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月夜勸降

燭光熊熊,刀鋒冷厲,在四周騎兵的強力迫近下,楊善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孃的,老子爲了豪格,已然盡力,若再死硬對抗到底,這個腦袋在這裡被砍掉,未免太不值了。

大難臨頭,保命要緊呀。

於是,楊善一五一十地,將豪格從不滿李嘯調往烏思藏,從而決心起兵造反,講到最遲在明天,等豪格部衆到達盛京城外後,那多爾袞要裡應外合,一齊在盛京城中舉事之事,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向郝澤仁合盤托出。

聽得楊善之話,郝澤仁臉色亦是大變。

好麼,幸虧自已審問及時,不然,只怕要出大事。

不過,這些天來,安全司對豪格部的異動,也並非全無觀測,只是尚不明白其具體路線而已,現在有了楊善的證詞,終於可以把應對方案來出來了。

於是,郝澤仁冷冷一笑,沉聲喝道:“楊善,既然你已全盤招供,那本司倒也不吝於給你一個將功被過的機會,就看你自已,能不能好生把握了。”

楊善聞言,雙眼頓是放光,有如快溺水的人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即急急說道:“郝大人能饒在下性命,能給在下一條生路,在下已是感激不盡,安敢復望其他。就請郝大人詳言,要在下如何行事,在下定全聽安排。”

郝澤仁點了點頭,便湊上前來,對楊善低低耳語。楊善聞聽言語,神情變得極爲怪異,不過,他卻是連連點頭,有如雞啄米一般急急答應。

郝澤仁一語說畢,楊善便拱手言道:“郝大人放心,在下此去,必不付所託,定要克盡全功!”

“嗯,去吧。本司等你捷音。”郝澤仁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暗夜沉沉,月光卻是十分明亮,豪格率部乘着月色疾行,一路向盛京城急急趕來。

時值午夜,天氣倒是十分涼爽,淒厲的西風,捲起斑禿沙地上的滾滾沙塵,有如野獸般怪嚎,那隨着勁風撲面而來的沙粒,吹得全軍人人幾乎難以睜眼。

這般天氣下,全軍將士士氣愈發消沉,愈發疲累緩慢,就連豪格身護衛,都是一副人人萎靡不振的模樣

見全軍士氣不振,豪格皺了皺眉頭,隨即下令道:“各位,我軍行至此地,已近盛京城外,目的地就快到了。要知道,我軍這千里草原都走過了,還差這點路程麼?望全軍將士休辭勞苦,且再加把勁,爭取在天亮之後,趕到盛京。到時候,攝政王自會在盛京城中,好生犒勞我們。”

“得令!”

傳令兵下去傳遞軍令後,全軍響起了一陣低低的歡呼,算是對豪格這位主帥的一點勉強迴應。

就在這時,前面忽來了數名騎手,正一路疾馳地向自已之處奔來。

“好麼,是楊善回來了!”

豪格從千里鏡中,遠遠地看得直切,臉上不覺現出微笑。

果爲其然,正是楊善與數名護衛急急返回。

月色朦朧之下,那數名護衛又刻意遠離了一段距離,故而,豪格根本就沒有發覺,這數名護衛雖然衣飾如昨,卻已然悄悄換人,皆是唐軍騎兵假扮。

“稟肅親王,在下已與多爾袞聯繫好了,等到了盛京城下,多爾袞便在城中舉事,與我軍裡應外合,一道掃滅盛京城中駐守的唐軍,一舉光復大清。”楊善低垂着頭,急急言道。

“很好!”豪格一臉喜色:“此事若成,當給楊善你記首功!”

楊善拱手回道:“多謝肅親王擡愛!此處離盛京已是不遠,在下熟悉路程,就讓我來領路,讓全軍將士儘快趕至盛京城下。”

豪格一臉欣慰,連連點頭:“甚好!辛苦你了,就由你等引路,全軍加緊趕路。”

“嗻!”

圓月高懸,大軍夜行,有如一條灰黑色的長蛇,在無邊無際的曠茫原野上疾速前進,沒有任何人會想到,此番前去,等待自已的,只會是早已精心布好的陷阱。

在疾行了數裡後,最前面的哨騎忽地驚覺,遠處那平曠的地平線處,隱隱有了動靜。

彷彿有一條黑線,開始極細極淡,漸漸地越變越粗,最終這條黑線有如變魔術一般,變幻出無數的兵馬與旗幟,刀槍耀目,戰馬嘶鳴,呼嘯吶喊着,向自已的方向洶涌衝來。

在朦朧月色中,這些衝來的兵馬,呈現出扭曲而怪異的形狀,看上去十分不真實,彷彿夢幻般的存在。

只不過,現在豪格等人,見到這番景象之時,皆是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這,這是哪來的兵馬?!

難道說,是多爾袞提前舉事成功,前來迎接自已麼?

不,不可能,多爾袞沒這個能力,沒有外部援兵,他絕對不敢輕動。

那麼,對面來的的兵馬,難道是唐軍?!

他忽然渾身上下,如被冰水當頭澆下,瞬間打了個激棱。

這般氣勢洶洶前來的兵馬,不是唐軍,還能有誰!

難道,自已的計劃,已被唐軍所悉,卻要來提前和自已交兵對戰,要來打自已一個措手不及麼?

豪格猛地想起什麼,扭頭狠狠望向楊善,發現他也正吃驚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楊善!可是你走漏了消息,引來了唐軍麼?“豪格的語氣十分嚴厲。

“肅親王!小的一路往返,根本就未見得任何唐軍蹤跡,他們爲何來此,在下亦是不知啊!”楊善聲音十分哀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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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恨得直咬牙,腦中卻是一片迷茫。

現在唐軍逼來,自已全無防備,該要如何處置,方爲合適呢?

而在他發愣猶豫之際,唐軍已然開始快速逼近。見此情景,豪格不敢稍怠,他立即命令這萬餘部下,開始就地佈陣。

他下令,全體一萬餘名步兵,依對面唐軍陣型寬度,一字排開,作好與唐軍相接作戰的準備。而兩千清軍鐵騎,則兵分兩部,分守左右,以保護步兵戰陣兩翼。

同時,他下令哨騎立即出發,令他們繞過軍陣,潛去盛京城中,去向多爾袞報信。告知他們情況突變,需儘早舉事,方有成功的機會。

然後,在成功舉事後,再令其儘快率軍趕來,以期在自已拖住唐軍之際,可以憑兩面夾擊的兵力優勢,將唐軍一舉合圍,全部消滅。

應該說,豪格此番應對,中規中矩,既不託大,也不冒進,倒亦是妥當之舉,只不過,早已落入陷阱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再掙扎應對,最終亦只會無濟於事。

數裡外的距離,唐軍依然保持嚴整陣型,絲毫不給豪格偷襲的空間與破綻。他們一路疾行,快速逼進,幾乎在兩柱香的時間裡,就迅速地抵達了豪格對面,然後就地排開列陣。

唐軍的陣型,倒與豪格差相彷彿,中間是步兵戰陣,兩邊由騎兵與重甲步兵護陣。

只不過,他們的陣型中,最顯眼的,便最前面處,那從兩營精選而出,多達近六千名的火銃手,正呈前後兩排的隊式站列。

唐軍戰陣,有如一架精密組合的戰爭機器,極其有序又絲毫不亂地向對面的豪格軍陣壓迫而來。

這股凜厲強烈的威壓之勢,讓豪格全軍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前軍陣腳,隨着唐軍的不斷迫盡,竟開始下意識後退,讓整個陣型一陣混亂。

一時間,豪格心下又滿是感慨。

沒想到,自已跟着這支軍隊,一路東征西伐,所向披靡,在獲得了無數榮耀之後,現在竟然又要與其當面對戰,正式成爲敵人,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

不過,好在對面的唐軍,兵馬數量倒與自已差相彷彿,自已尚可一戰,不至於立即就舉手投降。

“傳令全軍,不要慌張。”豪格冷冷道:“對唐軍兵力與我等差相彷彿,有何可懼!哪怕因爲我軍疲憊,不能在此戰勝他們,若能拖到多爾袞率兵前來,便是勝利,諸位皆當有信心纔是!”

“得令,在下立即去傳達!”

豪格軍令下達,整個戰陣才漸漸穩定下來,面對面的唐軍戰陣,在離豪格一百八十步處站住,前後兩排總共近六千名火銃手,則立即前排蹲跪,後排站立,排出兩重射擊陣型。

見到唐軍紛紛準備射擊,豪格部兵馬亦不敢稍怠,他們的陣型立即拉開間隙,比先前鬆散了許多。以此方式,儘可能減少受彈面積,而前排的軍兵,幾乎人人盔甲密實,又手持大盾,倒是做好了充足的防備。

豪格原本以爲,唐軍定會在此時,向自已發動全面攻擊,卻沒想到,唐軍陣型不動,倒是從陣旁緩緩策馬行出一人,在離豪格兵馬一箭之外站定。

“啊!是第一鎮鎮長田威!”

見到此人到來,豪格不覺大爲心驚。

他瞪大了眼睛,半張着嘴,一時間,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內心更是十分複雜。

他沒看錯,來人正是現在的唐軍第一鎮鎮長,田威,當初派人與安全司人員一起,將他從盛京法場上救下來的人。

原來,唐軍中帶兵前來迎戰自已的,竟是自已的救命恩人田威。

這,這該如何是好……

豪格略一沉吟,輕磕馬肚,亦從陣中行出,與田威相隔不遠站定。

“在下豪格,拜見田鎮長。”豪格在馬上,遙遙地向祖長壽拱手而拜。

田威繃着臉,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相見,臉上的表情,皆是難以形容,接下來,一時間竟是一陣沉默,再無話語。

一身甲冑手持大刀的田威,蓬密的鬚髮在晚風中來回飄拂,他久久地凝視着,對面那曾被自已親手營救,現在卻將要與自已對戰攻殺的豪格,心裡的滋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而在對面的豪格,內心更是五味雜陳,更多有惶愧莫名之感。他扭過頭去,不想與田威對視。

想當初,田威在盛京法場拼死救下自已,讓自已與一衆部下得以從清廷脫逃,更讓自已成了唐軍部下一員驍將。面現在,自已這個背棄了國家與祖宗,向唐軍投告活命的人,現在又要反過來再叛恩人以全野心,真真丟盡了骨氣與顏面,兩相對比,何復言之!

最終,還是田威緩緩開口:“豪格統領,真沒想到,你我二人,會在這裡,以這樣的方式相見哪。”

豪格臉上泛起燥熱,他避開田威的灼灼目光,臉上十分勉強地擠出笑容,嘆道:“在下亦未想到,時至今日,會與恩人在這裡各爲其主而戰,真真造化弄人也。”

“豪格,你我今日之戰,難道一定要打下去嗎?這樣的戰鬥,我軍已然精心準備,你部遠來至此,倉促應戰,如何會是我軍對手?你我畢竟同爲其主,現在這樣相殘自牋,復有何益!”

田威說到這裡,又搖頭嘆道:“其實豪格你這般反叛,完全沒有必要。你縱不想去烏思藏,並可由他人代職。你現在反叛大唐,引兵東亂,簡直就是不識時務,自取滅亡之舉啊!”

田威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下,他遠遠觀察到,豪格的臉色,正在劇烈變幻,顯而易見,現在的他,內心一定在激烈鬥爭。

田威見自已的勸說甚有效果,心下暗喜,他輕嘆一聲,又繼續道:“豪格,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若在這兩軍交戰之前,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引部歸降,相信皇上亦會念你舊功,對你從輕從罰,這般良機,安可錯過!”

田威說到這裡,豪格卻是一聲長嘆,大聲打斷了他的話:“田鎮長,你不必再說了。我自舉兵東歸,行此叛舉,當日的豪格,他已經死了,早就死了,徹底死了!”

“豪格,你……”

豪格一聲慘笑,哏聲道:“田鎮長,有道是,日暮途窮,安可回頭。我自統兵離了西伯利亞,自行東歸以來,便知自已再難回頭了。將來如何,就讓戰場上的刀槍來告訴我吧!還請恩人,勿復出言也。”

“放屁!豪格你這混帳,真真糊塗油蒙了心了!”田威見他說出這般話來,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你以爲,現在陰謀已然暴露的你,還能有何勝算!現在你若不早降,必將被我軍盡殲於這曠野之中,安有半點活命之機會!我最後奉勸你一句,趁早歸降,可免一死,不然的話,非但身死名滅,恐將遺臭萬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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