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擡頭，赫然發現這宋燕不知何時，已經從桌前到了桌後，走到他身邊，正貼身靠着他，對他指點報表上的東西。
丁毅坐在位置上，宋燕就站在他身邊，宋燕的腰肢，若有若無的碰觸着他的手臂。
兩人的距離非常的近。
他心裡又驚又怕，這宋燕的情況表上，都三十六歲，快四十了。
雖然長的也算不錯，但年紀在哪啊。
他扭頭，餘光看過去，發現宋燕好像根本沒發現，或許她自己也沒注意，做爲行政秘書性質，她在爲上司指點情況，可能也沒注意會與上司距離這麼近。
這時宋燕低下頭，長長的頭髮從肩上披下，頭皮幾乎碰到丁毅的臉，一股髮香味也隨之傳了過來。
「這個男的叫顧成，就他家裡情況沒有，我問他，他說家裡人都在國外，我肯定不信，應該有點背景，他平時也沒啥事就在單位看書，還準備考科舉。」
宋燕還在自顧自的介紹，渾然不知，自己的腰部靠着丁毅手臂，自己的頭髮，披到了丁毅的臉上。
丁毅默默起身，吱，把板凳往右邊移了移。
宋燕扭過頭，感覺到丁毅和自己遠了點，不由臉上一紅，應該猜到什麼。
她也趕緊往左邊去了去：「我還是到前面去吧。」
但腳步沒動。
丁毅心想，你就應該在前面彙報工作。
不過他當然不能這麼說：「沒事，你繼續說。」
宋燕又說了幾個人，大概都是，這誰誰誰，不怎麼聽話，就是在混日子，這誰誰誰，比較聽話，叫幹什麼就幹什麼。
丁毅發現她在不聽話的人名邊上畫了個叉，在聽話的人邊上，畫了個圈。
「宋姐是天生幹秘書的料啊，不錯不錯。」丁毅這時誇她。
宋燕笑的臉上全是花：「沒有沒有，
這是我們的本職，丁社正誇獎了。」
然後突然語氣一轉：「其實幹秘書也挺累的，沒啥意思。」
幹秘書確實累，丁毅暗暗的想。
嗯？我想啥呢，宋大媽這？我去。
但他馬上反應過來：「鄭副正也快退休了，宋姐你堅持下，早晚也是你接班。」
「啊呀，丁社正，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宋燕滿臉通紅，激動道：「我先走了，多謝丁社正。」
「資料就放社正這？」
「你有沒有？」
「我有，我還有份。」
宋大媽高高興興的走了。
宋燕離開沒一會，林秀英進來。
她也捧着一堆資料。
遞到丁毅面前時，發現是一大堆發票。
大部分都是前任留下的開支，很多都是隻簽了字，還沒支付。
丁毅頓時頭痛起來，仔細看了看，還好林秀英很認真，專門做了個表格。
前任走後，外面還有四萬八千塊沒有支付。
但他們運河社賬戶上，現在只有三萬塊不到。
林秀英一邊給丁毅看錶格報表，一邊向他解釋。
運河社五個在編，二十三個臨時工。
在編人員工資三百多到五百多不等，平均算四百，工資算二萬五，加上少數獎金等其他福利，全年知府衙門下拔款爲三萬五。
臨時工月工資兩百多，全年知府衙門下拔款爲八萬五。
所以運河社全年從知府衙門得到的工資支出是十二萬。
另外省巡撫衙門每年可能也會有少量，通常是兩三萬專項資金下來。
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專項資金，去年運河社從上級獲得的資金是二十一萬。
平均每人一萬不到。
但開支很驚人啊，因爲是剛剛過年，所以年前計算的去年開支，全年開支了三十八萬，虧空十七萬。
現在運河社欠上級部門錢，欠外面企業錢，欠了一屁鼓債。
「伙食費我們自己出？」丁毅看到伙食費一欄也是很震驚，因爲他在大幹立國的時候，衙門官吏的伙食費是衙門出的。
之前在錦衣衛也是衙門出，沒想到在社裡，卻是自己出。
就是社裡自己想辦法掙錢，有錢就燒飯，沒錢就自己吃。
前任社正都是燒飯，沒讓大夥自己吃。
這樣的結果就是，知府衙門沒伙食費下來，就全靠自己社裡其他錢擠出來開支。
這塊一年開支也挺大的，因爲他們二十多人吃飯呢。
他在錦衣衛時，錦衣衛還做早飯，這邊還好不做早飯，所以大夥上班晚。
「前前前前任開始，就是社裡自己出錢燒飯的。」林秀英道:」很多人住的遠，中午回家吃飯，也不現實。」
「對了，這個大發財超市朱老闆，昨天還來要錢，咱們社裡在他超市購買了很多用品，現在還欠着一萬多塊，都欠了兩年了。」
「都買的啥？」
「衛生紙，辦公用品，掃把，拖把，什麼都有。」
「誰採購的？」
「王香，歸宋姐管的。」
丁毅發現這邊採購發票都是宋燕和王香簽字，就能報銷。
有些物價明顯比外面正常買要高，但這都是小錢，必竟辦公用品能買幾個錢。
他想了想：「你發個通知，一會貼在財務處門上。」
「以後發票還要我簽字才能報銷。」
「是丁社正。」
「你去把宋燕叫來。」
林秀英很快離開，宋燕又來了。
她應該知道以後發票要丁毅簽字，臉色有點不好看。
「你馬上發個通知，貼在大門上。」
「是。」宋燕有點慌，趕緊從丁毅桌上拿了筆，和紙開始記。
「一，明天開始八點前到單位，一年內，第一次遲到，扣十塊錢，第二次遲到，扣五十塊錢。」
「第三次遲到，直接開除，一年內三次遲到就開除。」
「啊。」宋燕表情驚慌，一臉不可思議，她連忙道：「丁社正，剛纔那情況表？」
意思是，你忘了啦，都是官員勳貴親屬。
「下午下班爲五點，早退也是一樣，要有接孩子的，向辦公室提出來，報我批准，可以早退。」
丁毅不理她，繼續道：「下午一點半，你和林秀英陪我出去轉轉，另外通知所有人，明天早上八點再開會。」
宋燕回去之後，立馬就在單位炸鍋了。
咱們都是來混日子的，你這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居然叫咱們好好上班，頓時院子裡雞飛狗跳，很多人都在私下罵丁毅。
還有人直接打電話給老公，老爸，回家舉報了。
鄭國立也是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的，這會女兒正哭哭諦諦向他訴苦。
鄭盈每天要睡到九點鐘才肯起，然後化好妝再坐着老爸車的，一起出去，在外面隨便吃點東西，到單位都快十點半了。
她中午不吃飯，爲了減肥保養身材。
這讓她每天八點到單位，還怎麼睡懶覺。
鄭國立就不說了，天天晚上要喝酒，所以每二天上班都是一身酒味，丁毅還以爲他早上也喝的。
這會鄭國立聞言，馬上笑了：「盈盈莫慌，這小子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他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能燒起來？多少任社正來了，都是雄心勃勃，後面還是灰溜溜的。」
鄭國立也來了十年，幹了十年副職，搭過六任社正。
很多社正來了之後，都和丁毅剛來一樣，想好好幹番事業，然後發現這裡還是隻能躺平擺爛。
單位裡全是關係戶，一個都得罪不起。
「你看着好了，用不了幾天，他要被上面罵的頭破血流，年紀輕輕這麼衝動，自以爲是，他以爲他是巡撫兒子啊？」
鄭國立話音剛落，外面涌進來幾個社裡的老同事，紛紛向他吐槽，小丁社正年紀輕輕，一來就給大夥下馬威，遲到早退就要扣錢，還要開除，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人管？
鄭國立哈哈大笑，別管他，你們看他能得意多久，我還不信的，明天開始大夥全部遲到三天，他有種把所有人開除了。
衆人紛紛說是，很快，院子裡的都開始竄連，要所有人開始，明天連續遲到三天，看丁毅敢開除所有人吧。
這要開除所有人，等於得罪浙江大量的官宦人家。
竄連的人還找到宋燕和林秀英等人。
宋燕每天都是來的最早一個，雖然也接近九點，但丁毅要求八點，也差不了多少，她決定早點起來就是，當場拒絕，幾個大媽圍着她就罵罵咧咧。
林秀英則不哼聲，即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看來她還是比較聰明。
到了下午一點多，兩女來到丁毅辦公室，丁毅問，社裡有公車嗎？
宋燕說有一部，但之前一直是鄭國立在用。
鄭國立家住的遠，前任社正住的近，所以大部份時間都是在鄭國立在用。
宋燕說罷，看了丁毅一眼，她怕丁毅讓自己去拿鑰匙，那肯定要被鄭國立罵。
「走。」丁毅起身到鄭國立辦公室去。
兩女只好跟着。
鄭國立正在辦公室看書，丁毅看了眼封面，居然是自己寫的神鵰，不由一愣。
神鵰出版了？我怎麼不知道？
後來才知道是盜版。
但丁毅現在管不了這些，鄭國立看到他也沒啥反應，只是隨口叫了聲丁社正。
「老鄭，社裡公車的鑰匙呢，我要出去一趟。」丁毅直接道。
鄭國立愣了下，有點不甘願的從口袋裡摸出來：「丁社正幾點回來？」
意思是我下班要用的，你得還我。
丁毅一把抓過鑰匙，冷然道：「公車是單位的，以後誰要用，找我批示。」
說完轉身就走。
「握草。」鄭國立差點跳起來。
他嗖的一下從坐位上站起，瞪着丁毅，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等丁毅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叭，他把盜版的神鵰扔到地上，破口大罵：「看你神氣幾天。」
丁毅拿着鑰匙找到一部破車，表情也是一凝。
這破車大概和後世九幾年的桑塔那差不多，關鍵還很舊，一看就是用了多少年，這玩意他在橫店大力哥手上看到過，大力哥買二手的才幾千塊錢。
「誰會開車？」丁毅問。
「我來吧。」宋燕主動請櫻。
丁毅坐在前面，林秀英坐在後面，林秀英手上拿着一個大夾子，放着白紙和筆。
這是丁毅要求的。
她不知道有什麼用，但還是拿在手上。
「丁社正咱們去哪？」
「先把我們社範圍轉一圈，我要看看四址到哪，面積多大，紙面數據看了沒有意義。」
丁毅看過介紹，但想轉轉實際地形。
「是，社正。」
「開慢點，我要看看所有建築和地形。」
宋燕是多少年的老同志，對社裡很熟，開着車在社裡轉了起來。
當天一下午都沒轉完，因爲丁毅要宋燕開的比較慢。
中間停了很多次，宋燕發現都是一些商鋪，或居民區較多，且有空間的地方。
丁毅拿着紙和筆在畫着，做着標誌。
宋燕和林秀英也不知道丁毅在幹嘛。
然後看到有些路況不好，垃圾特別多的地方，丁毅也會指出來。
甚至在紙上畫出來，記下地點，位置，附近有什麼店鋪，或居民區。
一下午跑了大概十分之一的地方不到。
宋燕心想，這麼跑完，得跑小個把月呢。
丁社正是想做事情的，不過他很快會明白，大幹這種環境下，認真做事的，基本沒啥好下場，他到時一定會反省，然後和以前歷任社正一樣，開始躺平。
宋燕和林秀英私下還打堵，看丁毅能堅持幾天。
兩女心裡也是不看好丁毅的。
丁毅回到單位已經是接近五點，他讓宋燕和林秀英下車後，準備自己開車回宿舍。
不料兩女剛下班，身後一陣香風涌來：「丁社正，你住哪？順不順路送我一程？」
宋燕和林秀英還沒走，回頭看了眼寧麥，心裡同時罵道：「燒貨。」
丁毅擾擾頭：「我暫住以前單位宿舍，在西湖那邊。」
「順路，順路，我也住西湖那邊。」寧麥嘻嘻一笑，直接鑽進副駕駛。
丁毅沒辦法， 只好帶着她開走。
宋燕和林秀英面面相覷，兩人靜靜的走在一起，快到宋燕辦公室時，林秀英居然也跟了進來。
宋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兩人以前關係也沒這麼好，你跟着我幹嘛？
不料林秀英回頭看看身後門外沒有，小聲道：「你說寧麥拿下丁社正要幾天？」
宋燕瞪着她，心想，平時看你老老實實不多話，沒想到也是小浪蹄子，心眼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