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不欲人圖我,便需我圖人

高宏圖這番充滿激情與期待的話語講完,整個後殿之中,頓是又死一般的寂靜。

朱慈烺垂着頭,彷彿還未從高宏圖的話語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滿是呆滯之色。

而旁邊侍立的太監王承恩,則是冷汗直流,神情震怖,他呆望着那蜷縮在龍椅上的皇帝,同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有那依然伏跪於地的高宏圖,依舊一臉熱切地望向皇帝朱慈烺。現在的他,心思急切,眼神之中更滿是灼熱。

只不過,見到皇帝象呆怔一般半晌無語,高宏圖心下打鼓,遂又沉聲道:“皇上,此事不可久拖,還請速作聖斷,立即採取行動。要知道,事久則變,變則生亂啊。”

朱慈烺的嘴脣,象被蜂蜇了一般哆嗦一下,他緩緩擡起頭,直直地凝視着高宏圖那張焦急的臉,一臉迷茫與呆滯的表情,卻依然不發一語。

高宏圖見朱慈烺這般猶豫不決,心下愈發急躁,正欲說話,卻見龍椅上的朱慈烺坐起身來,無力地擺了擺手:“高宏圖,你且退下吧。你這番話,朕,朕尚要好好思索一番。”

聽得此語,高宏圖的內心,彷彿被當頭澆了一瓢冰涼冷水,瞬間涼了一半。

“皇上,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

“不必說了,你且退下。朕已說過,此事朕尚需考慮。”朱慈烺扭過臉去,臉上滿是煩躁之色。

見皇帝遲遲不肯拿主意,高宏圖十分無奈,最終只得低喏了一聲,向皇帝朱慈烺拱了拱手,便自行退出殿去,暫回館驛休息。

偌大的後殿中,只剩朱慈烺與王承恩二人,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壓抑得令人難以呼吸。

主僕二人,一站一坐,皆是沉寂無聲,彷彿他們二人,不是兩個活物,倒是有如兩具毫無生命的木偶一般。

燭光搖擺,燈影朦朧,將二人的表情,襯托得十分怪異而扭曲。

最終,還是朱慈糧緩緩開口,向王承恩問道:“承恩,依你之見,高宏圖之策,可行否?”

王承恩臉上的肌肉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即,他撲通一聲,伏跪於地,一頭花白的頭髮,深深地叩埋於階上。

“皇上!恕老奴直言,高宏圖此策,包藏禍心,其意當誅!萬不可聽從其言,以致自尋絕路啊!”王承恩說到這裡,已是其聲顫抖,尾音帶起哭泣之意。

朱慈烺面無表情,俯視着地上伏跪着的王承恩,良久無言。

最終,他苦笑着開口:“承恩,難道你不覺得,高宏圖這番話,看似十分狂悖無理,有挑拔我君臣關係之嫌。但其實,卻又是言之有的嗎?這些話語,既出其口,朕又如何能夠當成半點都沒有聽到啊。”

“皇上……”

朱慈烺一聲輕嘆,緩緩起身,在御桌前來加輕踱了數步,才緩緩站住,輕聲道:“高宏圖這廝,給朕出的這番主意,雖多有私心又誇張乖謬,但依朕看來,他對唐王李嘯的描述,倒也有確恰如其份之處。”

未等王承恩回話,朱慈烺眺望窗外,眼神空洞又迷茫,自顧自地說道:“唐王李嘯,天姿英縱,能文能武,乃是不世之奇材,若其真肯爲我大明忠心效力,則必是我大明國家之棟樑,朝廷之倚柱,只可惜……”

他說到這裡,卻又一下子生生停住。

他伸出右手,朝懷中緩緩摸去,從內衣兜裡,摸出一個磨得有些發舊卻依然金光閃閃的金獅子來。

他凝視着這隻雕工細緻十分精巧的金獅子,目光中卻滿是複雜與迷茫,彷彿整個人一下子就回到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朱慈烺清楚地記得,這隻小金獅子,是崇禎九年,李嘯第一次去京城覲見崇禎皇帝時,送給自已的禮物。當時,妹妹朱媺娖李嘯送了一柄玉如意,而不過九歲的自已,則收到了這隻做工精巧的小金獅子。

時間過得如此之快,當日的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那個懵懂的孩童,也在一系列的挫折與變故中,成長爲一名俊秀青年。只是時光變幻,這個小小的金獅子,倒是一直藏在自已身旁。

一時間,朱慈烺只覺得,種種難以言喻的滋味,一齊涌上心頭。

這位唐王李嘯,曾是自已心中的最大的英雄,他是如此的英武俊逸,如此的魅力過人,彷彿在他面前,就沒有任何困難可以難得倒他。所以,自已一直收藏着他給予的這件禮物,有如慎重地保存了一份對於偶像的崇拜。

雖然李嘯被高宏圖說得這般不堪,但實話說起來,卻正是因爲他當日的拼死攻入京城,才得已救出自已與弟弟,以及那位被太監暗藏入民間,後被其手下安全司人員暗中救出的妹妹昭陽公主。如果不他這般拼死相救,如果他也只是與其他軍鎮一樣,聞令不行,按兵不動,那自已與弟弟妹妹,也許早已成了刀下之鬼了,安會再有今日。

只不過,李嘯後來的行徑,又確實令人大失所望。

他雖然立了自已爲皇帝,卻行事跋扈,目無尊上,朝中軍政諸事,皆出於其一人治下,自已這個皇帝,已完全是個有名無實的一個傀儡。在這小小的德王府中,終日碌碌,無所作爲,更是沒有半點言論與行動自由。雖然現在因爲李嘯南下,去了南京,對自已的監控放鬆了許多,但是,自已身爲天子,哪怕想去這濟南城中任意遊玩都不能夠,這樣的現狀,確是令人想想都感覺憋悶。

而李嘯一路殺伐,打下南京後,也確如高宏圖所言,更加擅作威福,猖狂無忌。以大明親王之身,譖越無當,竟然搬到南都宮殿居住,在其中發號施令,全無顧忌,儼然他纔是這大明帝國的真正帝王一般。

而李嘯作爲臣下,如此跋扈,如此不把自已這個所謂的重興皇帝放在眼裡,那他復與其他那些軍頭,又有什麼區別?他征伐四方,擴疆拓土,又對自已這個橡皮圖章,有什麼意義?

帝國序統,最重要的就是上下尊卑之別,如果連這最基本的一點,都可以本末倒置,那自已這個所謂的大明天子,完全就是一個笑話般的存在。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這裡,朱慈烺目光瞬間黯淡,臉上更是陡地閃過一絲猙獰。

哼,不管那高宏圖這番話,夾雜了多少的私心慾念,但爲了奪回本該屬於自已的權力,爲了真正成爲大明帝的統治者,自已都有必要想盡辦法,去把最高權力重新奪回自已手中。

他迅速將小金獅子重新揣回懷裡,便恨恨轉過身去,直視那仍然伏跪於地的王承恩,哏聲道:“承恩,朕思來想去,那唐王李嘯,雖對我大明有極大功勳,但其跋扈作爲,目無尊上猖狂自肆,朕絕不能容忍,所以,朕,是真的打算動手……”

“皇上!”王承恩一聲淒厲的叫喊,他顫顫地擡起頭:“恕老奴直言,那唐王李嘯,是何等的人中龍鳳,是何等的英雄豪傑,其下臣屬如去,部衆如雨,又是何等雄厚勢力與牢固根基。他縱有萬般過錯,皇上你要除他,豈非有如螞蟻撼大樹,豈非有如螳臂擋車?更何況,皇上你方即帝位,全無半點個人勢力,又如何能夠進行這般重大艱危的決策謀劃?恕老奴再說句不當之話,皇上你年少氣盛,極易受人煽動,如何可在這短促時間內,做出正確合理之決策啊。”

王承恩說到這裡,已是滿臉淚痕,他顫聲道:“皇上,請再恕老奴直言,以你之實力,想出手誅除唐王李嘯,實是極其難辦,成功之可能性,當不足萬分之一!而且,萬一事敗,又豈可如高宏圖所說,能輕易從濟南城逃去那膠州港,你真當李嘯的沿途兵馬以及其手下安全司人員,皆是吃乾飯不管事的麼?老奴更害怕的是,萬一此事不成,而皇上又無法逃走,那唐王李嘯必定不肯善罷干休,極可能出手弒君。老奴追隨先帝多年,實在不忍見到先帝僅存的這點骨血,盡滅於這殘酷的權利鬥爭之中。陛下,老奴所言,句句發自衷腸,絕無半句虛辭!望陛下萬勿衝動,以致後悔莫及啊!”

王承恩說完,又連連朝下猛地磕頭,他的前額砸得那大理石臺階砰砰作響,令人聞之心悸。

望着王承恩額頭迅速腫起,不斷流出殷紅之血,朱慈烺緊繃嘴角,臉上肌肉不停顫動,眼中更有點點淚光不斷閃動。

他知道,王承恩奉承他們父子兩代,又追隨自已從京城逃出,對自已可謂是忠心耿耿,全無異心。他的話語,自然也全是肺腑之言,不會有任何虛情假意在其中。

只不過,自已真的能聽這位皇家老奴才的話嗎?

朱慈烺呆怔良久,最終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能。

皇家的權力與威嚴,絕不允許任何人看輕或踐踏,就算是曾經拼死救過自已的李嘯也不能。

高宏圖說得對,帽子再破舊,也要戴在頭,鞋子再華麗,也要穿在腳下,絕不能本末倒置,絕不能讓臣子陵替威壓到君王頭上。

況且,李嘯現在便是這般跋扈難制,肆意妄爲,真的等到他掃滅羣雄,一統天下之時,自已這個傀儡皇帝,可能也真如高宏圖所說的那般,算是當到頭了。

到時,是一根白綾,還是一杯毒酒賜給自已,也許就真的只能全看李嘯個人心意了。

再退一步講,就算李嘯有心做個沽名釣譽的所謂忠臣,有心要模仿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卻依然效忠商朝,但他的那一衆虎狼屬下,又豈會白白放過這難得的晉身發達之機會,豈會永遠甘居人後,而不思更進一步,去謀取逼人的權位與富貴。

自古人心最難知足,到了那羣情皆忿之際,他們給李嘯來個黃袍加身,簡直就是順理成章,也可以說,是註定會發生之事。

形勢比人強,現在的局勢變化,已由不得自已再心慈手軟了。

如果自已還想有一番作爲,還想重新執掌大明帝國的最高權力,還想着到時候不被李嘯一杯毒酒賜死,不被李嘯強行逼宮,那麼,自已就真的只能如高宏圖所說的那般,先對李嘯下手了。

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風險雖大,獲利卻更大,自古至今,政治鬥爭都是極其殘酷的,想坐享其成乃至不流一滴鮮血就獲取勝利,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тTk án◆¢ ○

在皇權君威與江山社稷面前,自已最終也只能朝那位最信任的恩人下手了。

李嘯,對不起了,朕到如今,只能不念舊情,要對你痛下殺手了……

朱慈烺內心苦澀難言,他長嘆一聲,兩行清淚滾滾而落。

他緩緩走上前去,將伏跪於地的王承恩攙扶而起。

然後,他掏出繡龍手帕,將王承恩額頭上的血跡,輕輕拭去。

王承恩淚如泉涌,泣不成聲:“皇上,微臣所言,還望陛下……”

“承恩,不必再說了。”朱慈烺低沉卻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朕思來想去,主意已決,明日便復召高宏圖再來殿中議事,詳細討論如何除掉李嘯。”

他說到這裡,冷冷地直視着王承恩驚愕已極的面容,苦笑着問了一句:“朕之話語,也只能與承恩你講訴了。朕在想,承恩你該不會轉身就去向李嘯稟報,要拿朕的人頭,去向他邀功請賞吧?”

王承恩聞得此言,兩行濁淚又是滾滾而落。

他撲通一聲,復伏跪於地,大聲稟道:“皇上!老奴跟隨先帝與皇上多年,其心志堪比鐵石更堅,安有半點背君自謀之心!老奴說句剖心之語,就算陛下不聽老奴之言,決意要對付唐王李嘯,那老奴也只會採取不聞不問之態度,絕不會向唐王李嘯吐露半句話語。此事無論成與不成,老奴皆當作從未聽聞,決不會從中作梗。若有違此誓,天地共誅之!”

王承恩說到這裡,朱慈烺只覺得內心之中,最爲柔軟也最爲細膩的地方,被人狠狠地擊中,其中種種酸澀痛苦,直摧臟腑。

他臉上擠出慘笑,再度將王承恩攙扶起身。只是,在注視着這名太監那滿是皺褶的臉孔與花白稀疏的頭髮時,他心下一酸,竟是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

一時間,這偌大的後殿之中,皇帝與親信太監相對而泣,哀哀連聲,情景好不淒涼。

第二百二十七章 虛封其爵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回回潰滅第八十六章 車馬行第八百二十二章 三面夾擊,一鼓而滅第六百九十四章 黃得功來援第八百八十三章 喪權辱國的苟活協議第七百四十七章 掙脫鐵鏈的猛獸第九百三十四章 多爾袞被俘,大清朝覆滅第二百零六章 長子誕生第四百八十七章 攻克赫圖阿拉第九百二十二章 都城破,準國亡第二百七十四章 皇帝的疑慮第七百三十章 私自邀戰第一百六十九章 佳人本該配英雄第四百八十四章 兵圍興京第七十一章 突困第六百一十八章 撼山易,撼唐軍難第三百四十九章 用韃虜換獎賞第二百零一章 微服私訪第一百零九章 夜援第八百五十八章 征服緬甸 移民桂王第八百零四章 四面張網 八方捕魚第七百九十五章 兩倍迎敵第七百九十六章 全軍盡崩第八百零七章 突襲與誘敵第八百五十七章 襲殺暴君,獻城投降第四百三十三章 秦良玉投李嘯第八百九十九章 登極稱帝,建立大唐第四百一十九章 征伐蘇祿國第一百七十七章 海島規劃第五百零七章 敵我皆殺第七章 攢典第五十一章 鬥將第六十八章 面試第五百八十七章 俘虜處置第五百六十五章 屈辱的盟約第七章 攢典第五百七十三章 自任攝政王第六百七十二章 堅壁清野第二十七章 暗算第一百三十三章 利益博弈第六百二十六章 賊將東攻,奈何?第七百三十八章 甕中之鱉再難脫逃第五百四十一章 老子就是個**的第一百零九章 夜援第二百三十一章 坩堝鍊鋼第二百五十五章 片刻之歡第二百八十五章 進京陳情第四十二章 分功第六百三十七章 臣,救駕來遲第一百一十一章 敵至第三百一十章 明人來襲第一百零九章 夜援第五百零九章 孤軍絕境第三百四十四章 鐵模鑄炮成功第三百八十章 吳三桂來訪第八百五十三章 木邦城破,殘軍歸降第五百三十二章 虎嘯海東第五百四十章 兩頭押注第八百一十七章 不活剮豪格,難消我恨第四百一十一章 降兵的妙用第一百二十八章 捕魚與曬鹽第五百八十七章 俘虜處置第二百六十二章 政治與愛情第六百九十六章 三萬精銳盡覆第一百六十七章 北路明珠第八百九十七章 追剿鄭芝豹,橫掃東南亞第一百零五章 吞狼(上)第五百九十八章 引爲前部第六百六十一章 孤城絕境第七百零八章 基本田與富餘田第八百六十一章 南北齊攻 全面開戰第九百二十八章 月夜勸降第八百二十七章 當道歸降,齊攻閬中第九百三十三章 盛京城破,圍攻皇宮第五百五十九章 雨夜訪客第二百三十一章 坩堝鍊鋼第五百六十五章 屈辱的盟約第四百一十四章 兵圍馬尼拉第七百七十章 先滅三國,再來圖你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山東易,撼李嘯軍難第一百七十七章 海島規劃第五百七十二章 弒帝栽贓第六百零四章 二王擁帝第五百三十九章 代善的抉擇第一百四十五章 北上追殺第八百一十二章 當道而轟,何人可擋第二百四十七章 近島海戰第一百九十九章 請君入甕第六百三十九章 負屍脫城第六百六十四章 此仇不報非君子第二百二十五章 御花園召對(上)第九十八章 匯合第八百一十九章 序曲結束,正戲開始第三百八十五章 進退兩難第一百一十五章 虎踞(四)第七百零二章 聯絡外力,共抗李嘯第六百一十六章 拼死一搏第二百三十九章 紅龍計劃第八十章 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