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京師城,可沒有後世帝都那鋪天蓋地的熱浪,甚至相比較於各個時代,還頗爲顯得涼爽,讓久居遼東苦寒之地的建州女真,也能找到家一般的感覺。
不過此時,多爾袞的心卻是燥熱的,攝政王府,索尼范文程等幾十個滿漢大臣齊聚,看着這位大清第一權王猴子一樣興奮的叫嚷着。
“宋蠻子真動了!”
“主子,可喜可賀!重慶府急報,宋賊親帥二十四萬大軍,晝夜攻城,已經完全陷入誘餌當中!天佑我大清啊!”
“就是!”
遏必隆的臉上亦是笑的彷彿一朵花那樣,跟着拿着軍機密報連連點頭。
其實這樣算不上陰謀,完全是一個取捨的陽謀,如果宋青書放棄四川,那麼他多爾袞就勢命陝西大軍南下,一舉佔據整個四川雲貴,從戰略上,對大明形成半包圍,可如果宋青書捨不得這個誘餌,那麼正好,八旗大軍就勢直接南下,將江南殺成一片血海好了。
清軍對於明軍,如今最大的優勢就是機動力,整個北方產戰馬的地方都在多爾袞手裡,偌大的蒙古也是他的,八旗軍隊做得到一人三馬,當年的蒙古帝國就是靠着這種驚人的激動能力,成吉思汗七天可以在廣袤的草原召集起二十萬大軍,也可以在幾個晝夜完成戰略大迂迴,繞到那些笨重的西方騎兵背後,巴格達的哈里發,波蘭重騎兵以及條頓騎士團,無不是紛紛折戟沉沙。
如今,也輪到多爾袞表演這個魔術了。
放聲的狂笑着,很有電視劇裡四爺相貌的臉都笑的扭曲了,好一會,多爾袞方纔瘋狂的喝令着。
“傳本王的命令,八旗全部集結,北洋新軍南下,喝令蒙古諸部盡出其餘丁,本王要南下,與這些南蠻決一死戰!”
“渣!”
幾十個蒙滿重臣亦是跟着整齊的撲落着馬蹄袖子,喜氣洋洋的跪倒在地上,當年數次進入大明內地劫掠的情景似乎再一次浮現在他們腦海中,每個人的音調中佈滿了貪婪與血腥。
…………
“怎麼,範大學士不高興?”
走出了攝政王府,忽然正在低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麼的范文程耳邊冷不丁響起一句來,嚇得他一哆嗦,趕忙回過身去作了個揖。
“當然沒有想我大清戰無不勝,本官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只不過一想到又有成千的國族要爲此戰死沙場,心頭略顯的沉重!”
“哈哈哈,範大人多慮了!”
並肩同行的遏必隆禁不住昂首大笑着,那濃密的鬍子簌簌作響,略顯肥胖的臉上皺紋都笑了出來。
“別忘了,這幾年攝政王可是在北直隸和山東招募了不少新漢八旗,這幫奴才還真以爲能和咱們滿人平起平坐了?呵,這次他們用命的時候到了,就跟當年下江南一個樣,讓這些奴才先去趟明賊的雷,到時候咱們八旗爺們再上即可!”
笑着,遏必隆已經搖着頭,走到府外轎子邊上,一彎躬,鑽了進去,可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范文程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再一次,登州激烈的炮火,還有城外屍橫狼藉的商業鎮,血淋淋的殘肢斷臂,似乎重新浮現在了他腦海中。
這個滅宋的張弘範,真的做的值嗎?
坐在搖晃的轎子中,范文程蒼老的臉死板的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個個留着辮子的清國人來來往往,不過一目瞭然,昂着腦袋遛鳥趾高氣昂的,必定是滿八旗子弟,而低着頭打躬作揖的,必定是漢人!
…………
這一次清庭可真是下了血本,連在朝鮮半島上的軍隊都抽調了回來,京師城內城幾乎空了一半,上到六十老漢,下到十六騷年,所有的辮子兵都被編入八旗當中,旗人軍隊達到了十萬。
這些年清庭在山東河南河北勾結大地主,爲了前途,爲了土地利益,大地主們可以拋棄的尊嚴超乎人想象,就如同爲元朝滅宋的張弘範世家一樣,各地多達二十多萬地主豪強爲了前程應募,其中最著名的,尤其要屬前江南四公子,東林黨魁侯詢的兒子侯方域。
前幾年正是他出的主意,掘開黃河大壩,水淹了中原最大的反清起義軍榆園軍,連帶着造成黃泛區,致使黃河下游數百萬災民無家可歸,歷史上,就算清庭也不敢因爲這功勞錄用他,讓心灰意冷的侯方域假惺惺回鄉隱居,還把自己書房起了個壯悔堂的名字,虛僞至極。
這個時空,南明沒滅,反倒是強大起來,清庭也需要立個漢奸典型,這侯方域因此不但擡了旗,還冊封爲烏真超哈都統,帶領了七十個牛錄的漢兵。
最後就是建州女真的老相好蒙古部落,典型的威逼加利誘,多爾袞許諾,在江南劫掠的丁口財富,其中四成給予蒙古諸部,每年的年賞也提高到二百萬兩銀子,米糧布匹貨物翻倍,在清庭的威脅以及令人眼紅的誘惑下,東蒙古能戰上馬的男丁幾乎被抽空了,足足十三萬蒙古騎兵編入了多爾袞的軍團。
這位帶領大清入關,建立了不世霸業的英主,也真是壓上了建州女真的一切,如果這四十三萬大軍再敗了,不說大清帝國的主力,就連建州女真乃至於諸多蒙古部落的傳承都將成爲問題。
可,若是以整個天下,華夏日後幾百年的國運作爲賭注,這個賭就值得!
空前的大軍,蒙古騎兵躁動的拽着馬,還時不時整理一下被後邊揹着的蒙古弓,偶爾向南眺望,一雙雙橢圓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股貪婪的神情,不同於後世祖國一家親的蒙古通報,如今的蒙古人劫掠漢人是一種習慣,一個貧苦的下等部落成員要靠着搶劫,放才能改變一無所有的生活,變得富裕起來。
前幾次,跟着清帝國的入關步伐,草原上的蒙古諸部收穫頗豐,這一次,多爾袞保證是打了就走的劫掠戰爭,再一次,遊牧民族的貪婪與渴求被挑了起來。
相比於蒙古部落,京師中旗人組成的中軍卻是顯得有些萎靡了點,已經領取了五六年的鐵桿莊稼讓他們開始習以爲常,安於如今安逸的生活,雖然有一部分貧苦的滿人依舊對劫掠大明富庶的南方充滿了嚮往,可需要社會階層那些三十歲到五十歲的老旗人,卻是戀戀不捨,捨不得好不容易在京師中購置的家當。
還好作爲親勳部隊,昔日赫赫有名的西山營,健銳營,前鋒營驍騎營,更多的是被多爾袞當做個儀仗隊性質,真正作爲主力的,是先鋒二十萬北洋新軍。
五千人一個營,四十個大方陣猶如四十個豆腐塊那樣,這些軍團絕大部分是關內漢人,這兩年擡旗的漢族地主世家子弟以及其佃戶親族組成,還摻雜着四萬多東北少數民族,未開化野人女真成員。
爲了這支部隊,多爾袞真是下了大心血,朝廷的二分之一收入全都投入到新軍的裝備中,作爲步兵,這支在山海關附近建立的北洋新軍每個人都擁有兩匹馬,一身鎖子甲,一杆西方最先進的火繩槍,聽聞法國軍官的建議,多爾袞是極力打造西方那種令人恐懼的主力兵種,龍騎兵!
二十萬火槍龍騎兵!野戰中一股子絕對主宰力量。
除此之外,清庭格外重視的紅夷大炮六百門,加上銅炮上千,也是拉扯在這支北洋新軍中,如此衆多的家當擺放在面前,一時間,站在點將臺上的多爾袞甚至有了種天下盡在手中的感覺,如此兇悍的軍團,天下何人敢當?
前面,大學士范文程還在念叨着杭長而枯燥的出征討明檄文,咱們是正義的,他們是邪惡的,這點大道理講了十多分鐘還沒講完,忽然間,多爾袞乾脆不耐煩的伸手推開他,拔出腰刀,高高的舉了起來。
“八旗的老少爺們!當年先汗以七大恨起兵,反抗大明的弊症,歷次,天聰汗與天命汗下令大軍入關,用刀劍與快馬犁取這財富與子女,纔有瞭如今咱們的大清江山!”
“安逸的太久了,那些明人休養生息也太久了,如今江南是遍地金銀,錦緞滿倉,漂亮的江南女子滿街都是!可是懦弱的明人,根本不配擁有這些,是時候到我大清的勇士們,用刀劍再收割一波的時候了!”
“跟着本王,將江南燒成一片白地!搶成一片白地!”
這赤裸裸的強盜宣言,卻是在以武裝搶劫起家的八旗軍團中引起了喧天的沸騰,不說蒙古人,滿人,就連那些擡旗的漢人地主武裝也是激動的雙眼通紅。
北方連年遭遇災荒戰亂,又要上供給滿人主子,不少世家已經窮的掉底兒了,加上封建地主與新興資產階級不可調節的矛盾,對於宋青書在改革途中大肆審判處死舊有地主,剝奪封建權利,他們是苦大仇深,這些人也是喊的最爲洪亮。
“殺!殺成一片白地!”
“燒,燒成一片白地!”
“搶!搶成一片白地!”
震天的吶喊聲中,豬牛羊三牲的腦袋被大刀鋒利的斬下,鮮血噴濺了前進的道路,在多爾袞一聲令下,踩着這鮮血,幾十萬大軍馬蹄子踐踏的整個大地似乎都跟着顫動了。
點將臺順便淹沒在塵土中,那深藍色的官袍上,都落滿了灰塵,剛剛唸誦的檄文上,更是積累了一層,無精打采的落在了地上。
看着這支強盜大軍發呆,片刻後,范文程忽然將同樣滿是灰塵的頂戴花翎摘了下來,也是耷拉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