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王莽達的擔憂,應該說是很有道理的。
自朱由榔逃緬到現在,那李嘯手下的唐軍在滇西一帶,可謂勢若破竹,無可抵擋。任何敢於與唐軍作對的當地勢力,無論是弘光僞朝的殘部,還是那些不長眼的當地土司,幾乎皆被唐軍一鼓盪滅。
這樣厲害的對手,如果在將來萬一真成爲了緬甸的敵人,莽達自是希望,手中能有更多的牌面,去與唐軍抗衡。故而,現在那實階城親漂辛定居的桂王朱由榔等人,當是將來可挾制唐軍的一張重要紙牌,當然要將他們牢牢掌控。
而唐軍自破永昌城以來,兵勢極盛,所向披靡,故其餘的滇西土司都明白,這雲南之地,已是徹底變天。從今之後,這塊彩雲之南的土地,已然就要被徹底納入唐軍治下。
於是,滇西的土司,也與滇中一樣,紛紛派出人員,去向唐軍獻降歸附,承認唐軍在雲南當地,擁有無可爭議的統治權。
這其中,自然也有那曾經大力協助桂王朱由榔出逃的盞達土司。
就在朱由榔從盞達土司寨樓逃走後八天,盞達土司刀思洪祚派出妻子白氏爲代表,前去永昌城向唐軍獻降,請求效忠歸附。
刀思洪祚認爲,現在的朱由榔,應該已在緬甸正式定居了,他現在向唐軍請求歸順,再無任何心理阻礙與牽掛。
當然,白氏到永昌城請求歸附時,自是將桂王朱由榔一行人已從盞達土司逃往緬甸的消息,盡皆告訴了唐軍主將黃得功。
聽到朱由榔等人已逃往緬甸,黃得功不覺落出了十分惋惜的神情。
沒想到,這傢伙逃得這麼快,被自已一路從貴州攆到雲南,從昆明追到永昌,卻還是腳底抹油,從盞達土司處出境逃往了緬甸。
這麼一條大魚,就這樣讓他在自已的一路追捕下逃走,實是可惜。
不過,他這般神情,僅僅只是一閃現,便迅速地從臉上消失了。黃得功轉而以頗爲熱情的態度,歡迎盞達土司前來歸順效忠。
隨後,他擺出豐盛宴席,款待白氏一行人。賓主雙方,一時間極盡歡洽。白氏離開時,唐軍便象對待其他土司一樣,派出一正一副兩名文官與數十人的衛隊,與白氏一道返回盞達土司。
這些文官與衛隊,便是唐軍秘密控制各地土司的手段。
雖然他們不會直接參與當地土司的具體管理工作,卻是可以隨時將所在土司的動靜,以飛鴿傳信的方式,向唐軍及時彙報。唐軍這般做法,讓那些尚是心懷不軌的土司,不得不收斂心思與行動,不敢在表面上,作出對唐軍有任何反叛違抗的舉動。
白氏等人一離開,黃得功立即以飛鴿傳信的方式,向遠在南京城的李嘯,稟報朱由榔一行人已逃往緬甸的消息。
李嘯收到來信,一時間,也不禁陷入沉思。
他來自現代,前世讀過明史,自是知道,那桂王朱由榔,在逃往緬甸後,等待他們的最終是多麼悲慘的命運。
這位在真實歷史上的永曆皇帝朱由榔,東躲西藏,無法安身,雖逃往緬鑼鼓,卻又最終被吳三桂押回國中,且將其縊殺於昆明城外蓖子坡,結束了可憐而悲慘的一生。
這位真正歷史上可憐的明代末帝,他在自已穿越而的這一世裡,只怕也未必有更好的結局在等待着他吧。
李嘯在想,也許,受到朱由榔等人入緬的刺激,那向來心懷軌的緬甸卑明王莽白,也就是莽達的親弟弟,也極可能要提前造反叛變了。
這可真是蝴蝶效應般的聯動。
如果莽白叛變成功,朱由榔一行人,也許會遭到比前世咒水之難還要殘酷的打擊與磨難,更有可悲的是,他們有就此命喪莽白刀下的可能。
那麼,朱由榔等人若是最終命喪緬甸,那對自已來說,又到底意味着什麼呢?
李嘯久久思慮,最終,他的嘴角,卻泛起了一絲微笑。
他認爲,朱由榔等人逃往緬甸,對於自已來說,其實更是一個極好契機。
如果將來,那篡位成功的莽白,將對朱由榔下手,那麼自已將可以緬甸無禮,竟敢私斬我大明藩王這個再冠冕堂皇不過的理由,向緬甸正式宣戰,派兵攻滅其國,從而將中國勢力,正式引入這西南藩國重地。
從古至今,中華帝國的各個政權,還從未征服過緬甸地區,這塊連接印度洋的西南重地,成了在農業時代的中華帝國擴張的極限。
就算在明朝,也只能在緬甸與本國的交界之處,設立一些宣慰司羈麼司之類實有似無的行政機構,對緬甸時局,其實並無太大影響。
那麼,現在的自已,也只能僅僅滿足於和明朝一樣的統治範圍嗎?
當然不能!
我的目標,是要讓唐軍的兵鋒,打通通往印度洋東岸的重要通道!是要將緬甸這個地理位置與各類資源皆極其豐富的西南藩國,全部納入自已的治下,自此成爲中華帝國永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
此計若成,中華帝國將成爲地跨兩洋的宏大國度,這般壯闊遠景,就算花費再多的錢財與人命,都在所不惜!
思慮既定,李嘯立刻給黃得功回信。在信中他叮囑黃得功,接下來要密切關注緬甸局勢關化,只要緬甸一有異動,立即稟報。
另外,李嘯要求他,在緬甸局勢尚是平穩之際,要迅速掃平滇西,然後前往滇東,掃滅當地的弘光僞朝殘餘勢力以及不服唐軍統治的當地土司。
待到滇東平靜,整個雲南盡歸於唐軍統治後,黃得功部要立即出兵前往桂西,與唐軍第二鎮兵馬一道,東西夾擊,把廣西當地的弘光僞朝勢力,全部消滅。
李嘯此令一發,黃得功收到消息,立即加快速了平定滇西的速度,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他迅速平定整個滇西,遂又揮師進軍滇東。
唐軍挾平定滇中與滇西的餘威,進軍弘光僞朝勢力更加薄弱的滇東,自是愈發勢不可擋。兵鋒所向,敵軍向乎望風歸降,連一個敢對對戰的對手都沒有。
倒是當地那些土司,尚有不明形勢者負隅頑抗,稍微拖住了唐軍一統滇東的步伐。只不過,這些滇東的土司勢力,無論是兵力還是部落人口,比滇中與滇西規模皆是要小得多,故對唐軍造成的阻力十分有限。這些反抗的當地土司,基本都是稍微抵擋一陣,便被唐軍迅速消滅,其全族老小,皆被唐軍全部發配海外。
在唐軍在滇東一路凱歌高奏之際,桂西的弘光僞朝殘餘勢再也坐不住了,他們的告急文書,向雪片一般,通過南邊尚未封鎖的海路,迅速地傳遞到了弘光朝廷的首都福州。
弘光朝廷實際掌權者鄭芝龍,見到這些來信,不由得眉頭大皺,心頭更是十分不安。他略想了想,便讓其大弟鄭鴻逵,三弟鄭芝豹,還有其子鄭成功,一道來廳中議事。
至於那個弘光僞朝的監國朱由崧,到了現在,已完全被鄭芝龍徹底架空,成了一個徹底無用的傀儡。
因爲現在弘光僞朝治下,基本只剩鄭芝龍所掌控的福建廣東兩地,故鄭芝龍對朱由崧愈發輕視與冷淡,基本上政令俱由已出,朱由崧連一個橡皮圖章的作用,都完全喪失了。
故而,這樣的軍情會議,鄭芝龍根本就沒想過要向朱由崧去作請示,而是直接繞過他,自行在自家府邸開會解決。
聽到大哥傳令,鄭鴻逵,鄭芝豹,以其子鄭成功,皆來快速來到其客廳,一起議事。
鄭成功是鄭芝龍的長子,時年二十四歲,生得威武雄健,俊逸非凡,鄭芝龍在心下,亦暗自認爲他就是未來的鄭家家主。往日沒事時,皆帶着身邊,以期言傳身教,讓其儘快能擔事成熟。
故而,這商議對何應對桂西求援一事,那原本去港口監察海船打造的鄭成功,亦被喚來參加會議。
各人入得廳來,鄭芝龍將那些桂西的求援信件,給各人傳看了一番,又向各人簡述了一番時局後,便憂心忡忡地問道:“各位,現在唐軍已然平定貴州與雲南,估計接下來,必定會從東西兩面,一道夾擊廣西本部,這樣一來,只怕桂西桂中等地,俱是難保啊。各位現在有何高見,儘可一述。”
鄭芝龍此話一完,脾氣最爲暴躁的鄭芝豹立即大聲嚷道:“奶奶的!狗入的唐軍欺人太甚!再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以爲我們鄭家軍全是吃素的呢!大哥,以俺來看,需得立即調集大軍,去給那狗入的唐軍一個迎頭猛揍!”
鄭芝豹一語說完,鄭芝龍眉頭緊皺,鄭鴻逵亦捋須不語,而鄭成功則是冷笑着回了一句:“那依三叔看來,我軍去該如何猛揍唐軍呢?”
鄭芝豹斜了他一眼,又大聲道:“以俺看來,要是痛快點,就徑自發兵,往西直攻那駐守廣西東境的唐軍第二鎮兵馬,先把這般狗入的給全部滅了,再進兵雲南貴州。若是要迂迴些,就派出大船,運載大軍,從廣西南邊海岸登陸,給那唐軍第二鎮兵馬來個後側包夾,也能滅了這般狗入的。總之,就是要先把那唐軍第二鎮兵馬,給全部就地消滅!”
鄭芝豹大聲說完,環視衆人,卻發現衆中皆未在看自已,彷彿自已剛纔所說的話語,不過僅是一場玩笑一般。
鄭芝豹急了,他衝着鄭芝龍大聲喊道:“大哥,你們怎麼都不說話?!難道小弟說得不對麼?唐軍現在如此猖獗,若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如何可遏制住他們的發展勢頭,如何可救得桂西現在這般危局!”
鄭芝豹氣吼吼地說完,鄭貴龍卻依然沉默不語,鄭鴻逵與鄭成功二人,亦是皆不吭聲。
鄭芝豹見衆人這般態度,氣得狠狠地一跺腳,然後雙手叉在胸前,氣鼓鼓地望向窗外,亦不再作聲。
整個客廳中,一片難堪的沉默。
鄭芝龍一聲輕嘆,轉過頭來,對其子鄭成功問道:“成功,以你來看,桂西的局勢,我軍卻該如何應對,方爲合適?”
鄭成功略一沉吟,便向其父拱手回道:“父侯,以孩兒之見,我軍當放棄桂西,謹守福建與廣東兩地,方爲可行之舉。”
“啥?!你說啥?!”鄭芝龍尚未發言,一旁的鄭芝豹已然又是急吼吼地大聲嚷道:“奶奶的!爲叔真沒有想你,成功你竟這般膽小,連與唐軍交戰的勇氣都沒有!你就這般將桂西一帶全部拱手讓予唐軍,這,這可真真丟盡了我鄭家的顏面!”
“哼!卻不知道叔叔所說的顏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鄭成功冷笑一聲,眼中一道寒芒閃過,直直地凝視着對面暴跳如雷的鄭芝豹:“三叔,如果說,把我們鄭家手下的兵馬,硬派出去和一個不可能戰勝的對手作戰,那侄兒還真是不知道,這般作爲,是究竟是勇敢還是魯莽,是爲國立功,還是草菅人命!”
“你!你說什麼!”被自已的侄子當面嗆對,鄭芝豹異常憤怒,直喘粗氣。
鄭成功卻不看他,轉而又向父親鄭芝龍拱手道:“父侯,現在唐軍第二鎮兵馬,自攻佔桂東一帶以來,已兵分三處,互爲犄角之勢,其各部營地,皆是經營得十分牢固,並無任何破綻留給我軍。且唐軍兵精將銳,又有大量火炮火銃助陣,若是其以逸待勞等我軍來攻,那我軍無論是當面進攻,還是背後迂迴,只怕皆是難有勝算。若在這般境況之下,還要強驅我鄭家部下兵馬前去攻打唐軍堅城,那與令他們前去送死,又有何異。”
鄭成軾說到了這裡,又猶疑了一下,復繼續道:“父侯,其實不需孩兒多說,你也知道,我軍與唐軍相比,水師要強於他,但陸軍卻是遠弱於他。若我軍棄長使短,強與其爭,只怕最終結局,着實不妙啊。”
聽完鄭成功的分析,鄭芝龍皺着眉頭,不停地捋着鬍鬚,半晌沒有說話。
他沉默良久,才又轉頭問鄭鴻逵:“鴻逵,依你之見,我軍要如何行事,方爲妥當。”
一直沉默到現在的鄭鴻逵,才終開輕咳一聲,開始發言:“大哥,三弟,成功,以我看來,若只憑我軍單獨進攻唐軍,確是不妥。但若就此放棄桂西,坐視唐軍在吞併雲貴後,又要將與我廣東接壤的廣西全境納入其治下,卻不聞不問,完全無所作爲,此舉亦是不對。我方纔思慮良久,得了一條可行之計策,願各位聽我詳細一說。”
鄭芝龍雙眼一亮,急道:“老二你休賣關子,速速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