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鎮現在孤懸於海外,在和女真人的戰場上,也屬於次要位置,葉向高這次拿出這麼多錢出來,不可謂不厚道了。
有了錢就不同了,第一件事就是撥五萬兩用於夜不收、錦衣衛等細作探子上。他們用來購買裝備,同時最重要的就是收買遼東這塊土地上的遊牧民。
這個時候民族意識比較薄弱,收買他們也比較輕鬆。最重要的是,牧民四處遊牧,就算八旗軍見到了,也不可能專門驅逐他們,端是防不勝防。
這五萬兩不得不說效果真的不錯,雖然談不上八旗軍的一舉一動都落入唐繼光眼中,但大致情況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雖然相距八九百里路,但後金軍的行軍速度不是一般的快,雖然路途不少都是丘陵山區,但六月三日便已經抵達鎮江。一共也就用了十六天的時間而已!如果讓明軍行軍,少說要二十天。
幸好東江軍早了定計擒獲後金重臣的時候,已經開始備戰,現在都過去大半年的時間了,東江軍的情況也不同往日而語了。
唐繼光也調集了六萬大軍進駐沿江三堡和義州一帶,一萬留守鐵山、皮島等地,另外一萬在海州那裡駐紮在平壤、海州等新佔領的朝鮮土地,防止當地百姓趁機作亂。
破虜堡白虎堂,唐繼光身穿山文甲、虎頭肩,頭戴紅纓金紋盔,肩披血紅戰袍,手扶御賜尚方寶劍。大踏步跨過門檻。本來在白虎堂內整理的將官、小吏連忙肅然起立,站到兩側。
後面跟隨唐繼光進入白虎堂的諸將自覺的按照品階、資歷高低分站兩排,肅然起敬。
唐繼光站到主位上,看着擺放在白虎堂中央的龐大沙盤。山巒起伏,長河奔騰,細小精緻的碉堡林立期間。一條大河把沙盤分作兩段,如同劈開天地的盤古開天斧,使得兩方勢力涇渭分明。
唐繼光有一種把這片土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錯覺,權力!美妙的毒藥!
唐繼光一擺戰袍,坐在背後的座椅上。看着站在右側的東江鎮錦衣衛指揮使劉鈞山,沉聲問道:“劉指揮使。現在建奴的情況如何?”
劉鈞山戰前一步,對唐繼光抱拳行禮,拿起沙盤邊上的那根細小竹竿,一邊演示。一邊回答道道:“回軍門的話!根據探子送來的情報,現在後金軍分作五部。分別爲先鋒軍、中軍、右軍、左軍、後軍。先鋒軍由正藍旗組成,主將也是正藍旗的旗主莽古爾泰,麾下有二十一個牛錄,加上一些阿哈和漢軍。兵力約莫在一萬到八千之間,現在駐紮在鎮江堡中!兵力雖然不多,但莽古爾泰此人乃是後金有名的勇士!早年跟隨努爾哈赤的時候,曾經帶着兩名隨從。殺入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隊中,手刃十七首級!”
劉鈞山話音剛落。就把小竹竿移動到鎮江堡靠後的河谷盆地上,說道:“建奴的中軍就駐紮在這裡。中軍主將乃是老酋努爾哈赤,麾下有正黃旗、鑲紅旗,因爲一部分留守在遼陽,帶來的一共只有六十個牛錄,加上阿哈還有一部分大明降兵、蒙古士兵,兵力估計最少也有二萬五千人,最多有三萬人!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騎兵、披甲戰士,戰鬥力斐然!”
劉鈞山的小竹竿移動到一座堡壘上,說道:“險山堡,現在的建奴左軍的駐紮地,左軍由正白旗和鑲白旗組成,主將是建奴四大貝勒之一的皇太極,副將是鑲白旗杜度。其中正白旗十五個牛錄,鑲白旗十三個牛錄,共計二十八個牛錄,算上一些阿哈,兵力估計在一萬人左右。皇太極此人在建奴當中,是有名的智者,兵力雖然不多,但許防止其出奇兵。”
小竹竿落到鎮江南方一個湖泊上。“古湯湖,建奴右軍駐紮地方,由鑲藍旗和一支漢軍組成,這支漢軍根據調查,是李永芳昔日麾下的老漢軍,對於建奴還是比較忠心,戰鬥力不容小瞧。主將是鑲藍旗旗主,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副將是新近被提拔上來的一等參將孫得功,此人就是當初在廣寧大戰私通後金,戰場中背叛,並親自帶兵拿下廣寧的叛徒。其中鑲藍旗有三十三個牛錄兵力,漢軍有大概一萬五千人,再加上一些阿哈,大概有二萬六七千人。阿敏也是建奴有名的勇士,雖然沒有莽古爾泰厲害,但也不可小覷。”
說到這裡,劉鈞山把小竹竿轉移到一略大的城堡中。“鳳凰城,原來我大明定遼右衛治所,建奴後軍便駐紮在這裡,由建奴太子代善之子嶽託帶鑲紅旗五個牛錄,外加其他雜兵駐守。總兵力大概在三千到五千之間。兵力雖然不多,但建奴一向都不怎麼準備糧秣,再加上鳳凰城地勢險要,這些兵力足夠保護那些糧秣!”
唐繼光看着沙盤,若有所思的點下頭說道:“這鳳凰城在丘陵大山中,官道只有一條,卻要經過鎮江堡和努爾哈赤駐紮的那一片河谷。如果派散兵偷襲,化整爲零的越過大山,最多也就派一千幾百,而且拋去迷路、延期不到的,恐怕也就只能夠聚集到四五百人,想拿下鳳凰城,不亞於異想天開!建奴,的確有幾分能耐的!”
“正是!”劉鈞山臉色嚴峻的點下頭。
“兵法有言,防守最忌便是死守!我們不能夠毫無作爲!”唐繼光摸着下巴,沉聲說道。
說話間,唐繼光目光落在毛文龍身上,毛文龍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爲之前唐繼光對他的出發而不忿,抑或是心中並沒有辦法。
見寧完我如此,唐繼光也不惱,目光很快就落在寧完我身上。
寧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三國演義多了,現在手裡面拿着羽扇,彷彿諸葛亮那般搖了搖羽扇,說道:“軍門,雖然說現在知道建奴大致情況,但敵我詳細情況未明,現在暫時還是以靜制動微妙!”
唐繼光不置可否的微微一頜首,看着諸將問道:“你們怎麼看?”
張盤站出來,說道:“軍門,末將手下有新近投靠的金州將士,從其口中得知因爲我東江鎮頑抗的緣故,老酋(努爾哈赤)已經準備屠殺我漢人百姓,那將士本是衛所副千戶,偶然得知情況,不忍心自己高舉屠刀斬殺同胞,乃帶家人逃到我東江鎮!將這一事情告知末將!”
張盤說到這裡,頓了頓,一臉激動的說道:“本來東江鎮即將面臨大戰,末將也不敢把這事情提出來,讓軍門進退維谷。但現在軍門既然有意出擊,末將願領兵前往金州、復州等地,收復疆土!”
和張盤關係不錯的陳良策臉色立時一變,陳策站出來,拱手行禮道:“軍門,不可啊!那復州、金州孤懸於海外!不比東江鎮有朝鮮爲依靠,背後便是大海!一旦大敗,將全軍覆沒!”
陳策其實是怕張盤意氣用事,前往那復州死戰。現在唐繼光麾下的派系中,遼東派,就以陳策和張盤二人爲頭,一旦缺了一個,對於遼東派而言,都是重大的損失。
唐繼光並沒有理會陳策,而是看着張盤。
張盤堅定的說道:“軍門,那遼東宛如楔子,扎入海中。南可以下山東,西可以威脅東江沿海島嶼,東可以威脅天津、京師。朝廷今年調老將沈有容於登萊,任總兵官,訓練水師,便是有此顧慮也!建奴去年開始便開始組建水師,也是有這等意圖!軍門也說過,先下手爲強,後下手先遭殃!末將雖然孤軍出戰,但末將相信朝廷絕對不會無動於衷!只要拿下一城,便可以堅守之!”
“好!”唐繼光走到張盤那裡,拍了拍張盤的肩膀。沉聲說道:“正因爲你有這樣的忠貞之士,纔有今天的東江鎮!除了你本部的三千人外,本官還撥二千老兵於你!新兵,一萬以下,任爾挑選那一部!想要什麼武器、糧秣,儘管開口!”
張盤堅定的點頭,說道:“有五千老兵足矣!建奴雖然號稱有二十萬大軍,但實際不過是十來萬,還分佈各處,現在又動用八萬大軍征討我東江鎮!他後方還能夠動用的兵力不會太多,只是軍門,末將……末將……”
“有話直說吧!本官難道還是一個喜歡因言獲罪的人嗎?”唐繼光看着張盤,微笑道。
張盤訕訕然的一笑,遲疑着說道:“末將想要炮營!”
唐繼光聞言皺了皺眉頭,炮營有火炮六七十門,在守城的時候很重要。但唐繼光還是一咬牙,點頭說道:“好!本官這就下令,讓炮營遊擊將軍趙德昌的到你那裡報到!”
張盤大喜過望,激動道:“末將一定爲軍門拿下金州、復州!讓軍門建立不世功勳!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不!”唐繼光堅定的按着張盤的肩膀,一臉認真的說道:“比起金州和復州,本官更希望你在知道事不可爲的時候選擇撤退!你在本官心目中,活着的張盤,比金州和復州更加重要!”
“軍門……”張盤說了一句話,喉嚨就感覺彷彿嚥着魚骨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張盤低下頭,閉上眼睛,他怕自己的眼淚會落下,被唐繼光和同袍看到了。
陳策在一邊默然,他有些慚愧,自己還想着爭權奪利,張盤……他是一個值得敬佩的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