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退我進,見城頭的葉軍露怯,唐軍頓是士氣大漲,紛紛揮刀舞槍,吶喊着向前衝殺。
而那些被唐軍圍攻在城頭的葉爾羌軍士兵,雖然心氣沮喪,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對戰下去。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情、道德、良心、法律的制約,只有如同野獸般的廝殺,只有你死我活的爭鬥,只有屍積如山,只有血流成河,只有刀劍的錚鳴,只有瀕死的哀嚎,這就是真實的戰爭,殘酷的戰爭,剝去一切美化血淋淋的戰爭!
新老兩個帝國的生死爭鬥,就是這樣的慘烈無情,你死我活。
這時候,同樣身先士卒的原大順毫侯李過,被一柄彎刀,狠狠地砍中了右手手腕。
噗的一聲悶響,他那正握着刀柄的右手,順着刀光,無聲掉落。
李過一聲慘叫,幾乎昏厥過去,幸得一衆親兵的拼死保護下,且戰且退,才從血沒腳踝的西面城牆上,僥倖撤退下來。
“他孃的,真沒想到,葉爾羌軍竟如此能戰,闖王當日真小覷了他們。”李過喘着粗氣,艱難地喊道。
從城牆馬道上退下後,這位大順殘軍的最高統帥,因失血過多,徹底昏了過去。
就在唐軍猶自與敵軍苦戰之際,葉爾羌國王阿不杜拉已又斬殺了多名潰兵,重新穩定了局勢,並勒令他們繼續進攻。
於是,復有手下將領再度率領4萬精兵,從四面城牆上,沿着攻城梯不停上爬,朝羅尗城城牆上繼續進攻。
援兵大至,城頭的葉軍,經過多時苦戰,已開始漸漸佔據優勢。
從城頭攻上城牆的葉軍,憑藉優勢兵力,不斷地將拼死作戰的唐軍士兵擠壓得不斷向後退去,全體守城唐軍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疲憊交戰的盾兵與槍兵們,以及奮戰到精疲力竭的橫行隊員,皆被推得不斷向後退,露出的空缺,已是越來越難於補上。
只不過,饒是如此,在主將安和尚的親自監陣下,沒有人膽敢擅自逃跑或投降,雖然在西門城牆上的守城唐軍,其人數僅有葉軍的數分之一,卻還是拼死不退,死戰到底。
不斷地有唐軍士兵倒下,慘叫着摔倒在城頭那溢過腳踝的血泊中,或是徑直從城牆上摔落,成爲一團血肉模糊的肉餅。刀光劍影中,他們鮮血噴涌,殘肢亂飛,頭顱滾滾落地,戰況堪稱慘烈至極。雖然戰鬥如此慘烈,這些唐軍士兵卻依抵死不退,用性命與勇力,踐行着一名唐軍士兵的忠誠承諾,維護着那大唐帝國的尊嚴與榮耀。
見到洶涌而來的葉軍,安和尚知道外城已不可守,遂長嘆一聲,大聲下令:“全體聽令,撤入內城防守,繼續與葉軍血戰到底!”
“得令!”
至此,隨着唐軍主動放棄外圍城牆,這羅尗城的四面外城,終於陷落了。
葉軍在付出了他們自征戰以來,前所未有的慘烈犧牲後,終於佔據這有屍積如山,積血高達數寸,上上下下有如血染一般的四面城牆,終於收穫了這場代價慘重的勝利。
大雪依然紛揚飛下,只不過,原先響個不停的砍殺聲與吶喊聲,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天地之間,倒好象是落了一個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此時,見到羅尗城外城已被自已手下官兵奪下羅尗城外城,在中軍大帳中,得到消息的阿不杜拉,再也按捺不住自已的喜悅,立刻在一衆白擺牙喇兵的保衛下,離開中軍大帳,從東門入城,親自來到了羅尗城的外城,視察戰況。
他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這暮色昏沉,大雪紛飛的天氣中,那四面城牆上,堆積如山的唐葉雙方的屍體彼此錯雜,流淌的鮮血從城牆下倒掛流下,有如一塊驚心而寫意的抽象畫,現在寒冷的天氣中,鮮血早已凍成暗紅色的凝固狀,只有無盡飄飛的大雪,將這一切漸漸覆蓋。
一種劇烈的刺痛感,深深刺激了阿不杜拉的心靈。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長長地發出一聲嘆息。
已方總共傷亡達一萬五千餘人,卻是城頭守軍的三倍有多。
聽到這個數字,阿不杜拉又不覺心下一陣劇烈的刺痛。
一萬五餘人的傷亡,再加上方纔攻城途中的五千多人傷亡,葉軍爲了攻下這個羅尗城外城,就付出了兩萬餘人傷亡的代價,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這唐軍的戰鬥力如此強悍無比,自家那些身經百戰的圓月彎刀勇士,竟未能在他們身上討得半點便宜,反正戰損人數近乎三倍有餘於他們,這樣慘痛的勝利,若是多來幾次,也許葉爾羌就該一蹶不振了。
這個大順的臨時國都羅尗城,都這般難克,想到那大唐皇帝李嘯手中,還有數十萬這樣的虎豹熊羆,而自已還要跟這個強大的大唐帝國一直苦鬥下去,阿不杜拉心下一陣陣發緊。
自已將來,真的能徹底打敗李嘯嗎?
或者退一步來說,此番與唐軍結仇,自已的葉爾羌汗國,真的還能保住嗎?
這個問題,阿不杜拉越問自已,就越沒自信,心裡也越迷茫。
阿不杜拉臉色十分難看地沉默了一陣,又是一聲輕嘆,才轉過頭緩緩對多爾袞道:“趁天色未黑,趕緊收拾我軍戰死將士屍首,救治傷員,今天就在外城休整駐紮,整治好攻城器械,待明天天亮後,再向內城進攻。“
當看到外城的葉軍,拖着一車車的屍體,緩緩離開羅尗城,然後在城外點起熊熊的烈火,就地焚化戰死唐軍士兵屍體時,安和尚臉上的悲痛,無以復加,他的整張臉,都呈現一種莫名的扭曲。
可恨啊!
這些爲國盡忠的唐軍勇士,拼死血戰,盡忠而亡,卻連一場鄭重而正式的葬禮都不到,只能由葉軍韃虜,將他們集體燒化再丟入野地,命運着實太過悽慘。
只不過,這都是大唐帝國向外擴張,重新徵服西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雖說慈不掌兵,但人心畢竟不是石頭草木。
安和尚心如刀割,卻在不停發狠,哼,你們這些韃虜,休要得意,將來我唐軍,必要報仇的一天!這些爲國盡忠戰死的兄弟,一定可以在將來安息瞑目。
卻不知道,現在皇上李嘯親統的三十萬兵馬,現在究竟到了何處了,他們還能不能趕得上最終的決戰呢?
安和尚心下,並沒有底。
此時,已是辰時末刻,但空中濃雲密佈,寒風怒嚎,天地之間,依然一片昏蒙。
安和尚一臉陰鬱地,佇站在積雪皚皚的內城城牆上,不停觀察遙視着城外葉軍的動靜。
其實,對於葉軍接下來,究竟會如何行動,安和尚的內心裡,其實並沒底。
畢竟,現在的葉軍已將內城重重包圍,佔據了極大優勢,可以選擇的出擊方式實在太多,故安和尚現在根本無法判斷,葉軍到底會從哪裡開始進攻,以及何以什麼方式,開始進攻這羅尗城內城。
五天後,葉軍新一輪大規模進攻,重新開始。
站在城頭的安和尚,望着密密麻麻的葉軍,以鋪天蓋地之勢,旗幟如林,刀槍耀目,吼聲如雷,地再度向這海參崴內城,洶涌猖狂地進攻過,他的面目,幾乎比鋼鐵還要冰冷堅毅。
安和尚知道,決定這羅尗城最張終命運的一場戰鬥,終於要開始了。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忽然沒有那種臨戰前血脈賁張想要熱血搏殺的感覺,反而有種看淡一切接受宿命的莫名感受。
一時間,他的心頭,有如老僧入定,無喜無悲。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該來的,總會來吧。
“全軍注意,按事先計劃,全力防守內城,全軍將士,要與這內城共存亡!“
“得令!“
與上次一樣,葉軍從四面推着楯車攻來,楯車停穩後,從一輛輛葉軍楯車後面,忽地爆發出連綿的弓箭發射的繃繃聲,無數根凌厲的箭矢,呈拋物線狀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向整個西面城牆的唐軍守兵,激射而來。
近2萬名葉軍的集體拋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鋪天蓋地,發出清脆的尖嘯聲,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羣飛鳥,向城頭猝不及防的唐軍火銃兵,猛撲而來。
“叮叮叮!……“
這是箭矢射在前面鐵皮大盾的聲音。
箭矢射中大盾後,擦出一閃而過的火花,便立刻被飛彈濺開。
“噗噗噗!……“
這是少數幸運越過了大盾的箭矢,射入了後面的火銃兵身體的聲音。
雖然火銃兵都穿着標準兩片胸甲,但其面部與手部,還是十分薄弱的防備,使他們雖然被免於射中要害,卻也難抵如此密麻的箭矢進攻。
於是,唐軍陣中,不時有唐軍火銃兵大聲慘叫着,甚至還有許多中箭的火銃兵,被箭矢的強大沖力給射得倒栽而下,從城牆上跌落,非死即殘。
葉軍這一番箭雨齊射,至少造成了二百多名唐軍火銃兵傷亡。
“全體火銃兵注意!就地蹲下,躲避箭矢,受傷火銃兵撤充城牆,由後備火銃兵補充其位!“
被一衆護衛手持盾牌密集防護的術將安和尚,衝着傳令的士兵,大聲吼道。
聽到安和尚的命令,躲在盾牌後的火銃兵,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正持盾半跪的盾兵,勾縮着頭,儘可能地躲開從天而降的箭矢。
原來,躲在楯車後的葉軍,見到了唐軍火銃兵已下蹲避箭,城頭只剩下一排密密的盾牌卻再沒看到上面的弩手時,他們頓時再無顧慮,紛紛走出楯車的保護範圍。
這些葉軍心中充滿了壓抑後被釋放的快感,他們不時拉響弓弦,打放箭矢,這些凌厲的重箭,又狠又準,將不小心將手腳或臉面暴露在外面的盾兵,一擊射中,讓這些個唐軍火銃兵,或輕或重地受傷。
一時間,敵我雙方攻防迅速轉換,守城的唐軍,竟然開始變得極爲變動。
現在的情況,與上次作戰時,幾乎一模一樣,因爲有楯車作爲防護,唐軍火銃兵無法擊穿那層厚厚的木包鐵皮,故反被葉軍弓手壓制,根本無法反擊。
而這樣的被動局面,自然迅速被葉軍利用。
一架架長長的攻城梯,被多如螞蟻一般的葉軍扛了過來,迅速地向內城的四面城牆迅速靠近。
這些扛着攻城梯的葉軍,大聲吶喊着,肆無忌憚地大笑着,好象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參加一場輕鬆寫意的運動會一樣。
也許,在他們看來,已被葉軍弓箭手牢牢壓制的唐軍守兵,只能眼睜睜地看到他們把攻城梯靠過來,任由他們發動登梯攻城戰了。
而且,唐軍現在的手擲雷已消耗完畢,根本不能象上次一樣,進行近距離的狙擊。這樣的狀況,幾乎是一邊倒的有利於進攻的葉軍。
事實跟葉軍所預想的一樣,他們輕鬆地越過結了厚冰的護城河,再一路無阻地順利來到了西門城牆下,然後,一陣啪啪地響聲,起碼有三十多架攻城梯,被分別靠在了閃着銀光的東西兩面冰封城牆上,立即,開始有無數有如螞蟻上樹一般的葉軍,緣梯上爬。
見到這些有如螞蟻一般攀爬而上的葉軍士兵,安和尚心下,揪緊到了極點,也心痛到了極點
他當然知道,如果一定要把這些攻城梯全部炸斷,不然,讓葉軍爬上城頭的話,這戰鬥將會變得空前慘烈了。如果現在還有手擲雷的話,這根本就不是問題,早就他孃的炸得葉軍屁滾尿流狼狽逃竄了,如何會這般被動。
被動挨打的滋味,總是最難受,也最銘心刻骨的。
安和尚萬般無奈,正準備下令,讓火銃兵冒險探頭對正攀爬而上的敵軍進行密集射擊之時,卻不料,那些虎視眈眈的葉軍弓手,已然提前採取了行動,開始對着整個城牆,大量拋射箭矢。
近2萬名葉軍的集體拋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鋪天蓋地,發出清脆的尖嘯聲,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羣飛鳥,向城頭守衛的唐軍火銃兵,猛撲而來。他們用這樣的方式,爲緣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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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揚而落的箭矢,雖然大部分被大盾所阻擋,卻也給唐軍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立刻又有多達一百餘名輔兵或死或傷,還有十多名中箭受傷的輔兵,被慘叫着從城牆上掉下,摔成肉餅。
一時間,在這如雨一般密集襲來的葉軍箭矢下,安和尚手下的軍兵連擡頭都困難,根本就別想着如何對攻城的葉軍進行反擊了。
見到自已的手下重新被壓制,安和尚怒氣填胸,牙齒咬得格格響。
殘酷的城牆爭奪戰,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