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劉文秀含糊着道:“父王,這趨虎吞狼之策,似有不妥,一山怎能容二虎?”
張獻忠對幾個義子還是極信重的,有些苦澀道:“如今可不是二虎,是三虎吶,莫要小敲了那夥遼兵精卒,說不得連闖軍也要吃個大虧。”
劉文秀終究是年輕氣盛,不忿道:“不過是一夥偷雞摸狗的無膽匪類,人又不多,父王多慮了!”
張獻忠哈哈一笑,攻佔成都的遼兵精銳人數不多,這倒是真的,倘若真有幾萬官兵攻下了成都,便不會如此遮遮掩掩不敢見人了。被義子寬慰了幾句,張大王心情好轉又舒暢了起來,又動了色心欲往內宅去,與那欽點的狀元郎花前月下一番。
此時,營中譁然。
“走水了,走水了!”
“煙,好大的煙!”
大營中叫嚷成一團,張獻忠勃然怒道:“誰人喧譁,殺了!”
兩義子殺氣騰騰衝了出去,衝到房外卻看着西南方沖天大火,濃煙說不出話來,西南方數十里外濃煙沖天,抽抽鼻子便可嗅到糧食燒焦的氣味。
張獻忠大步走到門外,看着輜重營方向的大火,勃然怒道:“查!”
兩義子對看一眼施了一禮,不多時,數千精騎殺氣騰騰出了中軍大營,往輜重營方向飛馳而去。
正午時,輜重營。
劉文秀一身戎裝頂着大太陽,騎在馬上,面色鐵青,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一個大鬍子羅部將領,一個小眼睛的狗頭軍師,快要氣炸了。艾能奇則翻看着那份羅汝才勘發的假軍令,面色頗有些古怪。一個輜重營將軍一個狗頭軍師,大小數十位羅部將領都跪在馬前,哭喪着臉色。
劉文秀快氣炸了,咆哮道:“殺了,喂狗!”
一陣鬼哭狼嚎的哭求聲,戛然而止,二十多顆人頭落地,血跡斑斑。
艾能奇也心中發苦,環顧周圍被自家輜重營就地焚燬,掩埋的大批軍糧,草料,一時無語。這二十多個羅部輜重營將領死的真冤,暗記,印信都覈對無誤,那還能違抗軍令麼,怪只怪父王將成都失守的消息死死捂住了,便被那狡詐的官兵鑽了空子,終釀成大禍,這事又能怪誰呢。
劉文秀大怒又不信邪,親率數千騎往成都去,艾能奇不願陪他胡鬧,便陰沉着臉色收拾善後,只說是失火走水燒了些軍糧,無關大局。兩日後,劉文秀灰頭土臉的回來了,所部精騎折損倒是不多,只是跑的十分狼狽。艾能奇無言以對,問過方知數千精騎中了埋伏,竟被一通排銃射了個灰頭土臉。
劉文秀年輕氣盛回了大營,不多時便搬了大軍,整整八千精騎滾滾而出,殺氣騰騰的報仇去了,八千精騎轉了兩天竟毫無收穫,那夥設伏的遼兵竟毫無蹤影,也不知鑽了哪處的林子,消失了。
且不提劉文秀氣的七竅生煙,此時,川中腹地已亂成一團。往各地徵集軍糧,青壯的流寇將領大多接到了羅大王的亂命,這些不知所云,自相矛盾的亂命讓各部流寇不知所措,諾大四川竟一時陷入癱瘓,羣龍無首的狀態。
此戰,後世被奉爲精兵往敵後滲透,襲擾作戰的經典。
成都府,大戰將起。
崇貞八年,十一月初。
馬燦大步衝上望樓,望着東邊數十里外的山林中,烽火臺示警的濃煙升起,大爲錯愕,流寇大軍爲何是從東邊來的,這不對呀,很快驚醒這不是張賊所部,打東邊來,那便是中原闖軍兵馬,心中一沉便下令輕騎出營,接應己方偵騎逃回來。
將心一橫,守成都他兵力不足,守一個方圓九里的王城,那便綽綽有餘了。棄守成都城牆,可也不能讓流寇輕輕鬆鬆的圍城,馬燦將心一橫便親率兩營兵力,一千奇兵隊銳卒出成都府東門,設伏,趁着流寇兵馬勞頓先佔些便宜。闖軍翻山越嶺而來,自是拉成了長長的行軍隊列,極易中伏,這等便宜豈能不佔。
輕騎出城,馬燦才下了望樓便被一個嬌俏女子扯住衣袖。 ωwш⊕ttκΛ n⊕¢ O
朱悅不見了半點刁蠻,竟淚如雨下,悲泣道:“你是主帥,也得上陣搏殺麼,哪有這般道理。”
馬燦心中一軟,便捉着她素白小手握了一握,那柔軟纖手微有些涼,竟輕輕顫抖。
一側,張水子最見不得這般兒女情長,嚷着道“出了,出了,少夫人瞧好吧!”
朱悅被他一聲少夫人喊的俏面飛紅,輕啐一口,馬燦便收起兒女情長,翻身上馬衝着佳人揮了揮手,一千遼兵穿街過巷,徑直穿過空無一人的成都府街道,出東城門往丘陵中設伏。成都是平原地帶,往東邊漸成丘陵之勢,再往東便是山高林密。於丘陵中,草木豐茂處伏擊行軍隊列中的敵兵,這是遼軍最擅長的戰法。
望山跑死馬,數十里山路估摸着流寇趕至,也得是夜裡了。
傍晚時,山間丘陵。
一千遼兵藏好了戰馬,便抱着火銃貓着腰,一隊隊鑽進草木枯黃的灌木中,灌木一陣沙沙做響很快便蹤影全無。
夕陽西下,山野間景色竟無限美好。
馬燦仰躺在一面山坡上,灌木中抱着火銃,眯眼看着天上晚霞,心中有了掛念便怔怔的出了神。張水子趴在另一側,帽盔上頂着一圈枯黃草葉子,正在擺弄他的百鍛倭刀,前幾日劈砍太甚崩了幾個米粒大的口子,讓這絕代兇人心疼了好幾天。
馬燦眯着眼睛,喃喃道:“闖軍各部,李自成,劉哲,黃龍,但不知是哪一部。”
張水子捂緊了他的長短兩把倭刀,嘿然道:“理他做甚,管他是哪一部,照打!”
不多時,張水子又狗腿道:“少爺,生米煮成熟飯了麼?”
馬燦錯愕,方狠狠一腳踹過去,恨恨罵道:“你當我不知,你前日夜裡摸進了巧蓮房中,遲些再與你算算帳!”
張水子便大叫委屈:“我自明媒正娶,八擡大轎娶她過門,等不及了,難不成學少爺一般琴旗書畫麼!”
馬燦想起那巧蓮豐腴的身段,竟氣的笑了,倒真是個好生養的。
東側數裡外,此時突兀的響起一陣銃聲,馬燦,張水子兩人跳將起來,前後左右大批遼兵抱着銃,貓着腰,帽盔上插滿了枯黃草葉子,往銃聲響起處發足狂奔,陣陣密集的銃聲,揭開了成都大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