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有殺虎意,虎亦是有吃人心,金陵大軍壓境在即,關城內還放着三萬多不放心的浙兵,實在讓仙霞關彷彿坐在個火藥桶上,這些殘明官員抗擊外敵不咋地,對自己人可夠狠的,一聲令下,先行打算將這三萬人滅在此處。
而且此時魯王監國也有最好的劊子手,三千從杭州城逃出來的建奴,一千多的蒙古人。殺漢人對他們來說可毫無心理負擔,本來在關城內,浙兵就心裡鬆懈,趁着夜色摸進營區來,這些劊子手沿着帳篷與棚屋挨個殺過去,所過之處,僅僅留下滿地的血腥。
何鐵牛等人發現時候,東南角半個營區幾乎沒有活人了,也終於,他的一聲大叫打破了黑夜中的死寂,最前頭幾個棚屋,立馬有幾個浙兵露出頭來,可旋即就被門口的辮子兵砍翻在地,臨死前淒厲的慘叫也讓整個浙兵營地沸騰了起來,更多的浙兵提着傢伙拎着兵器衝了出來。
“這,這怎麼可能?朝廷,朝廷怎麼能向我等下殺手?”
也是在喧囂中被驚醒,鎮海衛指揮使蔣撥皮不可置信的看着滿營燈火驚叫着,已經有建奴殺到了他的軍帳前面,影影錯錯的火光中,無數人拔刀對砍着。
“使帥!還他狗*日的朝廷,那是逆賊,跟他們拼了吧?”
一聲叫嚷也讓自己等人陷入包圍圈中,足足折了十多人,才殺到指揮使軍帳前面,看着這肥嘟嘟的蔣扒皮還在那兒發愣,何鐵牛悲催的抹了一把腦門上血水,驚怒交加的叫嚷着,這功夫,正好一個建奴刀捅到浙兵肚子了,兩個人一起叫嚷着一頭扎進中軍帳篷中,噴涌的血噴濺了蔣撥皮一腦袋。
一個激靈也是醒過神來,蔣撥皮也是忽然臉色變得無比的猙獰,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卻他孃的魯王!老子保宋大帥了!弟兄們!和這幫子天殺的建奴拼了!”
有了這麼個預警,殘餘的浙兵倒是警醒了過來,然而,這屠殺的趨勢卻依舊沒有改變,畢竟一來浙兵中多衛所兵,和這些殺人放火的強盜的確沒法比,二來這又是佔個晚上偷襲,浙兵羣龍無守,雖然有些反擊,然而依舊改變不了潰敗的趨勢,一個個帳篷間,騎馬馳騁着的建奴只管肆意妄爲的屠殺,火光四濺中,不斷驚慌失措的浙兵被砍倒在地,營地,窩棚,一個又一個被點燃。
也是被殺急了,南營的浙兵乾脆打開了向南的大門,驚駭的逃竄着,緊隨其後,殘餘的浙兵就跟被獅羣追趕的斑馬那樣,跟着也是一溜道向外潰逃去,火光自山裡崎嶇的山道拉出去十多裡,每每有掉進深淵中的人臨死前發出痛徹心扉的慘叫。
可就在這血腥殺戮的功夫,仙霞六關的前面,算是中流砥柱的撫民關,一個不速之客卻是正喝着茶,端坐在總兵府裡,端着茶水悠哉悠哉的喝着,而作爲此間的主人,總兵姜正希那頗爲文縐縐的面孔上,汗水卻是彷彿小溪那樣從腦門上流淌下。
“怎麼樣?姜總兵,我家大帥的耐心可沒有多少,一但兵臨仙霞關,他就再也不會給你機會,到時候姜總兵必定位列國賊!在那兒大廣場上,斷頭臺咔嚓一下。”
滋溜一小口,一杯茶就見了底兒,回頭看姜正希還跟熱鍋上的螞蟻那樣,在中堂來回的轉着圈,宋勇忠不耐煩的催促起來。
不過此時倆個都是大明宗室,家還在延平一帶,萬一下錯了注,自己死了不要緊,連累的可是整個宗族,一時間姜正希也真是舉棋不定,聽着宋勇忠如此不客氣的催促,他也只能陪着笑臉一抱拳。
“宋將軍稍等片刻,再,再容末將思量片刻。”
可這功夫,一個親兵急促的闖進了總兵府中,本來就一肚子火氣,忍不住姜正希扭頭就破口大罵起來。
“本軍不是說了,有客再此,誰也不見嗎?”
“總兵爺!大事兒啊!”
腦門上的汗珠子都淌了一地了,跪在地上,親兵急躁的彙報道:“狗韃子對浙兵下手了,木城關那面火光沖天!”
“什麼?”
就跟看到恐龍那樣,姜正希不敢置信的一伸手撈住那親兵的衣領子,旋即又是撇了他,一腳就踹開了大門,總兵府在撫民關最高處,剛上到小閣樓二樓,東南那沖天的火光已經映入了眼簾。
臉上肌肉連續抽搐了幾下,姜正希再一次急促的奔下樓,這次直接對着也是面容露出凝重的宋勇忠重重一大禮拜下。
“宋將軍,末將馬上開關,請速速讓我大明天軍入關,平這天殺的建奴胡虜!”
“本將省的!”
兄弟鬩於牆而共御外敵,家裡人打架可以,卻絕不能坐看強盜在家裡殺人放火!最後一刻,姜正希還沒忘了自己是個大明人!
仙霞關,撫民關,二度關,黃塢關的大門在夜色中依次洞開,入閩的大道正是向宋青書大軍敞開了懷抱,劉宗敏也真不含糊,他手下最精悍的革左三師第一個衝進了關城。
此時,一萬多浙兵已經被攆到了六石關底下,狹窄的山道上,幾萬人拼死廝殺着,不斷有人被砍落下山崖,瀰漫的血腥味簡直令人作嘔。
“來啊!要殺老子,先問問老子刀答不答應!”
已經陷入了半瘋狂狀態,殺得滿臉是血,咆哮着,何鐵牛又是蠻牛那樣猛地將一個建奴撞得一趔趄,旋即一刀透心涼扎他心口上,不過他身後,衛指揮蔣扒皮可就沒那麼好看了,肥胖的身子堆萎在石頭關牆底下,帶着哭腔向什麼觀音菩薩,媽祖娘娘不斷的祈求着。
“菩薩保佑,媽祖娘娘保佑,信徒一不殺生,二不做壞事,如果今天能躲過這一劫,回去一定給您二老塑金身,修橋鋪路,求求您,我還不想死!”
陳二狗此時也到極限了,肩膀上還掛着不知道哪個建奴射過來的箭,另一隻手刀都斷了半截,被何鐵牛頂在前面,讓他稍微休息了下,喘息着,他也是狼一樣的死死望向對面如同螞蟻密麻衝上來的建奴。
“爹,孩兒不孝,不能給您養老送終了!狗韃子,來啊!”
叫嚷着,陳二狗又是瘋狂的衝了上去,斷了半截的單刀直接抹在那趁着何鐵牛從屍體上抽刀,偷襲過來的建奴脖子上,一面被噴涌的鮮血噴了一臉,一面嗅着那血腥味,陳二狗瘋狂的向前推着,建奴後面足足兩三個人也在他這不要命的野蠻衝撞下被擠下山崖。
可惜也就到此爲止了,噗呲一聲一把長矛從他面前的屍體狠狠地紮了進來,正捅進他肚子裡,慘叫着向後踉蹌一步,扶着那矛頭拔出來,陳二狗又是眼見着七八支長矛向自己捅來。
“爹,孩兒下輩子再報答你養育之恩!”
閉着眼睛,陳二狗昂頭嚎叫着等死,可千鈞一髮的功夫,爆豆子般噼噼啪啪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噗嗤噗呲血滴飛濺中,十幾個建奴跟觸了電那樣,先後軟軟的撲倒在地。
趕忙搶上前來,將陳二狗拖回去,向後眺望着,蛇一樣彎曲陡峭的山路對面,穿着火紅的軍服,端着火銃的明軍又是照着建奴密集之處打響了一排,再一次,建奴跟被暴風雨打過的梨花似得,慘叫着凋零了一地,建奴背後,夜色中看不清人,可雪亮的刺刀卻是倒影着寒光,猝不及防下刺刀飛舞,後面的建奴也是被紛紛捅到在地,發出牲口般的慘叫。
這一幕讓何鐵牛再一次熱血沸騰起來,彷彿重新擁有了力量那樣,高級的軍刀回身吶喊起來。
“宋大帥的大軍到了!弟兄們,殺韃子!”
…………
不管浙兵閩兵還是金陵兵,殺韃子這點,是共同的,一夜血戰,四千多建奴加口子外還是野蠻人的蒙虜被殲滅了兩千多,剩餘的也做了階下之囚,天險仙霞六關,全都落在了劉宗敏大軍的手裡。
函亭縣,臨時野戰醫院。
痛苦的呻吟一聲,陳二狗終於掙開了眼睛,入眼處卻是一張白白的口罩,還有一雙桃花般的眼睛,許久都沒見過女人了,還真是嚇得他哇了一聲,可旋即大腿上卻是捱了一巴掌。
“鬼叫什麼,挺大的老爺們,這點痛都受不了?”
“這,這,這,這是哪兒?你,你誰啊?”
都說俠骨柔情,見到個漂亮妹子,還以爲自己掛了,到了天堂,陳二狗話都說不利索了,磕磕巴巴的說着。不過可能今天這事兒遇見多了,那小護士有氣無力的揉了下額頭上的汗珠子。“這兒是咱們大明第七野戰移動醫院,算你小子命好,扒拉屍體時候給你擡出來了,你那個黑大個兄弟正好還和你一個血型,給你輸了幾針管血,不然你早就死了!”
什麼野戰醫院,血型,聽的陳二狗一腦門霧水,安置好他,護士又是去下一牀,趁着這功夫,陳二狗忽然從牀上蹦了起來,猛地就衝到了門口,掀起了簾子。
在護士的驚叫中,他正好看見長長的一隊紅甲明軍,扛着裝着刺刀的燧發槍,雄赳赳氣昂昂,大步流星的向八閩大地的內部挺進而去。
魯王監國的末日,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