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正失迷,徹夜的失迷了。他睡在牀上碾轉反則苦思冥想,這筆鉅額資金到哪裡去想辦法。朋友雖多,真正有錢的朋友基本沒有,有幾個能照亮自己的屁股已經很不錯了。搜腸刮肚,這些朋友裡,除了楚嬌,算裴文暨家裡還富裕些,但他還在念大學,大學畢業要結婚,他是家裡獨子,他父母是老年得子,等着抱孫子。能否幫得上忙是寒若晨星,不敢奢望。譚震肇還在部隊裡,他的家裡經濟條件本來就很差,對他更是沒有奢望。劉斌出力可以,向他借錢的事也只能排除在外。謝夢瑩是初戀情人,紅顏知己,那天夜裡快佛曉時分倒在她家門口,把她嚇得花容失色。她非常地支持自己,肯定會鼎力相幫,只是她家裡也沒有餘錢。他們見面的次數越多,彼此間都陡增痛苦於煩惱,都是這個溫葵無恥的狗東西把她害的,害的我們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把他剁成肉醬才解心頭只恨。
其他的一些朋友,包刮村隊的朋友,他們不向我來借錢已經算阿彌陀佛了。幾家親戚幾乎都是清貧如洗,沒有抱希望。
楚嬌是自己女朋友,她家裡雖然有錢,拿出五到十萬塊錢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楚嬌還在讀書,她的父親,“欺貧愛富”,對自己彷彿是前世冤家,堅決反對我和他的女兒來往。
年輕人初出牛犢不畏虎,發辦之前,沒有考慮的那麼多,錢的事沒放在心上。竭澤而漁的只想把各項手續辦全,各個關口能翹足而辦妥便謝天謝地啦。現在細細盤算着錢的事,越發芒刺在背,以最理想的估算,這些人當中,能幫忙的人全部包刮在內,至多不會超出十萬元。
還差四十多萬元錢到哪裡去想辦法呢?
段祺正知道,唯一的重望就是銀行。養豬的時候,貸款過少部分錢,那時是有政策,養豬專業戶允許少量貸款,手續相當簡單,只需到你家來看一下就行了。
有了以前的貸款經歷,心裡雖有點底,但他很清楚,這次貸款與上次不同,數量大,時間要長。據悉,信用社的貸款最大額度不能超出二十萬,那麼尚需二十萬怎麼辦?雖已深夜,段祺正躺在牀上兩隻深邃的眼睛睜的圓大,從房間的破逢裡透絲進來的亮光,知道天將佛曉了,他卻一點都沒有睡意……
錢不是萬能的,但莫些地方錢確實是萬能的。段祺正橫算豎算,搜索遍所有要好的人,都湊不足這筆錢。要是籌建了一半,因借不到錢停了工,損失不算,旁人的諷刺笑話,輿論壓力,會沸沸揚揚。到時幾十雙或上百雙睥睨的餘光嘲瞥你,指桑罵槐的諷刺你,銀行貸款到期催逼你,個人處所借的錢等着討還。已經化去的錢變成了廢墟,就像泥牛入海有去無回。一旦停工,要想重整鑼鼓另開張,借到錢再續建,希望,幾乎是寒若晨星。本來平凡的日子可以度過,到那時,自己受點苦倒無所謂,連累母親和弟妹吃苦受累,那真的是自己之過也。想到這裡,他心寒顫慄,首鼠兩端。
天已濛濛發亮,田裡的青蛙咯咯咯叫嚷不息,樹上的小鳥,竹園林裡的麻雀嘰嘰咋咋講起了鳥語,成羣結隊來回飛翔,段祺正或許真的困了,才朦朧中睡去。
酣睡中的段祺正被外面重重的敲門聲驚醒,他正要抱怨,朦朧中聽出是劉斌叫他的聲音。打開房門,迷霧的睡意瞬間驅散,原來門外的弟妹在哭鼻子掉淚,究其原因,卻是自己在大聲的講夢話,把外面的弟妹嚇壞了。劉斌剛好來到,便大膽的敲響了門。
段祺正確實做了個惡夢,夢裡自己掉下了無底深淵,正在喊救命。白日做夢,是有這樣的一句話,可惜他做的不是美夢,而是惡夢。弟妹們聽見大哥喊救命當然嚇壞了,卻不敢大聲叫嚷、甚至門都不敢敲。不是他對弟妹們兇狠,而是弟妹們知道大哥這幾天很煩,晚上沒有睡好,體諒之下,成了束手無策。
“你怎麼了,額頭上都是汗,”劉斌關切地問道。“看你眼睛紅腫,神色恍惚,眉頭緊蹙,是不是愁錢操碎了心啊。”
回憶剛纔的夢境,頓覺冷汗淋漓,段祺正沒有否認,低頭承認道;“知我者,劉斌也。”凝望窗口順口問道,“現在幾點了?”
“現在日高三竿”劉斌指着窗外反問道,“你說幾點了。”看他頹然憔悴的樣子,“很想睡吧,我這就出去讓你再睡一會。”
“不用,”段祺正聽說劉斌要出去,馬上阻止。“你若沒事,等會和我一起去趟信用社吧。”
劉斌是好哥們中的其中一個,爲朋友兩肋插刀,他義不容辭。他非常的講義氣,人也很聰明,但他沒有遠大的理想。他與段祺正走得最勤,幾乎是有空就來他家,一起爬山,一起練武,進行強身健體。他們無話不說,有事就幫,勝如親兄弟。他知道段祺正要辦軋石場,爲錢的事操碎了心。可惜錢這方面他確實無能爲力,其他方面,只要對方需要,他義不容辭。聽說要去信用社停止了腳步說;“信用社貸款,肯定要東西抵押,如果房子可以抵押,你家的房子倘若不夠抵押的話,把我的一間房屋也抵押進去吧。錢方面看來我幫不上什麼忙,只有這間房子。至於勞工方面,不需要你叫,我會不辭勞苦,竭盡所能。”
坦誠置腹的由衷與信懶,猶如一股暖流,衝散了段祺正的憂心,心裡感到莫大的安慰。對劉斌的話他深信不疑,暗道,有這般好兄弟在,何愁事業不成。他們之間號稱好哥們,友誼超羣,關鍵時刻,不管任何一方,如果需要,哪怕是獻出生命,也在所不辭。
從信用社出來,段祺正的臉頰不但陰霾而且繃得更緊,他所料不錯,信貸部負責人說,“他們信用社最高額度只能貸二十萬。再多,要向上面審批,而且可能性極其微妙。”麻煩的是要有可靠的擔保人,而且擔保人要有一定身價或資財。譬如,廠長,經理,老闆,那樣的人可以作擔保,否則將要有貴重的東西做抵押。像劉斌的條件根本沒資格作擔保人,因爲沒有房產證的房子做不了抵押。
信用社摸好了底,可是這個擔保人確實不好找,首先要人家願意,如果人家不願意就算找着了又有何用。對於剛步入生活,沒有一點社會基礎和人際關係,父親又早世的段祺正來說,要尋找這樣的一個擔保人確實是難如登天。唯一的希望就是村裡的老支書可以做擔保人,至於老支書肯不肯作擔保人把握是零。
有句成語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以前做事有點的魯莽,現在可不能再魯莽了。先去試探一下,自己一定要盡一切努力說動老支書,如果,萬一老支書真的不願給我作擔保人,那我只得另找其人了,不可能就此裹足不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