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盛夏天氣。
波雅科夫與米哈依爾,帶到一名翻譯和兩名隨從,總共五人,騎着馬匹,一路策馬來到武壯指定的談判地點,黑龍江南岸,離廟街堡一里開外的一處開闊地。
波雅科夫等人到來時,安東鎮鎮長武壯和安東鎮監撫司文官趙文采,業已來到了談判地點,在一衆盔甲明亮的唐軍護衛下,正襟危坐地等到了波雅科夫等人的到來。
分賓主落坐後,武壯快速地掃了二人一眼,便沉聲道:“二位,我家主公李大人經過慎重考慮,已同意了你們的請求,准許貴國與我軍展開貿易。”
聽了武壯的語言,波雅科夫與米哈依爾兩人的臉上,都顯出歡喜而得意的神色,兩人甚至迅速地對望了一下。
“很好,很感謝你將軍。我們很高興能與唐軍開展開貿易,這是對我們雙方都極爲有益的行爲,願上帝保佑我們能長久地合作愉快。”米哈依爾愉快地獻上一句奉承。
有了武壯的這句話奠底,接下來的談話,氣氛頓時融洽了許多。
最終雙方約定,每個月的下旬最後五天,就在這廟街堡外,進行商貨交易。俄羅斯用蜂蜜、蜜蠟,乾果,毛皮,人蔘,珍珠交換唐軍出產的絲綢、茶葉、呢絨、香菸等物。
見到貿易協定達成,武壯下令,擺開宴席,讓全體的俄羅斯商人,一齊過來飲宴,以慶祝唐俄貿易協議達成。
見到唐軍這般好客,還給自已有酒有菜地好生招待,俄羅斯商人們高興得大呼小叫,在衆人到齊後,他們狂喝濫飲,大聲歡叫,有些人還高興地唱起俄羅斯民歌來。
不過這樣俄羅斯商人,卻是個個酒量極好,彷彿怎麼喝都不會醉。
沒有人注意到,一旁一直微笑着舉杯細綴的唐軍主將武壯,他那雙英俊的星目中,卻是抹不去的深沉之色,彷彿正在思考一個極其重大的問題一般。
這時,那喝得一臉酡紅的波雅科夫,咧着臭烘烘的大嘴,湊到武壯附近,向他提出想去廟街堡中參觀一下。
“武將軍,聽說你們的廟街堡修建得相當精緻而漂亮,鄙人對其十分仰慕,我想,我們如果能得到你的許可,前去參觀的話,我們所有人都會很高興的。”
波雅科夫看上去喝得舌頭都大了,但表達卻絲毫無誤。
武壯微笑着搖了搖頭:“不可以,波雅科夫,你要知道,廟街堡乃是我軍軍事重地,外人一概不得進入內城,本將不可能放你們進去參觀的。”
“噢,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波雅科夫眨了眨眼,又說道:”將軍,我不明白,爲什麼你們打算與俄羅斯帝國交好,卻還這般對我們抱有防備之心?“
武壯見這個傢伙有股不達目的便耍無賴的模樣,不由得冷笑道:“很簡單,貿易是貿易,軍事是軍事,兩者當然不能混爲一談。“
“可是將軍,你要知道,我們俄羅斯帝國在雅庫茨克,駐紮了一萬餘人的精銳兵馬。我在想,如果我們將來鬧不愉快的話,你們有能力抵抗得住,我大俄羅斯帝國的凌厲一擊嗎?“波雅科夫藉着酒勁,故意大聲嘟囔道。
一旁的翻譯變了臉色,卻還是隻能老老實實地把他的話翻譯出來。
武壯的臉色,頓時僵住了,眉頭驟然擰起。
這時,一旁的米哈依爾急急過來,一把推開酒氣薰天的波雅科夫。
“嘿,你這頭蠢豬,還不快滾開,有你這麼跟將軍說話的嗎?“米哈依爾故意朝波雅科夫喊道,然後一把將他推到一旁,再轉身對武壯笑道:“將軍,這個傢伙喝得太多了,盡說一些混帳話,將軍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武壯輕輕一笑:“本將當然不會與一個醉鬼一般見識。只不過,在這麼寒冷蠻荒的東西伯利亞,你們的雅庫茨克城,竟還能養兵馬一萬人,倒是真不簡單哪。”
武壯的東方式含蓄嘲諷,讓米哈依爾不覺一怔,不過他隨即笑道:“將軍,我俄羅斯帝國,地大物博,財力雄厚,並且是將雅庫茨克城,當成遠東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基地加以經營的,故而這座城池十分堅固而宏大,兵馬也是十分精銳良多。當然,將軍你不要誤會,我們俄羅斯帝國現在與貴部乃是親密合作關係,當然不會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米哈依爾這番明爲勸解暗爲施壓的話語,讓武壯臉色,越來越森寒。
沒有人看到,他甚至悄悄地捏緊了拳頭。
此時的他,已經打定主意,下一步要如何行動了。
這場歡迎晚宴一直持續了近一個時辰,這些好酒且善飲的俄羅斯人,也終於人人喝得醉醺醺了,正當他們準備回去時,武壯卻對米哈依爾等人,發出了熱情的邀請。
他從位置上站起身來,大聲對他們說道:“各位,現在兩國既已交好,故本將也不會再對你們刻意多做防備了。請各位來自俄羅斯的商人,帶上全部商品,先暫時在我廟街堡的甕城之中安置,就不必再於野外宿營了。另外我軍的商貨,再過兩天就會從庫頁島送到,到時就在甕城中與你們交換。”
武壯的話語,引來俄羅斯人一片快樂的喧譁,他們交頭接耳,臉色十分歡快。
俄羅斯人這幾天,早就住膩了野外的宿營帳篷了。東西伯利亞地區,溫差極大,白天高度與內地初夏差相彷彿,但夜晚便是十分寒冷,讓他們睡得很不舒服,並且還有野獸來襲的風險,現在能進堡內休息,自是求之不得。
“謝謝你,慷慨的將軍,你這友善的舉動,實在是極具騎士風範,上帝一定會祝福你的。”米哈依爾不失時機地拍了一句馬屁。
聽了這句不費分文的廉價奉承,武壯微微一笑,只是他明亮的雙眼中,卻是一道寒光一閃而過。
在全體俄羅人商人歡天喜地地帶着商貨,向廟街堡進發時,他們都沒有發現,武壯與一旁的監撫司趙文采二人,兩人表情複雜地,深深地對視了一眼。
來到甕城後,待商隊安頓下來,武壯自然又是對他們一番熱情招待,好酒好菜款待,讓一衆俄羅斯人更加得意,幾乎人人都喝得爛醉如泥,他們都以爲,那唐將武壯,真的已然畏服於俄羅斯帝國的威懾,纔會對自已纔會這般看重。
尤其是那假扮商人的波雅科夫,此時的他更是一臉得意。
他眺望着內城城牆上嚴密守衛的唐軍士兵,心下暗想道,反正現在已到了廟街堡的甕城中,等再過了一兩天,自已肯定能尋向機會進入廟街堡內城,進行一番詳細探查的。
當天夜晚,明月高懸,在廟街堡深處的一間秘室裡,一盞昏暗的燭光下,安東鎮鎮長武壯與監撫文官趙文采,相對而坐。
“武鎮長,你這樣做,豈不是違背了李大人的安排麼?”
聽了武壯低低地講出自已的全盤計劃後,趙文采一臉擔憂地說道。
武壯冷冷一笑,眼中寒光跳動,他低聲喝道:“趙監撫,今天這番交往,你還沒看出來麼?這些俄國蠻子,其意根本就不是想與我軍長久地進行貿易,他們的野心,定是要佔據我軍的廟街堡,是要把我軍的勢力,從這黑龍江地區徹底趕出去!”
“武鎮長,其實本監撫也有這種感覺,但我們剛開始和俄國人交易,就立刻撕破臉皮,甚至還要冒險進攻的話,會不會太沖動了些?“趙文采皺着眉頭,眼中卻滿是擔憂之色。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們若是真誠想與我軍交往,我軍自已會有禮尚往來的待客之道。只可嘆,這些猖狂而放肆的傢伙,過早地暴露了自已的野心,那本將自然不會對他們客氣!”武壯的聲音十分凌厲。
“所以,武鎮長,你就打算乾脆翻臉,然後乾脆做把大的麼?”趙文采低聲道。
“嗯,本將已想好了,對他們只有先下手爲強,牢牢佔據主動,方是對我軍最負責任的做法。與其讓這些俄國蠻子,漸漸滲透進來,最終給我軍造成大麻煩,還不如我等提前下手,趁他們還這般驕傲自大沒有防備的時候,給他們來個趁虛而入,反客爲主!我已決定了,就如當年李大人在臺灣偷襲荷蘭人的熱蘭摭城一般,利用這隻俄國人的商隊,前去偷襲那雅庫茨克城!“
昏暗的房間中,武壯臉色肅然,雙眸有如兩點閃亮的野火在一跳一跳:“有道是,兵者,詭道也。反正我們遲早要與俄國爲敵,何必貪圖它這點小小商貨,還不如趁此機會,打這幫驕狂放肆的傢伙一個措手不及,攻下那俄國在遠東的重鎮雅庫茨克城,方爲最爲要緊之事!當然,本將不能打包票,說這次偷襲一定能獲勝,但這樣一個難得的進攻良機,若是白白錯失,本將死不瞑目!”
趙文采捋須垂頭,不發一言。他對武壯的計劃,雖然感覺疑慮重重,卻也不得不承認,武壯這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若真能成功,唐軍除了能趁勢奪佔一座堅城外,對俄羅斯帝國,絕對是對其大傷元氣的打擊,而且拿下這重鎮雅庫茨克城後,因爲冬天馬上到來,敵軍就是想要反擊,也得等到明年了。
武壯輕吸一口氣,繼續道:“要知道,現在雖是盛夏,但再過兩個多月,便又是極爲寒冷的天氣。整個東西伯利亞地區,大雪積山盈谷,再無道路可行。若到那時,且不說我軍再無這般良機,縱是還有這樣的機會,這樣惡劣的天氣裡,再想出兵攻打那更北面更加寒冷的雅庫茨克,卻也不可能了。“
“只是,現在雅庫茨克情況未明,尚不知多少兵馬?我軍若貿然行動,就算敵軍不備,可以偷襲,但其勢大兵多又是以逸待勞,那這雅庫茨克城,卻也怕是一時難下呀。“趙文采猶是一臉憂色。
武壯冷笑道:“趙監撫,上次李大人飛鴿傳書的回信,你不是也看了麼?李大人說,這俄國人,原先不過是一歐洲小國,他的軍隊,乃是從數萬裡之外的歐洲,長途遠征到此。這般路程迢迢地萬里行來,他的後勤供應又豈會是這般容易?故而,我認爲,他們在遠東的兵力,絕對不可能會象那波雅科夫或米哈依爾所說的那般,能有一萬多人,以我估計,可能最多也就數千人到頭了。”
趙文采聽到這裡,連連點頭,他忽地有如想起了什麼一樣,急急對武壯說道:“武鎮長,我們何不把那俄國人的翻譯帶過來訊問一番,他肯定在雅庫茨克城呆過,只要對其威逼利誘,卻不怕他不肯詳說。”
武壯撫掌道;“甚好,那就請趙監撫去把此人帶來,我看此人一副中土面孔,極可能也是華人。現在夜色已深,那些俄羅斯人應是喝得大醉而眠,你讓這翻譯悄悄過來,盡理不要驚動其他人。”
“此是自然,何消吩咐。”趙監撫說完,便大步離開。
很快,那名俄羅斯翻譯,跟着趙文采探頭探腦地進來。
“請坐。”武壯手指對面的一把空椅子,對此人微笑說道。
此人一臉猶豫,斜簽着身體會下。
武壯笑着問道:“先生看起來象是華人,卻不知先生姓甚名誰,家鄉何處?”
此人見武壯一臉真誠地望着自已,又猶豫了一下,便說道:“稟大人,小人原是遼東廣寧人,姓包,名使貴,因清虜作亂,攻下廣寧,遂一路西逃,來到蒙古奈曼部落,因小的懂些蒙語,遂在其部落中效力度日。後來,有一天,小人在奈曼部落中,遇到了前來貿易的俄羅斯商隊,這商隊中正好有名年紀大的老華人翻譯想退休,因見小人伶俐,便收我爲弟子,教習俄語與俄國人的禮節與風慣,後來,這名老華人翻譯從商隊退休,小人因此成爲整個俄國商隊的專職蒙語與漢語翻譯,時至今天,卻有五六年了。“
“哦,原來是包先生。“武壯笑容可掬地說道:”本將也跟包先生直說了吧,包先生你這樣跟着俄國人的商隊,年年月月地東奔西跑,也不是個事,不如轉而讓我軍效力吧,我等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大人,這個……“包使貴臉現猶豫之色。
“不必多說,俄羅斯人給你什麼待遇,你就直說吧。“武壯直接了斷地問道。
“大人,是包吃住,每月三枚銀幣。“包使貴低聲說道。
他眼中明顯有心虛的神色,彷彿很害怕武壯看出來,他其實每個月,那些俄羅斯人,只給他兩枚銀幣一般。
“那本鎮給你每月五枚銀幣,你從此就留在我身邊效力。“武壯毫不猶豫地說道。
聽到武壯這慷慨的回覆,包使貴臉上,立刻閃過一絲喜色。
好麼,這位武大人,出手還真闊綽,這可是俄羅斯人出價的兩倍還多啊,上哪兒找這樣的僱主去。
只不過,他雖心下歡喜,臉上卻還故意作出一番爲難的神色,吶吶地說道:“這個,這個,武大人你對小人這般看重,倒是讓小人多有不安呢……“
武壯擺擺手,打斷了他的無聊廢話,然後沉聲喝道:“包先生,那現在你既是我的隨從,自然要好生爲本將服務。本將且問你,你可知道,這雅庫茨克城,具體情況爲何?你可對本將詳細言之,越具體越好。“
包使貴哦了一聲,他彷彿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這位武壯武鎮長,會開高價把自已從俄國人身邊挖過來,原來,他是對自已另有所圖啊。
他眨了眨眼,正遇上武壯那滿是探詢之色的銳利眼光,包使貴竟沒由來的,全身一陣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