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秀從四川到武昌,坐船順流而下,並不需要多長時間。
一日功夫就到了夷陵。看着夷陵劉文秀不勝唏噓,前年獻營就因爲長江水枯,滯留於此,等了數月,待到雨季之後,才逆流而上,但是這一段時間,被方國安日夜追擊,本部人馬損傷不大,但是百姓死傷不少,很多還因爲缺糧而死的。
一想到這裡,劉文秀就心中有些惻隱之心。
三峽水急,劉文秀不過出神的功夫,就過了數裡之地,立即有人說道:“三太子,前面就是夷陵,夏軍在這裡設卡,恐怕要在這裡停船。”
張獻忠四個義子,被下面人約定成俗的稱爲四太子。
劉文秀回過神來,說道:“將我的名帖投給夏朝的人。”
“是。”
一會功夫,劉文秀的船就緩緩的停了下來。
劉文秀的船是一個三層官船。在四川也算是大船了,因爲再大的船就走不了了。
但是與曹營水師的船隻相比也差了一截,劉文秀的名帖遞過來,不一會兒功夫,就有人過來。卻見幾十人簇擁着一名小將,登上劉文秀的船隻,說道:“大夏伏波將軍周輔臣拜見三太子。”
劉文秀不敢怠慢,說道:“周將軍客氣了。”
周輔臣因爲襄陽之戰中,維護糧道,擊破浮橋等功,也是因爲培養嫡系水師的緣故,畢竟大夏不能一直用鄭家水師,即便鄭家願意,大夏也不願意,故此周輔臣就步步高昇了。
劉文秀看想周輔臣,忽然覺得有些臉熟,說道:“我們見過嗎?”
周輔臣說道:“三太子大概是見過家兄。家兄周輔明,死於信陽城下。”
劉文秀心中一動,忽然想起當年在信陽城下的事情。劉文秀向來心細如髮,他見過的人,談不上過目不忘。但是重要人物,以及重要人物身邊的人物,卻也是用心記過的。
而周輔明就是劉文秀在張軒身邊見過。
劉文秀萬萬沒有想到,當年一個侍衛的弟弟,就已經有如此前程了。心中難免有些暗淡。
曹營與獻營並駕齊驅,但是還是弱了獻營一籌,否則統領兩營的,就不是張獻忠了,而是羅汝才了。
劉文秀說道:“鄭國公可好?”
這本是一句例行問候。但是周輔臣的表現,讓劉文秀上心了。
卻見周輔臣眼睛微微避開劉文秀的眼神,說道:“自然很好。”
但是給劉文秀的感覺,卻是張軒出事了?
不過,劉文秀不敢多問,僅僅是記在心中。暗暗揣測道:“難道是羅玉龍是一個不能容人的人?”但是想起來與羅玉龍打的交道,在崇禎十四年之前,劉文秀數次與羅玉龍並肩作戰。
只覺得羅玉龍不是那種人。
這個想法,被劉文秀按在心底。絲毫不露,說道:“卻不知道,大夏準備如何接待外臣?”
周輔臣說道:“三太子,如果覺得旅途勞累的話,就在夷陵休息一晚。”
劉文秀說道:“都是行軍打仗的人,這一點路有什麼累的。”
周輔臣說道:“既然如此,末將正好回西京述職,還請三太子跟我一起回京吧。”
“如此也好。”劉文秀立即答應下來。
其實劉文秀早來兩日,或者說遲來兩日,接待他的,就不是周輔臣了,而是地方官員了。周輔臣被升爲伏波將軍,總領湖廣水師。其實名頭提升了,但是手中的兵力並沒有提升多少。
鄭家的水師畢竟是鄭家的,在襄陽之戰後,鄭泰已經被調到崇明島,守長江出海口了。而這一次,是周輔臣升官之後,第一次巡視,而夷陵正是他巡視的最西端。
再往西就是三峽了。
而今夏軍的戰略計劃之中,還沒有西征之心。
劉文秀卻在估算着夏軍水師的實力。
周輔臣的水師之中,各式船隻都有,有劉文秀所熟悉的民船,張獻忠歷次徵召的船隻都是這樣的。但是還有一些海船,再有就是南京造船廠,與淮安造船廠新出的船隻。
南京造船廠就不提了,淮安造船廠,是羅玉龍與高傑交涉的結果。在羅汝才領兵西征的時候,羅玉龍也沒有閒着,在理清各地的賬目的同時,也做了軍械上的準備。
船隻就是其中之一。
以每年多撥款五萬兩,將淮安造船廠的管轄權納入工部之下。
畢竟淮安造船廠是整個大明最大的官造船廠,全盛的時候,每年生產幾千艘船,而今雖然衰落,但是吃漕運這一碗飯,可以說運河上的船隻都是出自這裡。工匠什麼保持的很好。
羅玉龍從淮安造船廠調了不少工匠,進入南京龍江造船廠。於是乎,南京龍江造船廠的產能也大增長。
不過,即便如此,造船也是有工期的。
而今服役的船隻並不多。大多在周輔臣,阮進,以及一些水師將領手中。
劉文秀看着戰船,心中很是豔羨的同時,上面明晃晃的刻着武興元年某月某日,某工,某人監製。也就是說,這船是夏朝自己產的。不僅僅是這船。劉文秀得了周輔臣的允許,在船上行走,特別看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大炮。
有佛郎機炮,有虎蹲炮,自然也有大炮,也就是紅夷炮。劉文秀之所以稱之爲紅夷炮,而不是紅夷大炮,就是這炮,是依着紅夷炮的樣式,卻在規格之上降低了一些,似乎是爲了安放在船上。
更讓劉文秀關注的,卻是大炮的銘文,有些大炮是明朝所產,上面自然寫大明崇禎多少年,何處產,這些銘文。劉文秀看過太多了,根本不敢興趣。不過樣的數量並不多。
更多的是刻着:“大夏武興元年,某工造,某人監製。”與造船同出一格。還有一些用的是永昌年號。是曹營沒有與闖營分裂之前所造。
劉文秀對夏朝的評價,又提高了一層。畢竟這東西代表的就是國力。但是劉文秀心中不由疑惑起來,暗道:“這僅僅是一艘船,不,一支水師,就有這麼多大炮。而曹營立足江南也不過二年左右,哪裡能造出這麼多大炮。聽說襄陽之戰,大洪山之戰,清夏雙方都用百炮轟擊。夏朝的炮是哪裡來的?難道,江南鎮的富饒如此。”
劉文秀作爲一個優秀的將領,雖然沒有主持過鑄炮。但也知道鑄炮的時間很長。根本無法想象,曹營在一兩年之間,鑄炮數以千計。
“這其中定然有問題。”劉文秀心中暗道。
很多事情根本就瞞不過人。劉文秀僅僅看了看一艘船,就感受到鐵模鑄炮法根結所在。當然而今天下如劉文秀這樣的人並不是太多,但是決計不少。有些秘密根本無法保密。
劉文秀忽然記起一件事情,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夏朝都要用武興年號了。
羅玉龍登基之後,尊羅汝才爲太祖高皇帝。自稱承太祖遺命,掃清天下,再改元。故而今後依舊稱武興年號。
劉文秀暗地揣測,羅玉龍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因爲夏朝根基淺薄。草草的更換年號,一個年號僅僅持續了三個月,反而有損大夏的威望。不僅僅是羅玉龍,連大夏的根基都很淺薄。
很多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從夷陵到武昌,順流而下,用不了多長時間,不過周輔臣還有巡查之命,一路走走停停,用了三日,纔到了武昌城北碼頭上。劉文秀下了船,遠遠的看着清晨薄霧之中的武昌城。當初張獻忠在武昌停留的時間也不短。而此刻再見,卻已經成爲別人家的西京了,他不禁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