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這話一說,崇禎頓時拉下臉來。
“文弱,那李嘯素與你交好,你今天卻這般說話,是何緣故?”崇禎皺着眉頭問道。
“陛下,李嘯與微臣,雖素有私交,但在下身爲大明臣子,理當國事爲先,豈可昧於私情乎?”楊嗣昌擡起頭來,臉色沉重地說道:“陛下可曾想過,若按李嘯建議這般行事,豈非各地入援山東之兵馬,皆受其管控了麼,那李嘯之權勢,未免太過。且李嘯雖爲國之干城,但朝廷卻也不可一味驕縱啊!依微臣之見,這派往山東入援的兵馬,還是需朝廷自行調遣安排,方當妥當。”
崇禎繃着臉,沉吟了許久,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楊閣部此話,倒是老成謀國之言。”崇禎輕嘆一聲道:“那依你之見,清軍此去山東,卻是主攻何地?”
“陛下,你可曾聽聞,前段時間,李嘯率軍渡海遠攻金復二州,攪得清國一片大亂之事?”楊嗣昌雙眼灼灼,不正面回答崇禎的問話,而是轉換了一個新的話題。
“此事李嘯已向朕奏稟過,李嘯能將清國的遼南之地,燒殺成一片白地,又將那清朝的宗室郡王剝皮揎草懸於城牆,真真蕩氣迴腸,大揚我大明之軍威矣!朕當日聞之,亦甚是提氣哪!”崇禎臉上閃過激動的神色,卻又猶疑地說道:“李嘯立此大功,朕雖然未擢拔其官銜爵職,但業已對其部大爲獎慰。文弱,你今天向朕說此事,卻是何故?”
“皇上,微臣想說的是,正是因爲李嘯對清國的金復二州,打擊破壞得這般慘重,故微臣敢料定,清虜此去山東,必會全力主攻登州,以求徹底打敗李嘯,一是爲自已扳回顏面,二亦是爲那被剝皮處死的郡王報仇。”
“哦,若是這般,那這十萬清軍合攻登州,那李嘯豈不危險了麼?”崇禎臉現擔憂之色。
楊嗣昌卻微笑着搖了搖頭:“陛下勿憂,李嘯乃是國家干城大明虎將,相信他定有辦法,能擊退這些入犯的清軍。而微臣之所以向皇上提出這點,就是想告訴皇上,清軍進入山東後,極可能會先攻武定州,再過青州,再取萊州,最終攻打登州。這條路線,應該是清軍最快捷最方便的進攻路線了。”
“文弱,你的意思是。。。。。。”
“皇上,以臣看來,入關清軍之主力,要去攻打李嘯,就讓他們前去攻打登州便是。反正李嘯部下的唐軍,兵精將銳戰力非凡,他定有辦法,可以擊退入犯之清軍,登州當可無憂矣。故而,從我大明各地,前來入援山東之兵馬,只要保住山東其餘重要州縣,不受清軍零散部隊進攻便可。”
楊嗣昌頓了下,便快速說道:“依微臣之見,我入援山東之兵馬,可主要屯守在德州一帶。另外再派兵駐守濟南,兗州等地,以保證這些山東重鎮不受韃虜侵害。待到清軍久攻登州不下,師老兵疲之際,再出兵襲之,則定可給清軍一個沉重的打擊。然後,我軍挾此戰之威,強迫清軍簽下退兵協議,當是最好之結局也。”
崇禎聽到這裡,臉上亦不覺泛起微笑。
“很好,愛卿言之有理,就如愛卿所言處置。”崇禎站起身來,大聲道:“傳朕旨意,着陝西援剿總兵曹變蛟,遼東援剿總兵祖寬,山西副總兵劉良佐,山東副總兵倪寵,全部率本部兵馬,入守德州,以阻止清軍,由北直隸直入山東中部。另派山東總兵劉澤清,遼東前鋒營副總兵祖大弼,寧遠總兵吳三桂,入守濟南、兗州及附近州縣,嚴防清軍擄掠襲擾。”
“皇上明鑑,微臣這就前去安排。”
楊嗣昌站起來,向皇帝拱手致禮,正欲退下,卻忽地被皇帝叫住。
“文弱,還有盧建鬥撫卹追贈一事,朕也要和你說一下。”崇禎揹着手,輕嘆了一聲道。
聽到皇帝還要對盧象升進行撫卹追贈,楊嗣昌心下一酸,頗不樂意,但他眉頭一皺,還是臉色平靜地回道:“盧建鬥爲國捐軀,枕藎忠誠,皇上自當大力撫卹追贈,以勵忠良是也。”
崇禎點點頭,復大聲道:”正是此意!傳朕旨意,追賜盧建鬥爲太子少師,贈兵部尚書銜,諡號忠烈,厚賜祭葬,建祠奉祀。“
”吾皇隆恩浩蕩,微臣遵旨。“
。。。。。。
在皇帝頒下聖旨調遣兵馬前往山東各地佈防的這段時間裡,十萬清軍,以勢若破竹之勢,連克靜海,滄州,南皮、樂陵等地,兵鋒所向,盡皆披靡。
整個滄州到山東邊境一帶,有如魔鬼一般的入關清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無數村鎮皆成廢墟,大批百姓被殺戮淫辱,慘不可言。最終,老弱填溝壑,青壯爲包衣,無數的錢糧牲畜,皆成了清軍的戰利品。
在燒殺成一片斷壁殘垣的樂陵城外,清軍大營內,那頂最大的火炎金頂牛皮大帳中,多爾袞、嶽託、豪格、阿巴泰、杜度、尼堪,這些高級滿州宗室將領,正在聚衆商議,下一步攻打山東的計劃。
多爾袞端坐在上首的一把官帽椅上,英俊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
因爲,據先期進入山東的哨騎來報,在原定進攻登州的必經之地武定州處,已有大批的唐軍駐守於此。
聽到這個消息,多爾袞心下,不覺一沉。
有這大批唐軍駐守在武定州城,這快捷進攻登州的道路,便被牢牢堵上了,自已想偷襲登州,已是不可能了。
所以,心下憂慮的多爾袞,把這些宗室將領喚來,一同聚衆商議,看看接下來,到底該如何行動方好。
首先站起來表態的,是肅親王豪格。
他那被李嘯砍傷的右腿上,纏着一圈白色繃帶,傷勢看起來還頗重,卻是顫顫站起身來,便向多爾袞急稟道:“睿親王,以本王之見,這原定計劃,不可驟然更改。”
“哦,肅親王,你何以這般認爲啊?”多爾袞斜了他一眼。
”睿親王,我軍自攻克滄州一帶以來,可謂戰無不勝,士氣高漲。此處雖有唐軍駐守,但我軍士氣正旺,軍心可用,將士們皆對攻下這魯西北的武定州,極有信心。另外,這武定州,離我軍現駐之樂陵極近,十分便於我軍行動。故本王認爲,三軍不可奪氣,我軍若進攻武定州,必能一舉而克。”
豪格頓了下,繼續道:“況且,若能在這武定州處,消滅駐守的唐軍部隊,滅其主力,那接下來,我軍再往攻青州,萊州等地,當可所向披靡,又復有何部明軍,能攖我軍之兵鋒?!我軍再乘勢而進,當可一舉拿下登州,取了李嘯那廝的狗頭!“
豪格剛說完,尼堪便連連點頭,從椅上跳了起來,大聲道:”肅親王言之有理!我軍自涿州一路南下,攻克掠地,幾致無人可擋!乘此銳勢,去進攻那唐軍駐守的武定州城,必能將士用命,順利攻克此城,從而一雪前番從涿州被迫退出之大恥!若真能在此消滅唐軍主力的話,那各部明軍定然盡皆膽喪,我軍東進登州,當再無明軍敢與我大清精兵一戰。這登州之地,豈非將是唾手可得?!“
尼堪說完,一臉洋洋得意之色,他環顧了一下,卻發現,除了豪格向自已投來讚許的眼神外,其餘各人,卻是臉色凝重,眉頭不展。
”喂,各位叔伯,杜度大哥,你們倒是表個態啊。“見衆人不吭聲,尼堪急了,他衝着他們大聲嚷嚷。
見尼堪一副急切之狀,多爾袞捻着鬍鬚,臉上卻泛起一絲冷笑。
他扭過頭去,一眼瞥見,阿巴泰正在輕輕地搖了搖頭。
”饒餘貝勒,你有何不同想法,卻也可對本王直說。“
見阿巴泰這副不贊同的模樣,多爾袞立刻點名要他發言。
阿巴泰站起身來,向多爾袞拱手道:“睿親王,在下卻以爲,這武定州,將會十分難克,我軍決不可在此地輕擲兵力,浪費時間啊。”
“哦,饒餘貝勒請詳細道來。”
“睿親王,前番我軍攻打涿州,亦是士氣頗旺,卻被李嘯搶先一步前來解救,以致我軍功敗垂成。此戰明軍雖有僥倖獲勝之嫌,卻也可見李嘯手下唐軍戰力之強悍。故本貝勒在想,在當日那般艱難狀態之下,唐軍尚且能勉強保住涿州,現在他們早在武定州之處,佈下重兵守衛,又是以逸待勞之勢,我軍想要快速爭奪,只怕沒那麼容易。”
“饒餘貝勒言之有理。”安平貝勒杜度,從一旁插話過來:“本貝勒雖未參加涿州之戰,卻亦知涿州攻城戰之慘烈。這唐軍這般強悍能戰,斷不可等閒視之!而現在的唐軍,既然已在武定州處設下重兵防守,想必已準備充足,就等我軍前去拼死攻城了。若我軍還要繼續執行原定計劃,就算能攻下武定州,亦會傷亡慘重,得不償失,這豈不是,正中李嘯那廝的奸計麼。”
“安平貝勒所言,本王亦然之。”一直沒說話的嶽託,輕咳了一聲道:“有道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用兵之道,豈可拘於一理?以本王看來,現在那唐軍既已在武定州設防,那咱們絕不可再傻乎乎地往上撞,而是可以將計就計,避實擊虛,當是最佳之策也。”
“哦,鄭親王說得頗有道理,亦詳言之。”
多爾袞臉上綻起笑容,朝着嶽託讚賞地點了點頭。
嶽託見多爾袞亦有此意,心下大定,聲音便大了許多:“各位,據探子來報,現在山東的明軍,主要集中在兩處。一處是武定州,基本是由唐軍負責把守。另一處是德州,主要由從明國各地抽調來的明軍駐守。以我之見,我軍可在這樂陵之處,將兵馬復分爲兩部,一部爲佯攻,去取武定州,讓守城的唐軍不敢輕動。另一部兵馬,則爲主攻,徑取德州,去消滅那些戰力遠弱於唐軍的各路明軍。”
嶽託說得興起,大聲道:“有道是,柿子要挑軟的捏,只要這德州一克,山東明軍則基本被滅,再無任何威脅可言。我軍則可徑取濟南,佔其山東省府。這樣一來,我軍軍威大振,明廷必將震駭不已。而濟南省城一失,整個山東中部必皆落於我軍之手。則那狗賊李嘯,將會進退失據,方寸大亂,更有陷入被我軍分割包圍之危險。這樣一來,我軍當可牢牢佔據主動,無論從山東北部進攻登州,還是從山東中部進攻,皆可視情況分派兵力,打李嘯一個措手不及。而李嘯則只會被動應對,顧此失彼,斷難周全。若是這般,這登州之地,當不難取矣。”
“好好好,鄭親王所言,甚合本王之意也。”
多爾袞臉上泛起燦爛笑容,他正要再褒獎嶽託幾句,尼堪卻從一旁冷冷插話過來:“鄭親王,我且問你,若德州守衛之明軍,雖戰力不行,卻兵多勢衆又憑城死守的話,我大清軍,不能遂克德州,那又當如何?”
嶽託似乎早料到尼堪會這般發問一般,他冷笑着回道:“貝子所言之情況,亦有可能發生。不過,這種情況,本王也考慮過了。”
“哦?”
“那就是,若守衛德州的明軍勢大,一進難於攻取,則我大清軍就可乾脆繞過德州,徑行攻向濟南!本王敢斷定,那些守城明軍,只有憑城據守之勇氣,斷無人敢與我軍來正面野戰!故我軍往攻濟南,這些德州守軍,必不敢來救,而只會觀望推脫。故我軍當無後顧之憂,可徑行攻打省城濟南。我軍勢大,這兵少稀少的濟南城,當可必取之!”嶽託一臉信心滿滿地說道。
“鄭親王說得是,那些明軍,貪生怕死,守城已是不易,如何還有膽量來與我大清精銳野戰乎!我軍往攻濟南,必可一舉而下,當無疑矣!本貝勒願爲我軍先鋒,徑取德州!”
阿巴泰聽了嶽託的戰略構想,臉上頓是一片激動之色,他拱手抱拳,大聲向多爾袞急急表態。
這時,杜度與尼堪等人,在被嶽託的計劃所打動後,也紛紛起身,向多爾袞大聲請戰。
只有豪格陰沉着臉,默不作聲。
多爾袞得意地瞥了豪格一眼,便大聲道:“鄭親王這般計略,甚合本王心意。行,本王這回就當一次綠葉吧!那就由本王與肅親王豪格,率兵馬四萬,佯攻武定州,以爲策應掩護。”
說到這裡,多爾痛又有意無意地瞟了豪格一眼,豪格瞥見他輕蔑的眼神,心下暗恨不已。
多爾袞,你這賊廝,若不是老子腿部受傷,無法上得戰場,豈能容你這般揉捏!
而見豪格沉默無語,多爾袞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復大聲道:“另外,由鄭親王嶽託,率兵馬六萬,爲主攻兵力,再配阿巴泰、杜度、尼堪爲副將,一同攻打德州,望大軍前去,早日奏凱!”
“嗻!請大將軍靜候佳音!”
嶽託、杜度、尼堪等人,齊齊打扦跪地,向多爾袞大聲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