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按李嘯所定計劃,各人開始分頭行動。
吳亮莫長榮二人,去招請工匠。田威王義守二人,去招募流民。陳猴子侯道二人,帶上槍兵乙隊,開着二號福船,沿岸航行前往萊州,準備將綢緞,布匹,毛皮,東珠,麝香,人蔘等貨物賣掉。
李嘯決定,從船上物品裡,留下上好虎皮40張,貂皮60張,大顆東珠100顆,百年老山參50枝,鹿茸100支,放入倉庫中,作爲將來可能要拜見上官或打點關係所用。
隨後李嘯安排全墩家屬,只要能幹活的,都跟隨現有的工匠們一齊做事,以期儘快將剩餘草板房建好,讓各人皆有居所。而全體騎兵、盾兵與槍兵甲隊,則由段時棨統一安排訓練。
李嘯自已,則和被他任命爲火器總頭的趙傑一起,坐在一塊朝陽的石頭上,談論火器事宜。
隨着言談的深入,李嘯驚訝地發現,這個被沈志祥當成添頭送給自已的趙傑,竟然大有來頭。
原來這個趙傑是明朝火器大師趙士楨的曾孫,與自已的曾祖父一樣,頗好研究火器,對趙士楨留下的《神器譜》、《備邊屯田車銃儀》等書均是反覆研讀,爛熟於心。因醉心火器,故一直未考取功名。崇禎三年,曾爲趙士楨得意弟子的孫元化,升任登萊巡撫後,憐惜恩師後人,又喜愛其火器才幹,故招趙傑前來軍中,並擔任自已助手,協助自已研究火器,組建火炮和火銃部隊。孫元化所撰寫的《西法神機》和《經武全書》,趙傑亦是全部掌握,了熟於胸。
趙傑仰頭長嘆一聲,繼續說道:“可恨孔有德這廝,騙得孫元化大人信任,攻下登州,將孫元化大人及我等人全部俘虜,後孫大人被放歸朝廷,現在生死未知。我等則被孔有德強令監督工匠,打造火器以對抗朝廷官軍。後來叛賊孔有德不敵官軍,乘船北退,以投韃金,我等一衆工匠,皆被押於船上同去,幸得東江鎮水師攔截得載我之賊船,在下方逃出生天。只可嘆,在下到了東江鎮後,發現此處官兵皆渾噩度日,在下亦只能日日蹉跎,虛度光陰。”
趙傑說到這裡,忍不住一聲長嘆。
“趙總頭,往事種種,就不必介懷了。現在我軍剛剛起步,正是象你這樣的人才大有可爲之時。”李嘯笑着安慰道。
趙傑連聲致謝。李嘯又問道:“趙總頭,現在我軍若要把這些火器都使用起來,卻要使用多少人手?”
趙傑不假思索地回答:“稟大人,紅夷炮需測角度間距,清理準備亦要麻煩些,故每門需配5人,佛朗機與虎蹲炮相對簡單,每門配3人便可,魯密銃手每根銃配1人,共需150人。”
李嘯點點頭:“你放心,人員我會盡快招齊,還望趙總頭盡心訓練他們,以期他們能早日上戰場。”
趙傑忙說道:“李千戶請放心,在下定會竭心定力。爭取在三個月內,讓他們精熟火器。”
李嘯一驚,脫出而口道:“哦,要需這麼久麼?”
趙傑忙道:“大人,聽聞大人所招者,皆是流民,這些人,皆是大字不識一個之徒,況又沒有熟手相帶,學習東西,焉得能快,只能一步一步從頭學起。這三個月的時間,卻還頗有些緊張呢。”
李嘯聞言默然,他知道,想讓這些流民短時間內掌握操作這些火炮火銃,確非易事,當時大英帝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招兵,用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讓印度的文盲土著明白瞭如何向左向右轉。雖然中國人比印度人要聰明得多,但讓這些同樣都是文盲的人學習東西,是絕不可能一促而蹴的。
就以當時的登州火器營來說,也是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讓那些文盲士兵完全熟悉並掌握了火器的操作與使用。從這一點上來說,趙傑所說的要三個月,卻還是頗爲快速的了。
李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他問道:“趙總頭,現在我軍已有鐵匠,能自制火器否?”
“稟大人,不能。”
“哦。”李嘯又是一愣。
“大人,若要製作火器,首先要有合適之工具,其次要有熟練之工匠,再次要有可用的鐵器材料等物,一般鐵行之熟鐵均難於使用,需得福建所產之閩鐵方可,最不濟也是需得廣鐵勉強一用。這些條件,我軍現在皆不具備,大人若要造這些火器,只可待來日條件齊備之後,方可製成。”趙傑言語誠懇地說道。
李嘯心下沉吟,這個趙傑這般說詞,但也不是推脫之語。他所說的要用閩鐵,也是有原因的。
明朝時,鐵以福建的最爲聞名,崇禎年間方以智曾經在《物理小識》說過:南方鐵以閩鐵爲最上,廣鐵次之,而楚鐵只可做鋤。
茅元儀在《武備志》中則在說:制威遠炮用閩鐵,晉鐵次之。
趙士楨則在《神器譜或問》說:制銃須用福建鐵,他鐵不可用。鍊鐵,炭火爲上,北方炭貴,不得已用煤代替,故迸炸常多。
讀過現代鋼鐵工業學的李嘯,心下卻知道,之所以閩鐵這般受歡迎,一是因爲其鐵含鐵量高,雜質較少。二是因爲閩鐵皆是用炭燒製,不象北方這裡多用煤來鍊鐵,故可大大降低熟鐵的含硫量,從而讓製出的熟鐵精純少雜,所做的火器亦結實耐用。古人雖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這些樸素的經驗還是有的。
看來,自已的雄心,還不是那麼容易施展的。
一步步來吧。
李嘯相信,火器作爲未來軍事的發展方向,自已在將來,一定要想辦法克服困難,跟上這個時代的發展潮流,最終要製出精良好用的火炮火銃來裝備軍隊。
只不過,相比發展火器,李嘯更看重部隊的底蘊與氣質。
“趙總頭,這火器能儘快製出,自是最好。但相比擁有良好火器,本官更看重軍兵之素質,作戰之勇毅。”李嘯平靜地說道。
“李大人的意思是?”
“趙總頭,你可曾想過,當初老奴在赫圖阿拉叛明起兵之時,我大明軍兵,無論是火器還是盔甲,均遠勝韃子,卻爲何屢戰屢敗,連失遼中與遼南,如今只得局於遼西一隅,卻是何故?”
“這個,在下還真沒想過。”趙傑撓頭,一時回答不出。
“趙總頭,據本官看來,且不論朝政干涉之類,以及用計用間之類外因,就單以野外陣戰而論,那韃子能屢勝我大明官軍,甚至每每以少勝多,憑的就是一股悍不畏死的氣勢,憑的就是戰陣有度,指揮嚴整,賞罰分明,以及武藝、射術,騎術等個人素質的出色。而與之相比,我大明官軍則是久疏訓練,戰陣無序,軍兵畏死,武藝騎術等皆是不精,故將領怯戰謀私,軍士混吃度日。這兩相比較,非是本官自貶,我大明官軍之綜合素質,遠不如那長於白山黑水的野蠻韃子啊。本官認爲,這纔是裝備落後的韃子,能屢戰屢勝我軍之根本原因。”
李嘯說完,不覺一聲長嘆。
“大人之見,在下認爲極有道理。只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大明官軍積痾已深,卻難驟改。”趙傑在一旁嘆息說道。
“哼,我李嘯就不信,我大明官軍只能就此沉淪!就只能任那粗俗野蠻的韃子敗我軍兵,殺我百姓,奪我城池!我李嘯改變不了他人,卻可從自身做起。本官相信,我軍若經一番苦練與磨礪,亦可與韃子一爭長短!”
聽了李嘯這番鏗鏘有力的話語,趙傑心下十分慶幸,自已看來真的是機緣湊巧,遇上了真正可以效忠之人。
兩人聊了幾句,話題又迴轉到火器上來。
“大人,火炮火銃之類,縱暫時造不出來,我軍卻亦可製作諸如震天雷之類更簡易之火器。”
趙傑這句低語,讓李嘯不覺明前一亮。
對啊,虧自已還是個穿越者,怎麼連這些都沒想到。
李嘯想起來,《武經總要》一書中已說過,早在宋朝之時,就已可製作霹靂火球、蔟藜火球、毒藥火球、煙球、引火球等多種可用手投擲的彈藥。明初,大明軍中又裝備了一種鐵殼爆炸性火器,軍士將之命名爲震天雷,震天雷用生鐵鑄外殼,形如罐子、合碗等不同樣式,內裝火藥,留有安放引線的小孔。點燃後,火藥在密閉的鐵殼內燃燒,產生高壓氣體,使鐵殼爆碎傷人,除了威力外,已經和數百年後的手雷相差無幾。
“趙總頭,你之所說,甚是有理。這樣吧,這幾個月你好好訓練火器軍士,待有條件了,先制震天雷,再研製火炮火銃。”李嘯鼓勵性地拍拍趙傑的肩膀。
“在下謹遵千戶大人諭令。”趙傑一臉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