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文回到自己營地的時候,已近佛曉,眼看天色就要大亮,索性也不睡了,一一把蘇德蘇魯特,還有林遠、宋獻策等人叫醒,也不多說什麼,只讓大家收拾行李。
蘇魯特和蘇德將信將疑地把此令傳達下去,又按志文的吩咐,派出哨騎密切關注金人動向,隨後同整個蘇尼特部,還有監管的漢人一道,開始打包行李,收拾營帳。
動靜有些大,甚至還驚動了與他們比鄰而居的其他蒙人部落,不過此刻志文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哪怕金人不下令撤軍,他也要帶着蘇尼特部及其麾下漢人,儘快撤離大淩河。
眼下數他們蘇尼特部的整體實力最爲強勁,五千人馬加上近萬幹活的漢人,幾乎絲毫未損,之前有顧忌還藏着掖着,現在既然要趕去匯合孫可旺,以便下一步行動,就沒必要再忌諱什麼了,以他們左右兩邊的蒙人部落,即便發現不妥,想要攔截也是有心無力。
這些蒙人部落正想派人問問蘇尼特部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的時候,蘇尼特派出去探聽消息的哨騎陸續趕了回來,都說大貝勒代善已然手持大汗手令,命八旗拔營,回師盛京。
至於蒙古各部,則就地解散,自回草原。
而爲他們賣命的漢人奴隸,則令其自行跟隨大金軍兵,這些漢人,除了跟着蘇尼特部的,其餘人等在這場疫病中損失慘重,活下來的不超過三成,能勉強走路的,最多兩成。
金人此令,明顯就是讓漢人自生自滅,若是還能跟得上他們的,自然可以繼續奴役。
隨後,飛馳而來的金人傳令兵也到了,傳達的意思與蘇尼特哨騎探聽的消息一模一樣,想上門打聽消息的其他蒙人部落,也就罷了念頭,開始收拾行裝。
就在其他各部剛開始打包,包括金人也是手忙腳亂的時候,蘇尼特部已經收拾完畢,蘇德蘇魯特二人各自發令後,一萬五千人的大隊轟然作響,開始撤離大淩河。
......
大淩河城頭,駐守的明軍顯然也發現了後金營地中的異常,尤其是蘇尼特部拔營撤退的時候,聲勢不小,很快,有人飛報城中最高指揮官-大明少傅、掛徵遼前鋒將軍印總兵官、左軍都督府左都督祖大壽。
“少傅大人,大喜,大喜啊。”祖大壽頭銜不少,但他還是最喜歡少傅這個稱謂,下面的人投其所好,不叫他將軍或是大帥,都稱其爲少傅大人,聽上去文縐縐的,很有格調的樣子。
“何喜之有?”祖大壽尚未睡醒,被喊聲驚動後頗爲不喜,他這些天禪精竭慮,睡得不好,好不容易想要多睡會兒,又被人給打擾了。
自城外墩臺被建奴全部拔除後,不能再兩相呼應,就只能死守,而且援軍也被打退,戰局一再惡化,加之城中瘟疫橫行,死傷無數,再這樣下去,連維持城頭防守的人力都要不足了。
這讓祖大壽很是煩惱,本來糧食囤的足夠,他是很有信心固守大淩河,拖垮黃臺吉的,不過自建奴也搬出火炮後,這個信心就打了折扣,緊接着疫病來襲,城內死傷枕籍,就讓他更加沒有信心了。
不過好在城外的建奴也同樣遭受了疫病的侵襲,而且看上去情況比他們只重不輕,攻勢已經停了好多天了,倒讓他們得了喘息之機。
祖大壽還有點可惜,這場疫病要是早點來就好了,那時候建奴壕溝土牆尚未建成,怎麼也能跑出去幾個人,給錦州寧遠報信,趁着建奴大疫來援,或許能在他們身上占上不小的便宜。
此刻建奴各種工事已成,再想突出重圍就沒那麼簡單了。
稍微整理一下,祖大壽披了件長袍走出營帳,他在大淩河城中也是住在帳篷中,不是他願意與普通士卒同甘共苦,而是大淩河建成倉促,還來不及營建他的府邸,建奴就打過來了。
“少傅大人,”前來報信的是一個遊擊,臉上帶着諂媚的笑容,“建奴正在撤軍,當是喜事一件。”
建奴撤了?祖大壽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想必也是因爲瘟疫的緣故,傷病太多,已經耗不起了,這種情況下,撤離不失爲一個好選擇。
“走,與我上城一觀。”
“少傅大人請跟我來,先前末將只是發覺城外建奴的營地有些嘈雜,是在一隊人馬離開後,這才得以確認的。”
這名遊擊帶着祖大壽來到城頭之上,面對着的城外營盤,正是蘇尼特部所在,此時已是人去地空,除了一些被丟棄的雜物,再沒有一人一馬一營帳。
空地的兩旁,顯然很是忙亂,除了少量警戒的士卒之外,大都在忙着收拾。
其間有大量死屍,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還有一些人影在地上緩緩蠕動,不知是在做死前的最後掙扎,還是哀求沒病之人帶上他們,但似乎並沒有人理會。
這一幕何其眼熟,祖大壽暗中概嘆,這一場瘟疫,還真是不分敵我,禍害不淺啊,皆因大淩河城內也是同樣的景象,甚至因爲城內佔地不足,死人過多,不能及時下葬,景象比城外還要不堪一些,臭氣熏天。
心中喟嘆的祖大壽,卻是沒有發覺異常,眼前撤軍後騰出來的這塊空地,除卻少許雜物,硬是沒有一具死屍。
“大人,要不要趁建奴撤離之時,遣軍出城,打上幾場?”旁邊的遊擊建議道。
祖大壽微微沉吟着,老實說,他對這個建議還是有些動心的,不一定要拿建奴開刀,但找蒙人韃子泄泄火,還是可以的。
不過一見到土牆壕溝,再想想自己已經捉襟見肘的人手,遂罷了這個念想,“算了吧,咱們也是自顧不暇,緊守城池即可。”
說罷一擺長袍,轉身往城頭而下,邊走邊交待這個遊擊,“待建奴全部退去後,派些人馬出城,飛報錦州寧遠。”
“是,大人,末將領命。”
又走了幾步之後,祖大壽嘆了口氣,“算了,寧遠那裡就不必去了,我會寫封信,將咱們這裡的情況詳細說明,你讓人託錦州守將轉交給寧遠的孫督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