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月開始,唐繼光每天都會待在博多港燈塔附近,無論是處理政務還是什麼。就連茶茶誕下長女小雨的時候,唐繼光也不過是回到家中待了兩個時辰,就回到燈塔上。
到了五月二日,一艘快船如離弦之箭般駛向博多港,船上插着一杆火紅色的大旗。唐繼光見到,霍然站起來,他知道戰報來了。
雖然哪怕已經知道歷史上的情況,但唐繼光還是禁不住對此抱有期望,希望戰況有所轉變。畢竟歷史不是沒有唐繼光這個人嗎?現在自己已經改變了歷史,那麼薩爾滸說不定也可以改變的!
知道唐繼光對此遼東戰事非常緊張,手下人那裡敢怠慢,沒有過多長孫繼海就噔噔噔的踏着木梯來到唐繼光這裡。
“不必行禮!戰報呢?”唐繼光臉上肌肉繃得緊緊的。
孫繼海也不多說,從懷中拿出戰報,遞給唐繼光,知情識趣的退下去,並吩咐守在下面的親兵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別上去打擾唐繼光。
戰報是唐繼光派了二十名通曉漢語、女真語的忍者前往打探。另外還花了差不多一萬兩銀,收買了林林總總三十多名明朝官兵、女真貴族,纔得到這份戰報的。唐繼光這份戰報,比之遞給萬曆皇帝御書案上的,要更加詳實,更加直觀。
唐繼光拔出插在腰間的小刀,將火印颳去,拿出雪白的宣紙。白紙黑字間,似乎讓人回到了那一場慘烈的戰爭中……
第一戰爆發在杜鬆那裡,四月十三日,杜鬆貪功,不按照原來制定好的計劃,率先發起進攻,出撫順關。十四日抵達薩爾滸。
在一片紅甲中,臉如黑炭的杜鬆愜意的騎在高頭大馬上,慣用武器,一對鑌鐵九節鞭掛在另外一匹駑馬上,自是有家丁牽馬跟隨。
前方忽然一陣煙塵滾滾,一名夜不收打扮的騎兵飛奔而來。戰馬還沒有停下,馬背上的夜不收已經如同靈蛇一般翻身下馬,朝杜鬆單膝下跪。
杜鬆揮了揮手中馬鞭,輕鬆問道:“打探得怎麼樣了?黑山土猴子在那裡紮營啊!”
大概太過勞累了,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回將軍的話!卑職打探得,建奴在鐵背山上的界凡城加固城防!現在界凡城兵員大概五六百!”
杜鬆的親信參將黃然激動的說道:“將軍!界凡城扼鎖陽之咽喉,是通往建奴國都赫圖阿拉的咽喉!攻下其,赫圖阿拉將一路平坦,而且距離赫圖阿拉不過百餘里路,大軍急行軍不過是一天都不用的時間而已!兵臨赫圖阿拉城下,指日可待!而將軍也可以立下不世大功!拜相封侯不在話下!請將軍速速派兵!”
另外一名參將卻不是這樣想,此人姓李名建波。雖然出身將門,但並非是草包,相反還憑藉自己的實力考取了武進士,平日最是推崇戚爺爺,頗有幾分能耐。
李建波聞言,登時勸諫了。“將軍稍等,界凡城地勢險要,再加上其重要性如同秦之函谷關、漢唐之潼關、京師之山海關。女真人怎麼可能不將之修建得城牆高厚,滾木礌石積累如山呢?我觀還是等待後續大軍來到,再行出兵爲好!”
“哼!李建波,你都知道界凡城如此重要了!那些建奴蠻子還不知道嗎?等後續的大軍來了,建奴的援軍早就來到了!而且現在建奴在界凡城只有五六百人而已!而我們有一萬大軍,二十倍於敵!難道這也攻不下界凡城嗎?”黃然不認同了,在他看來,拿下界凡城可是一件大功,那裡會聽李建波說的。
杜鬆雖然一直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但此刻也開口了。“行了!別吵了!我麾下兒郎個個猛如狼虎,甭說是小小一個界凡城了,就算是一座鐵城,我也將他拆個稀巴爛!來人!下令渡河!”
“大人……”李建波還想勸說。
只是杜鬆這莽夫可不是一個擅長聽取他人意見的,一聽李建波還想再說,立刻衝李建波瞪起那一雙和銅鈴差不多大的眼睛,惡狠狠的說道:“好了!現在一切都聽老子的!”
李建波禁不住被瞪的心頭髮毛,杜鬆這渾人他是知道來歷的。杜鬆曾經由於在一次搗巢作戰中與同僚發生齟齬,曾貽誤戰機,受到當時朝議的指責。
接過杜鬆這渾人一怒之下,率軍獨自出塞搗巢,欲一雪前恥,結果只斬得五個首級。這一次更是受到他人的嘲笑。杜鬆氣的幾乎要自殺,氣忿難平之餘,一把火把自己的鎧冑器仗燒了個乾淨。然後杜鬆更是日日大睡,對邊事來個不聞不問。
兵部得知後,勒令其解甲歸田。後河套蒙古大舉入侵,無大將可用,杜鬆纔再次得到啓用。不過杜鬆這人渾歸渾,但能力還是有的。杜鬆率輕騎奔襲敵搗火落赤大營,大獲全勝,斬首數百。之後杜鬆不斷立下軍功,加上遼東失控,杜鬆這才當做救火般的提升爲山海關總兵。
連李建波都不敢出言反對,其他人自然就更加不敢了。雖然不少人都感覺其中有所不妥,但在杜鬆的.淫.威下,他們都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因爲只有五六百人,後金駐守界凡城的大將雖然知道渡半而擊之這個道理,但鑑於明軍龐大的兵力,還是不得不眼睜睜的看着明軍從容渡河。
不過明軍雖然從容渡過渾河,但對上界凡城卻不從容了。界凡城修建在鐵背山上,道路狹小不說,還彷彿盤蛇一般盤旋到界凡城。直線距離一里不到,但走山路,少說要走三裡。
雖然如此,但杜鬆自詡手下有萬人,也不怎麼修建攻城武器,只是讓人修建了二十來條攻城梯,便下令大軍發起進攻。
見到明軍如此託大,界凡城上的後金士兵登時大喜過望。界凡城城主也是狡猾,見到這個情況並沒有貿貿然的發起攻擊,而是命令士兵都等待。等待明軍上到半山腰,界凡城的城主這才下令攻擊,立刻滾木礌石齊下。無數滾木礌石在山中滾動,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如同雷雲在醞釀雷電一般。
“放箭!”
不僅僅滾木礌石,在白山黑水間長大的女真人,天生就是好獵人。手中箭術自然不敢說頂級,但絕對算得上準一流,乃至一流的水平。
數百支箭雨飛灑而下,遭到雙重打擊的明軍那裡扛得住啊!瞬間就崩潰,轉身就逃跑。箭雨還好說,但人速度再快,怎麼快得過滾木礌石呢?被滾木礌石碾軋死的,傷的,六七百人,比之界凡城的守軍更多。
杜鬆當場暴怒,脫了衣甲,露出佈滿傷疤的虎軀,雄赳赳的咆哮道:“他.奶.奶滴!老子親自殺上去,殺得你.娘.的一個爽啊啊!”
“將軍息怒啊!界凡城的確不一般,我看如此!我們等後續兵馬來到,讓他們在吉林崖那裡發起進攻,前後夾擊,定然可以擊敗敵人的!”黃然雖然急功近利,但肚子裡面還是有那麼幾分墨水的。
杜鬆雖然渾,但杜鬆不是一個只會猛衝猛打的莽夫,要不然他早就死在戰場上了,更別說立下那麼多戰功。杜鬆氣呼呼的冷哼一聲,道:“哼!就聽你的,放過這幫欠.幹.的蠻子一晚上!”
“將軍仁慈!”黃然立刻奉承道。
李建波在一邊沒有說話,他已經被黃然噁心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第二天,後續的二萬明軍在總兵王宣、趙夢麟二人統帥下抵達薩爾滸,紮好大營渡過一個晚上,旋即被杜鬆被調到界凡城後面吉林崖後攻城。但是後金八旗軍主力卻已經陸續到達界凡城南的扎喀關,而杜鬆目光卻注意在界凡城,並沒有注意到八旗兵的到來。
當時**哈赤已經年老,所以作戰計劃上,多數是**哈赤制定。但統領大軍衝鋒陷陣,已經該由次子代善代替。
杜鬆雖然沒有注意到八旗大軍的抵達,但王宣他們卻發現了,慌忙命令還沒有來得及抵達吉林崖附近的二萬明軍回到薩爾滸大營駐守。
到了此時訴訟也看到大批的八旗軍陸續到達,但杜鬆已無法改變作戰計劃。無論自己率領的一萬明軍渡河吉林崖下,還是回到薩爾滸大營的二萬明軍渡河到自己這裡。明軍在渡河過程中都勢必會受到八旗軍的猛烈阻擊,士兵反而更加容易潰敗。
於是杜松下令改而強攻界凡城的吉林崖,打算搶佔吉林崖巨獸。當時吉林崖守軍只有二百人出頭。後金方面眼看要抵擋不住,後金前線總指揮、大貝勒代善命一千精兵火速增援吉林崖。
有了這一千生力軍,明軍雖有火器之利,卻也一時攻取不下。最重要的是杜鬆是違背命令率先發起進攻,輜重營的火炮都在半路上,此刻明軍的火器其實不過是火銃。重型火器不過是九頭鳥(擡槍)、輕型火炮罷了!
代善原本打算分兵兩路,以右翼四旗迅速打擊正在進攻吉林崖的杜鬆部一萬人。然後再以左翼四旗對峙渾河對岸薩爾滸山上的兩萬明軍,伺機而動。
時**哈赤從後方趕到,見到明軍居然分作兩部,當即大喜過望。
並對代善這個安排做出了調整。**哈赤認爲,“現已申時,天色已晚,命左翼四旗兵先擊薩爾滸山上之兵,此兵敗走後,其界凡之兵自必動搖。”後**哈赤又覺得合四旗的兵力也可能解決不了薩爾滸山的兩萬明軍,於是又追加了一旗。這樣,後金五旗共三萬七千騎兵,突然向薩爾滸山方向發動猛攻。
明軍的薩爾滸大營由總兵王宣,趙夢璘等主持,他們用戰車環營四周,做爲防禦工事,並在營外挖壕立柵,佈列各類銃炮,用旗鼓壯威,準備嚴守,與後金展開一次大戰。
在激盪人心的擂鼓聲中,大戰開始了。**哈赤命令先鋒軍衝殺,明軍立即點燃火繩,大炮轟鳴,眨眼之間,硝煙瀰漫,炮彈劃破天際,落在地上,立刻使得女真八旗血肉橫飛。
突前的八旗兵頓時倒下一片,戰馬也受到驚嚇,開始亂奔。緊接着明軍施放火銃,鳥銃、三眼銃、九頭鳥等輕重型火銃齊射。被爆炸的火藥燃燒得火紅的彈丸勁射而出,落在人身上,立刻綻放出一朵朵血花。
但八旗兵人數衆多,而且悍不畏死,後續部隊依舊排山倒海一般嚮明軍衝來。
八旗軍志在必得,他們不計傷亡代價,仍然往前衝殺,同時無數的箭矢不斷射向明軍。
明軍終於扛不住了,八旗軍的第二衝擊波終於衝到了明軍營壘裡。短刃相接,明軍哪裡是八旗軍的對手。一者明軍過於依賴火器,對於貼身近戰準備不足;二者明軍士兵的防護也不好,身上連防寒衣服都不足,更被提什麼盔甲了。
於是,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營壘被攻破後,明軍士氣迅速低落,不過是約莫一刻鐘兵只有,明軍便敗如山倒。薩爾滸大營內血流成河,明軍死傷無數。
明軍開始紛紛渡河逃命,有不少明軍在河中被淹死。最後一部分明軍最終在得力阿哈一帶被八旗軍追上,盡數被殺。這兩萬餘明軍,自總兵王宣,趙夢璘以下,全部陣亡。
卻說圍攻吉林崖的一萬多明軍,眼睜睜的看着遠處薩爾滸方向的明軍滿山遍野的大潰敗,早已慌了手腳。這時吉林崖上後金守軍開始反攻,自上而下向明軍衝殺。山下後金右翼三旗共兩萬多人,開始嚮明軍衝鋒。
受到的前後夾擊的明軍陣型大亂,這一萬多明軍迅速被包圍。同薩爾滸方向的戰鬥類似,雖然明軍的火統使八旗軍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但無法阻止八旗軍衝到近身距離。不着鎧甲的老將杜鬆勇猛異常,竭力死戰,最後身中十八箭力戰而死。
總兵王宣、趙夢麟盡皆戰死。剩餘明軍後來被追擊到碩欽山,全部陣亡。監軍張銓被俘,誓死不降,被殺。
至此,西路明軍除了龔念遂一部率領的輜重部隊仍據守斡琿鄂模外,其餘皆被殲滅,西路軍也完全失去了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