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處，酷熱難耐，整個大地進入到了一年之中最爲炎熱的時候。走在廣州城珠江邊上，張翼和幾個兩廣的高官正走在河邊，說着一些事情。跟在張翼身邊的，便是政務總長李達還有兩廣參議院議長顧炎武。
廣州城因爲靠着珠江，而且還是在珠江的出海口不遠處，又是在珠三角的平原上，因此河道衆多，水網密佈。
“最近兩廣的輿論如何？”張翼走在前面，一邊走着一邊問道。
這些日子張翼除了調兵遣將之外，剩下的便是安排下面的人進行輿論攻勢，而這些事情主要便是由李達和顧炎武這些文官來負責。
現在兩廣有着發達的輿論傳播渠道，有着大量的報紙充斥在兩廣的各個州府，而且兩廣識字率也是這天下最高的地方。從張翼大力推廣教育開始，在兩廣人口中，特別是適齡兒童和青年人，識字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七十多，這樣算下來，兩廣總體的人數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能看得懂簡單的報紙。
而明末以來的各種弊病也在這裡被抨擊的最爲嚴重，而各種新興的思想，卻在兩廣找得到最好的發泄口，找到最合適的存在土壤還有萌芽的基礎。所以現在兩廣地區已經成爲了思想界最爲繁盛的地方。各種思想在這裡都得到萌芽然後加以宣傳。
可以說，兩廣地區已經成爲了明朝思想界的先鋒，而且也是發源地，也是輿論的引導，在整個天下思想界中有着巨大的作用。而張翼既然打算起兵造反，肯定會利用自己兩廣地區在輿論方面的優勢。
“王爺，一切都在進行中，不過根據反映的情況來看，似乎兩廣的民衆也對南明朝廷有着很大的不滿，而且這幾年王爺在兩廣推行的諸多政策，老百姓也支持咱們起兵的。”
“呵呵，這一點其實我不擔心的，我是說，兩廣的那些富商還有官紳們是什麼一個反應。起兵少不了這些人的支持。”張翼微微一笑道，似乎對於兩廣的民衆反應並不意外一樣。
“這，已經有十個兩廣的富商家族拜訪過我了，他們對王爺起事也非常關注，而且也全力支持。”李達再次笑了笑道。
“清流和士大夫們呢？”張翼隨即轉頭看了一眼另外一邊的顧炎武問道。
“雖然沒有公開地方出言支持，但這些人基本上都保持了一種緘默，沉默便是一種默認，王爺寬心，現在起兵正是天時地利人和也。”一邊的顧炎武微微拂動了一下自己的鬍鬚笑着道。
顧炎武不但是這張翼新創立的參議院的議長，而且因爲這幾年活躍與兩廣的思想界，還是兩廣思想界的翹楚和領軍人物，算得上兩廣思想界人士還有那些清流和士大夫的首領。
現在顧炎武說的這話，顯然便是在表達了一種局面，那便是兩廣的清流還有那些士大夫們對於張翼要起兵的事情，其實心中是默認的。儘管兩廣的清流和士大夫和江南不是一個級別，可這幾年地位也頗具上升。
“嗯，看來果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啊。是時候了。”聽着顧炎武和李達的話，張翼嘴角再次微微上翹，有些意氣風發道。
“王爺起事，乃順應天道。”一邊的李達笑着道：“整整七年了，終於等到這一天，我李達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便是跟着王爺。”
顧炎武也是微微一笑，再次道：“王爺乃顧炎武見過的最爲聖明的仁君，王爺要起兵收拾這破碎山河，乃天下黎明百姓之福分。”
崇禎死後，這天下還真的猶如顧炎武所說的一樣，山河破碎。北方戰亂不休，而且許多地方的諸侯也紛紛開始割據，似乎誰都想要在這亂世之中賺取利益一樣。不管是爲了自身利益還是爲了這蒼生，懷着救國救民的心思，顧炎武這些人都希望張翼可以順勢而起，收拾這舊山河。
至於爲什麼這些人不寄希望南明朝廷去收拾舊河山，原因很簡單了，就連當初坐鎮北京城的真正的大明王朝都沒有能力平定天下，安撫百姓，現在還寄希望與偏安一隅的南明小朝廷，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雖然看起來南明朝廷還是朱家正統，還是朱家人做皇帝，可經過了那麼多年，特別是明朝北京城的滅亡還有着幾年兩廣的發展，兩者之間深刻的對比，早已經讓這些人知道而且也相信，能拯救天下蒼生，收拾這舊河山的人，只有眼前的張翼了。
畢竟在張翼的治下，百姓得以安寧的生活，張翼統治的地方，幾乎國泰民安，兵強民富。因此，這些人早已經下定決心，只要張翼有野心，那就完全臣服張翼，然後支持張翼登頂這天下。
“兩位就不要拍我馬屁了，聽的慌，我倒是希望你們在未來我要是放下什麼錯誤的時候，你們能及時的提出來，然後糾正。”張翼說道這裡，微微一笑，然後停下來，看着遠處滔滔江水，問了一句道：“知道我這些年爲什麼要搞出那麼多衙門，比如政務衙門，比如參議院法院檢察院來麼？”
“還請王爺明示。”李達和顧炎武相視了一眼，其實這個問題也憋在他們這裡很久了的。確實是這樣的，這幾年張翼不管是在商業上搞出了很多新動向，支持那些新奇古怪的東西，甚至在這官場上，也是搞出了許多和原來朝廷法度以及禮制不一樣的東西出來。
比如政務衙門，搞出了許多下設的具體衙門、比如將都察院變成了法院和檢察院，將巡捕局獨立出來，比如參議院等等，這些衙門的設立基本上和原有的官職都不一樣了。
說白了，如果朝廷當初真要追究張翼的話，就憑着張翼搞出的這些新衙門，就完全可以以張翼造反的罪名定張翼的罪過，可以殺張翼的頭。只是北京城當初自身被關外戰事還有中原戰事都搞得焦頭爛額，而張翼當初也有了羽翼，掌握了兵權，同時每年還爲北京城奉獻大量的銀子，因此北京城的崇禎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理會天高皇帝遠的張翼。
而且就算他想要理會，其實也無能爲力，更是鞭長莫及。
“縱觀我們華夏數千年的歷史來看，一個帝國的興衰完全取決於帝王的素質，就算漢唐又怎麼樣，興盛了數百年之後終究也成爲了歷史。這到底是爲什麼呢？”張翼看着滔滔江水，好一會兒才接着道：“原因便是，數千年的歷史各朝各代實行的統治其實就在於人治，雖然每朝每代都頒佈律法，看起來有法度有禮制的制約，然而終究還是人治，因爲帝王可以凌駕於任何律法之上。”
“人治？”聽着張翼的話，顧炎武和李達微微一愣，但隨即也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張翼提出的這個問題。
“沒錯，就是人治。”張翼點點頭，再次道：“帝王的權力實在太大，沒有任何一個律法可以制約帝王的任何權力，所以說到底這幾千年下來的統治其實就是人治，而人治說到底，終究看一個人的能力、品行還有德才。而其決定作用的，又在於這個國度的最高領導者的能力，也就是帝王的能力。帝王能力強，這國家興旺發達，帝王昏庸無道，則國貧民弱，然後接下來便是官員貪污腐化，政事擁堵，軍備鬆弛，然後亡國。”
“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其實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希望能將人治慢慢的真正變成法治。未來就算還有着皇帝，可皇帝也不能隨意憑着自己的意志胡亂非爲，帝王的權力受到約束，那這樣便可以確保一個國度有着很健康的統治模式維持帝王的發展，這樣才能確保國家的長治久安。”
“而這裡面，政務衙門和參議院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我想現在就算我不管兩廣的任何事情，你們也可以很好的將兩廣的事物打理好，你們覺得呢？”張翼回頭微微一笑道。
李達和顧炎武先是沉默，隨即李達才勉強點點頭，似乎承認張翼的話，確實，這幾年張翼基本上沒有管過兩廣的政務事情，可因爲張翼建立起了政務衙門這個非常好的統治中樞，而且還出臺了許多律法，政務衙門完全有着能力將兩廣的事情管好，促進整個兩廣的發展。
政務衙門在兩廣權力很大，幾乎算得上權力部門，原本政務衙門權力不受到制約的，可現在顧炎武的參議院出來了，特別是兩廣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參議院制度，政務衙門的權力也受到了制約。
這樣即保持了權力的平衡，但同時又能監督政務衙門，除此之外，還有法院檢察院這些機構，更是將兩廣諸多事情歸納在一個範疇裡，有了條條框框，各個部門分工明確又是相互制約，就算張翼放手不管，兩廣的發展也可以超前不斷的前進。
當然，這裡面有着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兩廣的軍隊不干涉政事，政務衙門也沒有權力干涉政事，而軍隊也必須靠着政務衙門支持。總之現在兩廣的權力結構看起來非常微妙，各個勢力相互制約又是支持，誰也離不開誰，但誰也不可能真正的干涉誰而存在。
顧炎武和李達兩個人腦子裡面都在想着這些心事，現在終於看清楚張翼想要做什麼了，只是這樣做，不就損害了張翼自己的利益了麼？除非張翼以後不當皇帝，如果當皇帝，那張翼不是要自己約束自己的權力不成？
“好了，現在你們想不明白，未來你們會明白的。”張翼淡淡的笑了笑，看着自己身邊的兩個重要人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