸襟氣魄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哦,這麼說你一點兒都不覺得我給你這個任務其實是想殺你嘍?”
“王子深謀遠慮,智珠在握,小人實不及王子智慧的萬一,只是徒逞一點兒小聰明罷了。”
“唉!”兀哈豹用手在那軍官的脖子上比了兩下,似乎在尋找適合下刀的地方,“爲什麼你總是這樣討我歡喜,爲什麼我總是下不了決心殺你呢?”
“小人再能耐也翻不出王子殿下的手掌心去。”軍官低頭道。
“其實呢,我挺歡喜你的,”兀哈豹的手依然不離軍官的脖頸間,“可是老頭子已經死了有一陣子了,我也很快將即位爲王爺,你爲什麼不像他們一樣改口呢?”
“小人是吉斯特王的奴才,王子殿下喜歡,小人改口就是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還是該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吧,也好提醒我,不要得意忘形,讓某些小人背後插我兩刀。”
“是,如您所願。”
“好啦好啦,你可真有能耐,又讓我忍住了沒殺你。算你有功,從今天起,你不要做百夫長了,做千夫長去吧,希望你多給我一些驚喜啊。你看看你違背了我的命令,偷走了我的美酒、金子還有美人,送給我想除去的人,我還得升你的官,天底下真是沒有這種道理呀。”
“屬下謝過王子殿下,殿下說笑了。”
兀哈豹大笑着走開,軍官臉上雖還保持着冷靜,背後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遠方,目視着那軍官率領着騎兵們逐漸遠去,吳憂臉上的笑容依舊不減,喃喃道:“兀哈豹啊兀哈豹,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呢?”
沒有看那些金銀和美酒,吳憂徑自帶馬走到那蒙着頭巾的女子跟前,馬鞭輕輕一揮,那女子面上的頭巾悄然滑落,露出一張美麗的少女面龐來。吳憂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笑容也凝固在臉上,驚訝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