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軍有如潮水一般的喝喊聲中,索海面如死灰,心下卻在緊張地盤算。
怎麼辦?
要不要投降唐軍?
突然,索海迅速地想到了,那些在赫圖阿拉城外,被唐軍活活埋葬的全城百姓,心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投降了唐軍,尚可活命,若是不是降,那自已的下場,可不就與那被活埋在阿布達裡崗的軍民百姓命運一樣了麼?
只是,誰又知道,自已就算投降了李嘯,又一定能保住性命麼?
索海還在猶豫之際,山坡上一名翻譯的喊聲,又炸雷般響起:“狗入的韃將,你等降還不是不降,快快回話!“
令索海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名翻譯的話語喊完後,旁邊的清軍,在近乎絕對的死亡面前,早已破膽,再沒了作戰的勇氣與決心,紛紛下馬跪地而降。
索海懊喪地閉了眼睛,長嘆了一聲,下達了同意投降的命令。
在看到,穀道中的清軍全部列隊向自已投降時,李嘯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
本來,李嘯完全可以憑藉優勢兵力,將這些清軍騎兵全部剿殺,不過,現在的他,不打算這樣做了,而是打算,把這部清軍全部俘獲後,再押回山東。
因爲現在已近朝鮮邊境,最多隻要一天路程就可趕到,卻不必擔心還有清軍追來。
而在進入朝鮮之後,糧餉問題完全可以向朝鮮徵派解決。
故而,這剩下的兩千多名精銳清軍騎兵,完全可以被吸收消化,不用擔心他們還能跳出什麼水花來。
很快,清軍主將索海,瘸着一條腿,被押到李嘯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李嘯面無表情地問道。
“戶部承政,梅勒額真索海。“索海一臉羞躁,不敢擡頭看他。
李嘯微微一笑,他用一種打趣的語氣對他說道:“索海,聽說你現在是暫代戶部承政一職是吧?“
索海一驚,忙問:“李大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嘯笑道:“那你不用管了,本官自有知曉信息的渠道。不過,鑑於你們還能及時投降,本官也不殺你們,全部俘虜皆往我山東勞改整治。當然,對於你這位戶部承政嘛,本官考慮到你的官位前程來之不易,可以放你一馬,準你迴歸清廷,你意卻是如何?”
索海一聽這話,卻是渾身冷汗都嚇出來了,他咬着牙跪下,對李嘯大聲道:“李大人說笑了,現在奴才乃是敗軍之將,若再回去,只怕會被會當庭處死!既然已決定要投靠李大人,奴才便是忠心不二,請大人再勿復疑!”
李嘯大笑,虛扶起他,便沉聲道:“好,索海你既願在本公手下忠心辦事,本公自會加對你量材爲用。行了,你起身吧,先隨我返程回山東。”
索海站起身來,感激道:“李大人心胸這般寬廣,在下還有何話可說,願任憑大人驅馳,縱死不惜。”
李嘯點了點頭,便令他下去,同時安排醫官給他的斷腿上夾板。
在簡單地打掃了一遍戰場後,李嘯與腿上打了夾板的索海並轡而行,一道東返。
這進,索海忽然發現了正躲在唐軍中的清廷宗室巴布海,兩人目光復雜地對望了一眼,卻是什麼話也沒說。
在路上,李嘯忽地向索海問道:“現在遼西局勢如何,索海你可知道?”
索海撓了撓頭,對李嘯說道:“稟唐國公,此時遼西的局面,卻是清軍約十三萬,正在重兵包圍錦州,錦州已成死城一座。另有俄羅斯援兵三千人,也加入了戰鬥。報說是俄羅斯爲報貴軍攻佔雅庫茨克城之仇,才願意與清朝結爲聯盟,首先一道攻打遼西,然後再合兵進攻在黑龍江入海口的貴軍廟街堡。“
李嘯哦了一聲,臉上顯出凝重的表情。
其實,有遼東安全司的奏報,他對俄羅斯與清朝結成聯盟一事已有所瞭解,只是李嘯沒想到,俄羅斯爲了報雅庫茨克被唐軍攻佔之仇,竟然會先幫忙清軍去征伐遼西,以此來獲得清廷的信任。
由是可見,現在的俄羅斯帝國,對自已可謂已然是痛恨到了頂點吧。
不過,即使如此,李嘯的廟街堡也已準備充足,絲毫不會害怕清俄聯軍一齊來攻。他們若敢來,李嘯相信,憑自已守軍的實力,足以打掉他們的狗牙。
李嘯冷笑道:“他們若想攻打我軍的廟街堡,本公卻怕他們,沒這麼好的牙口啊。對了,現在明軍在遼西的情況如何,你可知曉?”
索海急急答道:“稟大人,對遼西局勢,在下略知一二。各路明軍已然大聚遼西,在薊遼總督洪承疇的指揮下,七鎮明軍共十三萬人,在松山之北,乳峰山以西,間隔列七營,互相拱衛,環以長濠,以爲久據之勢。而皇太極正在謀劃,要如何誘使明軍前爲進攻,以便將他們全部消滅。”
聽到了這個消息,李嘯心下,卻是莫名的心痛。
可嘆啊,自已這麼努力地想改變現狀,這明清之間的遼西戰爭,竟還大致保持原來的狀況。
而這場明清之間的關鍵性戰役,作爲穿越者的李嘯,當然知道其結局又是多麼的悽慘可悲。
在李嘯看來,明清鬆錦大戰,說到底,完全是一場明朝必敗的死局!
之所以說這場鬆錦大戰,是一場無奈的戰爭,是一場被動的戰爭,也是一場極具明末特色的官僚化戰爭,這是因爲,明朝所吹噓的寧錦防線,本身就是一種死局的佈置;因爲如果敵人一旦圍困錦州,明朝就會陷入兩難之中。
之所以說是兩難,那就是,明國如果不救援錦州,那錦州就會坐困而亡;如果明國去救援錦州,那就意味着要率主力遠赴關外四百里,與敵人進行戰略決戰。
這是一個相當拙劣的決策,相當於明朝被滿清給牽着鼻子走了。
而如果明朝想與滿清決戰,什麼地方不能進行,什麼時間不能進行,這是一個需要慎重對待的問題,非要選擇這樣完全被動的時間、地點進行,說明明朝君臣,從上到下,都是一羣只會慣性思維的短視之徒,完全沒有縝密而高效的謀劃。
現在,明朝國內,流寇勢力大熾,各種戰亂翻天覆地,明朝沒有想辦法盡力來和撫邊關,全力鎮壓流寇,反而把軍事主力遠赴關外四百里,去與敵人展開一場勝多敗少大會戰,明朝的戰略決策,在李嘯看來,堪稱弱智。
而任命本在全力進剿流寇的洪承疇爲薊遼總督,去救援錦州,完全是一種慣性化的官僚行爲。
因爲,這相當於是給流寇鬆綁,也相當是給本就奄奄一息的明朝抽血。
如果明朝能遠赴關外四百里解了錦州之圍,那長城之內,哪容滿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呢?
但洪承疇對此就是不說。其實何止是洪承疇如此,明朝所有的官員都是這種態度。面對滿清軍隊進入長城,明朝上下都是一個德性;他們才懶得與滿清軍隊打仗,他們才懶得思考如何打敗滿清軍隊;保護好北京城就可以了,反正敵人搶夠了自然會撤軍的。
明朝這種官僚行爲非常管用;滿清幾次深入長城,都是被他們用這種戰略加以處置,就靠這種腐朽無能到極點的軍隊,指望他們到關外四百里解錦州之圍,那不是指望母豬上樹嗎?
洪承疇乃是何其精明之人,他也知道,率領這看似龐大,卻是軍心不振,士氣不足的大軍,前去救援錦州,那基本是必敗無疑的結局,唯一獲勝的可能,只能是除非滿清自己決定撤軍。
所以,洪承疇率軍去救援錦州;集結了八鎮13萬軍隊,卻是停於寧遠城內不再向前了。美其名曰:穩紮穩打。實際上呢?這與從前袁崇煥的戰略一樣,總而言之率主力出戰,則是凶多吉少,呆在城裡那才安全。只不過,在朝廷的逼迫下,洪承疇抗不住壓力,才把軍隊前出到在松山之北,乳峰山以西,間隔列七營,互相拱衛,環以長濠,以爲久據之勢,還是以龜縮之態保持守勢,這種戰法,與死守寧遠,倒也差不多。
袁崇煥那次在寧遠也沒有率主力救援錦州,但二十四天後敵人自己主動撤軍了。於是歷史上就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大捷,寧錦大捷。
只不過,真實歷史上,洪承疇實在沒有袁崇煥命好,因爲他在寧遠呆了半年,滿清還是死圍着錦州城不撤軍,清廷已下定決心,要啃掉這塊硬骨頭,於是洪承疇自然只能硬着頭皮,在朝廷的連續催逼下,去救援錦州去了。
李嘯可以想象,如果洪承疇率軍到寧遠後,在那按兵不動一兩個月後,滿清就撤軍,那洪承疇必定會一封捷報,送回北京城,明朝上下一吹噓,估計比從前的寧錦大捷還要大吹特吹。因爲,從前的寧錦大捷,明朝軍隊不過支撐了24天;現在明朝卻支撐了一兩個月,還把滿清打跑了。這樣的功勞,當然是值得載入史冊。
令洪承疇既悲哀又無奈的是,皇太極現在是鐵了心要攻下遼西,所以一直把軍隊駐紮在錦州城下,說死說活,就是不撤軍。
後世的明史研究者們,總喜歡說明朝政府瞎指揮洪承疇,才導致鬆錦會戰的失敗。而李嘯則認爲,這根本就經不起推敲,所謂洪承疇與滿清穩紮穩打就有取勝的機會,更純粹是一廂情願的說法。
我們看看真實歷史上,鬆錦會戰時明、清各自的實際情況。
滿清當時在西面征服了蒙古諸部,在東面征服了朝鮮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力攻明。
而明朝呢?李自成、張獻忠早已不是從前的“吳下阿蒙”了,他們現在已開始進攻明朝的軍事重鎮、軍事主力。併成功攻陷洛陽、襄陽、大敗明朝軍事主力。由此可見,清朝可以萬衆一心,齊心攻打明朝,而明朝卻是內憂外患,已到了難以維續的地步。
僅憑這一點,明清雙方軍事主力在關外耗下去;誰能笑到最後呢?
“義州位於錦州與廣寧之間、、、、、三月,各碩親王濟爾哈郎率軍修義州城池、駐紮屯田、、、四月,僅僅一個來月的時間,數萬將士“修城築室,俱已完備,義州東西四十來裡田地,皆已開墾。《清太宗初錄》卷51”
由此可見,滿清對錦州的圍困,根本沒有必須撤軍的理由,卻有一直要耗下去的實力,而一座城池的糧草,哪怕再充足,在長時間的圍困下,也還是有限的。更何況錦州只有不過一個月的糧草,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洪承疇不主動救援錦州,僅僅是可以避免明朝的這枝軍事主力被敵人擊潰;卻絕不會解除錦州之圍。這最多隻能保證在錦州被攻陷後,洪承疇有機會全軍而撤而已。
問題是,如果只是爲了這種軍事目的,那洪承疇不率軍出關,豈非更保險?
所以,李嘯認爲,明朝鬆錦的失敗,並不是敗在一個偶然的原因上,而是一場可謂必敗的結局。
明朝從上到下,都短視低能,慣性思維,用一種官僚應付的態度敷衍軍國大事,這纔是失敗的根本原因。
本來以明朝內部的局勢,以明朝軍隊與滿清軍隊之間的差距,錦州之圍是無解的。但這種事實,在明朝上下,無人敢講!因爲,承認這個事實,就需要承擔這樣一種責任,那就是不戰放棄四百里的所謂戰略要地。這種責任,誰敢承擔?!
包括皇帝自已,都畏懼於承擔這樣的責任。
在李嘯看來,明朝解救錦州之圍的機會,真正來說,只有一個。
那就是,明朝軍事主力,及早集結,以出其不意之勢,直逼錦州,在滿清大軍還未準備好之時一舉重創它。但率領明朝那種軍隊,洪承疇哪敢這樣賭命呢?
明朝所謂穩紮穩打的方法,實際上最終不過是給敵人上道菜罷了。因爲當他們最終按捺不住,把軍事主力投入主戰場時,滿清軍隊也早已佈置好了。在這種狀態下作戰,那純粹是雙方的軍事主力對決;在這過程中雙方誰也沒有取巧的地方。
而明朝的軍隊與滿清打野仗,那簡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戰爭還沒有真正開始,明朝八鎮總兵就有六鎮總兵率軍集體逃跑了,剩下的兩鎮總兵隨洪承疇撤到附近城裡困守孤城了。逃跑的六鎮軍隊,大都被滿清趁亂殺得一蹋糊塗;而困守孤城的兩鎮軍隊,都坐困而亡了。
孫文良、李治亭所著《崇德帝》中寫道,在巨大的恐慌下,膽小如鼠的大同總兵王樸乘天黑先自逃遁,而各將帥也跟着爭相馳逃,沿海巖奔杏山,馬步兵大亂,自相蹂踐,弓甲遍野。
《清太宗實錄》卷57記載,短短几天,清軍殲滅明兵五萬三千七百人八十三人,獲馬七千四百四十匹,赴海死者甚衆,所育馬匹甲胃數以萬計,海中浮屍漂盪,多如雁鶩。
稍有失利,馬上集體逃跑,全然不管主帥的權威;稍有失利,馬上集體逃跑,全然不管這樣的做的後果;就這種軍隊,也能遠赴關外四百里與強敵作戰?
洪承疇率軍救援錦州,本身就是一種官僚行爲。面對錦州被圍,明朝根本無力解決,但明朝卻又不得不採取一些表面措施。一方面救援錦州,一方面卻屯兵於關外不前往錦州。只不過不過是這種背景下的產物罷了。如果滿清兩三天、二三十天攻錦州不克就撤軍了,那明朝馬上又可以開動宣傳機器創造出另一個寧錦大捷,但滿清就是偏偏不撤軍,於是明朝這種盤算落空了。
而最悲慘的,則莫過於被屠殺的明軍士兵與遼西的無數漢人百姓。
想到這裡,李嘯喟然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