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從西南前線之處,捷報頻傳而來。
到了安平元年農曆二月底,唐軍第二鎮兵馬,在鎮長安和尚率領下,以十分迅猛的速度,三路分兵南下廣西東部,一路勢如破竹,幾乎沒有遭遇到什麼強有力的抵抗。
這三營兵馬中,甲營順桂江東下,以火炮轟城,迅速攻下明將陳邦傅駐守的懷集州。陳邦傅不願歸降,率其親兵隊伍意欲東逃廣東,卻被唐軍騎兵追上,當場斬殺,餘衆皆降。
第二鎮乙營兵馬,先是攻打兵員稀少的平樂府,平樂府尹開城獻降。然後乙營乘勢而進,兵迫梧州,那守將焦璉見唐軍勢大,自知獨木難撐,遂亦率全體守軍投降。自此,廣西東部中路一帶,盡歸唐軍。
至於丙營,則是南下到最遠之地,直攻廣西東南部的鬱林州,鬱林州之地兵馬甚少,總兵羅超與副將彭俊二人,見唐軍勢大,知道這防備薄弱又無外援的鬱林州,已是十分難守,又不肯投降,遂連夜脫城而去,南下到海邊,乘坐民船東遁而去。
這主將一逃,鬱林州守軍羣龍無首,情勢一片混亂,見唐軍迫來,皆大懼而降。
自此,整個廣西東部,全部落入唐軍之手。
隨後,安和尚遵李嘯之令,令三營兵馬暫駐這三地,嚴防鄭芝龍派出兵馬從廣東入援。
他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守住這次戰鬥的成果,等着唐軍第九鎮拿下雲南後,便與他們一道,對廣西西部東西夾攻,收復廣西全省。
在安和尚率領他的唐軍第二鎮兵馬,順利拿下廣西省東部時,唐軍第九鎮鎮長黃得功,終於率領其下兵馬,在拿下貴陽後,繼續南下,分別攻打貴州南部的黎平府,都勻府,安南衛等地。
由於貴州省城貴陽已失,守軍大勢已去,殘餘的僞朝守軍,在主將劉正國,副將楊武的帶領下,連戰連敗,不得不倉皇南撤,一路退回雲南境內。
唐軍主將黃得功在順利拿下整個貴州後,遂又下令,全軍勿要在貴州停留,要拿出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態度,依然分爲三路,直攻雲南而去。
其中第九鎮甲營取道水西宣慰司北面,過天生橋,從水西直取烏撒。烏撒守將吳子聖引兵拒戰,被第九鎮甲營兵馬合圍夾擊,全軍盡沒,吳子聖被數把長槍一齊戳死,餘衆皆降,烏撒遂克。
乙營從中路直進,取道水路,徑取塊擇江旁的平夷衛。乙營這般行動,被平夷衛守將羅炎偵知,遂蒐集當地民船,自沉於江中,冀圖阻擋乙營進攻。
這時,幸得有剛剛投降的泗城土知州岑繼祿獻策,讓唐軍從下游潛師至宵濟,遂又繞至平夷衛背面,徹底截斷羅炎之衆的退路。
羅炎見後路被截,頓是心如死灰,再無戰心,只得連夜率軍突圍,以圖逃回雲南首府昆明。
他出城逃亡不遠,就被一直佇守待命的唐軍騎兵發現,一路追殺,羅炎全軍盡潰,其本人亦身受重傷。
他猶是不降,躍入江中想要泅渡過江,卻因體力耗盡,最終溺斃江中。乙營營長翁之琪憐其勇,命人撈其屍首,葬於江岸。自此,平夷衛全境,皆被乙營奪得。
丙營從南路進攻,直取羅雄州,僞朝總兵王璽突前據守亦佐寨城,被唐軍用重炮轟開寨門,王璽不敵,遂引兵退回羅雄州城。
丙營趁勢疾進,一路追擊,王璽率兵退返羅雄州後,死守城中,意圖憑藉險峻地勢對抗唐軍。
誰知,唐軍復調來重炮,不惜代價地輪番轟擊,幾無休止,在付出接連轟壞了七門火炮,數十名火炮手或死或傷的代價後,羅雄州城牆崩塌,露出數個碩大缺口,唐軍一窩蜂地攀爬而上,立即攻入城中。
王璽率餘部死戰街巷,卻萬難得脫,萬般無奈之下,遂引刀自盡。主將一死,餘衆再無戰心,紛紛跪地乞降。
三處最爲險要的地段一下,三路大軍再無阻礙,遂聲勢浩大的直入雲南中央地界,雲南之處的殘兵敗將根本無從抵擋,一路潰敗退回省城昆明。
此時在昆明城中的守城將領與官員,分別是桂王朱由榔,黔國公沐天波,雲南巡撫吳兆元,而昆明城中,守兵僅有不足五千之數。面對有如鋪天蓋地之勢而來的唐軍,這座雲南省城昆明,有如汪洋中的一葉孤舟。
眼見得唐軍兵分三路,徑撲昆明而來,桂王朱由榔、黔國公沐天波、去南巡撫吳兆元三人,頓時有如熱鍋上的螞蟻。隨即,三人就在昆明北門上的城樓中,緊急議事,商討對策。
在這緊要關頭,更爲悲劇的是,現在的昆明城中這三名最爲重要的親王與官員,心下所謀,卻是三個分別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意見。
這其中,以雲南巡撫吳兆元最爲悲觀。他謹慎地觀察過朱由榔與沐天波那一臉憂愁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桂王,黔國公,以下官之見,唐軍之勢如此之大,士卒戰力這般強悍,我雲南守軍已連敗三關,士氣已墮,鬥志更無。面現在唐軍挾戰勝之威,三路合擊省府昆明,其勢愈發難擋矣。我等雖有五千兵員駐守昆明,但軍心鬥志皆是頹糜,只怕亦難是唐軍對手。以在下之見,不如……”
說到這時,他下意識地頓了下,小心地觀看二人反應,不敢輕易地將底下話語說出。
見吳兆元說出這番話來,黔國公沐天波已然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何話了,遂冷笑一聲回道:“吳巡撫,有話不妨直說。你應是打算勸本公與桂王,向那唐軍屈膝下跪,開城投降了吧?”
黔國公沐天波此話一出,吳兆元臉色十分難堪,一旁的桂王朱由榔,則是眉頭緊皺,不停地捋着鬍鬚,不發一言。
見沐天波出言相激,吳兆元心下暗自一嘆,遂咬牙道:“在下所言,正是此意。現在唐軍勢大,兵馬雄厚,戰力強悍,我等安可再作螳臂擋車之舉。再說了,唐王最近又剛剛扶立了崇禎先帝三子永王爲安平皇帝,亦是我大明名正言順之臣屬。在弘光監國手下效力,與在唐王手下效力,皆是爲大明效忠,又何必如此細究呢?現在唐軍即將兵迫昆明,各位若不速作決斷,只恐徒勞無益,禍及家人啊。”
聽了吳兆元這番話,桂王朱由榔與黔國公沐天波不由得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二人的眼光裡,滿是複雜的神色。
黔國公沐天波長嘆一聲,終於緩緩開口:“看來,吳巡撫是打定主意,想要去投靠李嘯的唐軍了。只不過,本公對吳巡撫的觀點,頗不一樣,請二位細聽我言。”
吳兆元急道:“黔國公但敘已見,在下洗耳恭聽。”
沐天波冷冷道:“吳巡撫,你視那唐王爲國家正統,但以本公看來,此人卻是心機叵測,堪爲國之中巨賊呢。”
“黔國公,你這話……”
沐天波擺了擺手,打斷吳兆元的辨解,又繼續說道:“那唐王李嘯,在其治下,可謂一手摭天般的存在,倒是形如隱形皇帝一般。而他控制的兩任皇帝,無論是先前的重興皇帝,還是現在的安平皇帝,皆是有如傀儡一般,哪有半點實權,又哪有半點人君的模樣可言。象現在,李嘯強令安平皇帝賜他九錫,準他稱孤,那安平皇帝,又哪裡敢說半個不字。這樣君臣陵替的局面,已是越來越嚴重,李嘯的個人權利與威望,已是到了難以撼動的地步。只怕再過不多久,李嘯就要模仿那三國時期的曹丕逼迫漢獻帝禪讓一般,強令那安平皇帝禪位給他了。這樣的亂臣逆賊,吳巡撫還說什麼他是大明忠臣,實是令人可笑。”
沐天波斜眼看去,那吳兆元已是一臉難堪,遂又冷笑一聲道:“吳巡撫,唐王李嘯究竟如何,本公暫且不去說他。只不過,你就認爲,我軍失了貴州,又連敗三關,就無法守住這昆明省城嗎?卻也未必呢。”
沐天波頓了下,便道:“昆明,乃是我沐家經營多年的雲南省城,地理位置可謂十分重要,其城池更是相當堅池,那三關乃至貴州省府貴陽,皆是遠不能及。這樣精心營造又防備周全的重要城池,不到萬不得已,萬不可輕易放棄。本公以爲,在唐軍攻破三道關隘,正向昆明開進之時,需得立即調集全省的守軍,以及各地的土司兵馬,齊心協力來守衛昆明。與此同時,堅壁清野,沿途設障,讓唐軍難以就地獲得補給,並且大大減緩他們向昆明進軍的速度。最終,我等可借地利之便,利用昆明的險峻地勢與地理條件,讓唐軍久久頓兵於城下,不得寸進。另外,我軍還可派出小股騷擾軍兵,襲擊唐軍後勤部隊,使其部不戰自亂,從而遲滯唐軍合圍的速度。然後等各地援兵入援後,再死守昆明城,則會更加有效得多。最終,唐軍師老兵疲,糧秣亦難以爲繼,只得從雲南退返貴州而去。而趁唐軍遠撤,我軍再出城掩殺,必可大獲全勝矣。”
沐天波洋洋灑灑地說完這一大段話,自以爲得計,他環視二人,卻發現吳兆元不置可否,而桂王朱由榔,卻猶是一臉苦色。
二人各有所思,沉默不語,一時間,這城樓之中,一片沉寂。
“桂王,在下之見,你意如何?”沐天波小聲地向朱由榔詢問道。
朱由榔卻是苦笑一聲,目光掃過沐天波與吳兆元二人,便長嘆一聲道:“二位,以本王之見,率部投降唐軍,實是自甘沉淪,萬不可取。而要憑這昆明孤城一座,對抗唐軍久戰精銳之師,亦怕難以維續。故本王認爲,還要尋找另外之途徑,方爲合適。”
“那依桂王之見,我等接下來要如何行事?”黔國公沐天波急急地問了一句。
桂王朱由榔輕咳一聲,緩緩答道:“二位,以本王之見,要趁唐軍剛克三關,尚在進軍途中之機,就立即棄守昆明,率領城中守軍,遷往往滇西那更加險峻的永昌城處。”
“啊?竟要遷往永昌?”沐天波瞪大了眼睛。
朱由榔點點頭,繼續道:“是,以本王之見,昆明斷不可守。這是因爲,現在這昆明城,雖是雲南的省會,雖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且其城池多年維修十分堅固,但其城池周圍,多有平地,有利於唐軍駐紮圍困。則且我昆明守軍雖有五千之數,但畢竟兵馬太少,又軍無戰心,鬥志低落。若被唐軍圍城,隔絕來援,哪怕唐軍不立即進攻,就這樣一直圍城,都是對昆明守軍的致命打擊。他們長期困死昆明,這原本就士氣低落的守軍,只怕會登時崩潰,甚至還有譁變之憂。若到那裡,只怕會悔之晚矣。”
說到這裡,桂王朱由榔又是一聲長嘆:“故而,不可戰則避之。昆明不可久守,那我們就找到一處更加險峻難攻的城池,長久堅守,方爲最爲要緊之事。那在雲南之地,這樣堅固可依的城池,自是非永昌莫屬。我等率軍西撤永昌後,當可憑着永昌愈發險峻的地勢,和更加惡劣的自然條件,來進行長期防守,方是最爲有利之舉。”
朱由榔說得興奮了,又繼續道:“現在唐軍遠來,雖力克三關,但只怕也十分疲憊。而我軍一路撤行,自是各地皆堅壁清野,不給唐軍留下半點補給。這樣一來,他們就算得到了昆明首府,又能濟得何事?且永昌離昆明路途遙遠,險峻難行,又多有惡水瘴氣,唐軍得不到充足補給,再想一路遠攻,怕是非易。而且,我軍完全可以逸待勞,沿途給他們設置障礙,安排伏兵,那唐軍這一路行來,必會死傷累累,士氣大墜。就算他們能到永昌城下,只怕也是士氣全無,兵卒疲憊,根本就無力攻打永昌堅城了。這樣一來,等唐軍無奈退走,我等再派出一員猛將,引城中精銳,潛行出城,攻打倉皇后撤的唐軍,必可大獲全勝!”
至此,三個人,三種意見,一時間爭論不休,卻又互相難以說服。而就在他們不停地爭吵與辨駁中,時間在一天天過去,唐軍的兵鋒,已然一路快速西來,就快要直逼昆明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