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完全亮,天空剛剛泛出魚肚白,整個天地還籠罩在一片黑紗之中。
但是對金華城的百姓來說,這天已經提前亮了。
就在西門處響起喊殺之聲的同時,對金華百姓來說,就已經是新一天的開始。
不過,是不堪回首的一天。
朱大典驀然驚醒,聽到喊殺之聲的第一時間,就從牀上跳了出來,匆匆束起腰帶,提着牆壁之上的寶劍,破門而出去,匆匆集結家兵,大約有百餘人。
這百餘人的年紀都比較大了。
畢竟朱大典也不年輕了,這些當初跟隨他的親兵家丁,也都不年輕了。
但是不年輕了,並不意味着這些人就不能打了,恰恰相反,能讓朱大典辭官之後,還抓在手中,捨不得放手的家丁,一個個都是硬茬子,而此刻正是發揮出他們的威力的時候。
朱大典是反應最快的那一個人。
幾乎在戰鬥爆發的同時,就帶着百餘家丁往西門而去,剩下的各路援軍卻是比較慢的,畢竟他們不如朱大典在戰火之中打滾過。
但是他們僅僅是反應慢一些,依然有不少人向西城而去,其中就包括了陳子龍。
昨夜陳子龍心中覺得對不住許都,翻來覆去,好一陣子才睡着了。故而睡得畢竟沉,在西門喊殺之聲爆發出來的時候,他其實還在睡覺,他是被家丁叫醒的。
“老爺,不好賊人打過來,我們準備跑吧。”
陳子龍本來還有一些迷糊,但是聽了這一句話,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喊殺之聲,猶如低沉的混音遠遠的傳到了陳子龍的耳朵之中,陳子龍二話不說,穿衣提劍,就準備向西門而去。
“老爺,您已經辭官了。現在就不用去了。”僕役說道。
陳子龍微微一頓,說道:“辭呈不是還沒有批下來。”
其實陳子龍這等人辭官哪裡需要辭呈批下來,從來是上書一封,自己走人了事。畢竟萬曆後期,朝廷缺員嚴重之極。風氣早已敗壞了,很多人都是這樣做的。
而且陳子龍自問,即便他現在辭呈批下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
就是因爲深刻在靈魂深處的四個字:家國君父。
“啊---”王得功帶着身邊的親兵,連同許嘉應不過幾十個人,在千斤閘落下之前,衝進了城門之中。
但是也僅僅是幾十個人而言。
幾十人在這樣的戰事之中,縱然是百人敵,也沒有什麼大用,王得功一把抓住許嘉應的衣領說道:“你的人在什麼地方?”
“就來了。”許嘉應說道:“我相信他們馬上就到。”
而此刻他們就在城門洞之中,城門洞的另一頭已經有幾十人衝過來了。
王得功冷笑一聲說道:“最好如此。”此刻他顧不得多言,大喝一聲,衝了上去,許嘉應也跟在身後,王得功見許嘉應身手不錯,心中對他的觀感也好了一點,對他所謂埋伏着白頭軍人馬,也多了一點期盼。。
此刻,城外,大隊騎兵紛紛下馬,向城頭上攀爬。
因爲當時民夫都在修整城牆,故而城牆邊上有很多用來攀爬的工具,比如一個個木頭架子,比如一條條從城頭之上落下的繩索。如是等等。義軍根本不用打造攻城器具,這些東西,就給義軍鋪出一條條上城的道路。
再加上清晨時分,城頭人馬大多都是打瞌睡,王雄如此,下面的人自然是有樣學樣。
此刻一片慌亂之中,組織起來的抵抗自然是漏洞百出。有的人點燃火炮,有的人用滾石擂木,還有人做這樣那樣的事情,不過,由於組織上的凌亂,讓城頭的反擊少了一種層次感。
雖然打死打傷不少士卒,但是他們的防禦之中漏洞太多了。
不過,一會功夫。
秦猛帶兵先登了。
曹營騎兵素質在步隊之上,很多騎兵即便是沒有馬匹,也是一名悍卒,絕對不是沒有馬就不能打仗了。今日之戰就是如此,此刻張軒已經到了城下,張軒身邊只有千餘騎護持着他與楊繩祖。
其餘的士卒都已經下馬攻城了。
不過,這個時候楊繩祖的臉色並不是多好看的。
原因無他。就是因爲騎兵比步卒難培養,今日一戰,最少有數百將士要折在金華城下,如果想補充上來,就不知道要費上多少工夫了。
至於秦猛,似乎是因爲先鋒之任被王得仁被得去了,秦猛心中有意於王得仁別苗頭,這一次衝殺,分外賣力,再加上金華城頭組織混亂無比,秦猛看到一個漏洞,猛地一衝,就衝了上去。
而在秦猛衝上城頭的同時,他發現有一隊人馬似乎有百餘人之多,他們個個頭帶白巾衝裡面衝上城頭,爲首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得仁。秦猛頓時皺起眉頭,有些不是舒服,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義氣用事的時候。立即督促士卒向他們殺過去。
不過一會功夫,雙方就在城頭之上會師了。
秦猛對王得仁說道:“這些人就是白頭軍的人吧,許嘉應在什麼地方?”
“許嘉應已經入城去找許都了。”王得仁說道。
秦猛也沒有多注意,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在城頭的戰鬥之上。
不知道誰說了一聲:“王大人跑了,王大人跑了。”
城頭還在堅持的士卒,頓時大亂,一時間幹什麼都有,義軍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城頭拿下來了,隨即個幾十個壯漢一起發力,將千斤閘拉了起來。這千斤閘雖然說是千斤閘,但實際上的分量,遠遠不只是千斤。當千斤閘被拉起來的時候,城外的士卒蜂擁而入。
張軒也隨即入城,將自己的大旗立在金華西門之上。
雖然很多時候,仗打到這個時候,就意味着結束了。但是他卻有一種預感,這一戰似乎還沒有結束。
張軒的預感非常正確。
朱大典此刻正與左光先商議,朱大典厲聲說道:“賊人突兀而來,士卒不滿萬,都是步卒,從賊人營地到這裡要整夜奔馳,此刻賊人正是疲憊之時,趁着這個時候,集合全城兵馬,奪回西城門。正在此時。”
“可是---”左光先說道。
“沒有什麼可是的。”朱大典聲色俱厲,訓斥左光先就好像是訓斥一個孩子一樣,說道:“金華不保,下游也是不保,如此浙南數府不保,福建江西不穩,此戰必然要勝。金華決計不能落入賊手,我朱大典有一口氣在,金華就不能失陷。”
朱大典看左光先失神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他叫道:“萬化。”
“孩兒在。”朱萬化說道。
朱萬化就是朱大典的次子,與許都有些交情的那一個。
“你帶來我朱家家兵當先鋒。”朱大典說道。
“孩兒領命。”朱萬化說道。
朱大典上前幾步,爲朱萬化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記住,我朱家只有戰死的兒郎,絕對沒有臨陣脫逃之輩,知道嗎?”
朱萬化看這朱大典白髮蒼蒼的鬢角,說道:“孩兒知道。”
諸位士紳見朱大典派出自己的兒子當先鋒,頓時大爲感動,說道:“我等願意跟隨朱大人破賊。”
“我等願意跟隨朱大人破賊。”
一時間,諸多士卒,你出幾百家丁,我出幾十家丁,不過片刻,就糾集了幾千人馬,這幾千人馬雖然沒有怎麼訓練過,但是一個個人高馬大,一看就是吃得飽,喝得足的。
在這個時代是極好的兵源。
“出發。”朱萬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