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咯吱咯吱聲音中,高大威武的安宅船艱難的向一旁傾倒,旋即重重栽進了大海中,噴濺起了沖天的浪花。
海面上,漂浮着的屍體不計其數,既有倭人的,也有鄭家的,海鷗與其他海鳥飛快的俯衝着,享受着難得的人類大餐,水底下,成羣的鯊魚亦是在撕咬着,將本來就已經污濁的水面弄的更是一片混紅。
倭國水師遭遇到了重創,與大炮轟鳴的炮戰有迂迴餘地可以跑不同,黑燈瞎火之下,船擠着船,人搭着人的肉搏戰,可不是那麼容易跑的,安宅,關船,小早,各類船隻沉了不下上百,被俘獲的也有上百,逃回去的才幾十,而巨大的安宅船因爲航速太慢,一個也沒逃回去,倭國武士死了多少已經不可計算,但僅僅俘獲的,就有兩千多。
這次拯救俘虜,救回了,這一夜的海戰,鄭家水師死傷的卻不止兩千之數,但男人戰死沙場,卻是與屠殺手無寸鐵的俘虜意義上有着天壤之別。而且經過這一戰,幕府的水軍遭受到了毀滅性打擊,從北九州到江戶,算得上門戶大開,半個倭國都成爲了鄭,宋兩家的獵場。
如果讓宋青書麾下的乞活軍進攻的話,也許連五百都死不上,可不得不承認,這種戰鬥足夠的野蠻,熱血,讓人憤而忘身的投入其中,也最是產生英雄的,在安宅船旁邊的大福船上,已經殺得渾身是血污的鄭森艱難的爬上了船首,旋即,一個個同樣滿臉是血的鄭家海盜彷彿衆星拱月那樣將他高高托起,那種發自內心的吶喊聲嘹亮了整個海面。
“大少爺威武!”
的確是夠威武的,一個人衝鋒在前,攻破兩條安宅,三條關船,還砍下了兩個倭人將軍的腦袋,就算水師中號稱狂豹的鄭芝豹,都要甘拜下風,能讓這羣嗜血海盜服氣的,只有比他們更強,比他們更狠的海盜!
不過一場大勝利,並不是所有人都高興。
一場大戰足足持續了一夜,黎明時分,喧囂的海面上,幾條巨無霸也是加入了這場盛宴,鄭家寶船,南海龍王號以及龐大的宋家艦隊先後從琉球出發,抵達了長崎海附近的戰場,沒來得及收拾好戰利品,鄭芝豹,陳鼎,甘輝,洪旭等鄭軍主要將領都紛紛撇下部衆,按照海盜的規矩,帶着最珍貴的戰利品,去拜望龍頭。
拜望頗具有儀式化,鄭芝龍坐在鯊魚皮的扶手椅上,猙獰的鯊頭那滿口利齒就旋在他頭上,乾癟的鯊眼還帶着生前的殘暴向下注視着,不過這一次,他身邊還加了一把椅子平起平坐,宋青書倒是沒有鄭芝龍那麼鯊威呵呵,他的椅子上鋪着來自遼東金州進貢的白狐皮,兩隻狐腦就在他兩肩垂下。
鑲嵌着黃金的倭國戰刀,幕府大印,旗幟紛紛被鄭家海盜們投放在鄭芝龍腳下,然而,這些東西非但沒有讓鄭芝龍高興,他那張帥氣的老臉反倒是從嘴皮子到眼角直哆嗦,尤其是看着跪倒在宋青書那面的鄭森,鄭芝龍的手更是在氣得顫抖。
足足三萬人,六十多名部將,將近四分之三他的麾下全都參與了這場戰爭,可他這個龍頭卻沒下令出戰!這對於一個領袖人物來說,那是極其危險的,大權旁落的象徵,這裡頭要是沒有宋青書搗的鬼,那太陽就得從西邊出來了,可鄭芝龍卻還沒有和宋青書翻臉的理由,因爲動手的是他長子鄭森,而且榮耀與人望也都沒出他鄭氏一門,人家頂多在邊上辦了點忙。
該下的臺階還是要有的,這頭鄭家軍獻寶,那頭宋青書則是演黑臉,臉色陰沉的如同下雨那樣,宋青書拍着扶手怒斥出聲。
“未經命令,擅離職守,擅自帶人深入敵國過境,挑起戰爭,鄭森,你莫不是要反了天!太放肆了!”
“從今天起,你再不是臺一師師長,本帥將你放逐出乞活軍了!”
這個處置結果一點兒也沒超出鄭森的預料,故而他是滿面平靜的對着宋青書一叩首:“謝大帥不殺之恩!”
如同事先排練好的那樣,這頭宋青書剛重重處置完鄭森,那頭陳鼎已經“不忿”的抱拳敗了下來。
“龍頭,大少爺渾身是膽,單槍匹馬深入倭境,講咱們鄭家人救了出來,而且還帶着大傢伙打敗了倭狗!這是天大的功勳,咱們鄭家,有功則賞!下末請龍頭賞賜大公子!”
“請龍頭賞賜大公子!”
跟着陳鼎,昨日參戰的甘輝等人亦是跟着單膝跪下。
其實不少人昨天是被忽悠去的,他們並不知內情,可昨夜那一戰打的太痛快了,將倭國反水以來,鄭家的憋屈通通打了出來,一大羣將領亦是興高采烈的求情起來,那聲勢,幾乎整個船都一清二楚。
可鄭芝龍看到的卻不是這個,而是手底下人羣起擁戴着鄭森來逼宮!這讓他更是憤怒的手臂肌肉都在曲張,收縮着。
眼看着足足一分鐘都沒說話的鄭芝龍,陳鼎的心禁不住提了起來,鄭家海盜這個狼羣,狼王已經老了,需要新的狼王來帶領,大傢伙也需要新的首領來引着他們殺燒搶掠,於是在宋青書的保證下,鄭芝豹,陳鼎等幾個核心人物挑中了鄭森。
可哪怕再老,狼王依舊是狼王,鄭芝龍若是發起狠來,一樣會有人掉腦袋的,這和宋青書許諾的不一樣,情不自禁,陳鼎偷眼張望向了狐皮金交椅上的宋青書,卻見宋青書淡然的端着杯葡萄酒,悠閒的品着,這副模樣看的陳鼎腦門青筋亦是禁不住跳了跳。
幾個人心驚膽戰中又過了一分鐘,鯊魚椅子上的鄭芝龍終於說話了。
聲音似乎老了幾歲,那股子頹唐之色愈加的清晰,鄭芝龍老態龍鍾的沉悶點了點頭。
“我兒英雄,好個英雄啊!”
“即日起,升我長子鄭森爲鄭家鯊頭管領,管理老營十五隊,對倭復仇之戰也交給他了,大家起來吧!”
從陳鼎,到底下甘輝,洪旭,鄭芝豹,心頭都是鬆了口氣,可剛說完這番話,鄭芝龍已經疲憊的扶着鯊魚皮站起身來。
“老夫累了,先去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兒主持吧!”
小小的獻俘儀式,成就了鄭家新舊兩代權利的交接,怎麼也沒想到宋青書居然栽培自己如此大的禮,哪怕跪伏在地上,鄭森依舊激動的渾身顫抖,被陳鼎攙扶着從地上站起來之後,他頗爲感激的看了一眼宋青書,後者則是端着酒杯微微對他敬了下,這一眼神交匯後,鄭森大步流星的走到鯊魚椅子之下,對着他那些殷殷期盼着的叔伯部將們,猛地舉起了右手。
“倭人殘暴貪婪,斷我通商,殺我家人,不可不懲之,進我鄭家,在此誓師討伐倭國,斬掉他們戰士的頭顱,燒掉他們的城市,將他們的婦孺孩童賜予你們,將倭國化爲一片火海!”
“殺!殺!殺!”
…………
威風不是依靠着喊出來的,而是靠着打出來的,這頭纔剛剛完成了權力交接,龐大的鄭宋兩家艦隊,已然向長崎進發了,如雲的艦隊鋪天蓋地般的衝進了長崎灣。
說實話,昨夜宋青書也僅僅以爲會有一場短暫的遭遇戰,從沒想過戰爭規模會擴張到那麼大,幾乎將倭軍水師一多半留下了這兒,長崎是一座靠海,城市,沒了水師,這兒簡直就如同脫得半光的大姑娘,在他倆兩人姓宋,姓鄭的色狼面前一樣。
這一天對長崎來說,簡直如同世界末日那樣,早晨,傷痕累累的艦隊逃回港灣,帶來了大批海盜的消息,上午,這兇殘的海盜就來了,整個港口亂做一鍋粥,幕府殘餘的水師,武士驚慌的推着大筒,拿着鐵炮衝上港口,町人,商人們則是鬼哭狼嚎的收拾着東西,從各自的店鋪逃出,四散着向港口後方逃去。
人心的險惡總是在這時候顯露出來,趁着原有的秩序崩潰,那些地痞無賴,窮的就剩塊石頭取暖的下級武士,也都紛紛跳出來打劫,沒等明聯軍進攻,長崎已經冒出了滾滾黑煙,大街小巷,到處是女人恐懼的驚叫聲還有男人的怒吼。
不過倭人倒黴,幹他宋青書屁事兒,相反,站在東海龍王號船頭,望遠鏡眺望着這裡,宋青書心裡還有種很痛快的感覺,征討倭國,對於他來說,那種特殊意義,不言而喻。
幾乎是享受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海風,接過一旁巧研端過來的紅酒,一面坐在太陽扇,下,宋青書一面優雅的擺了擺手。
“進攻!”
宋青書的清閒,卻沒改變戰爭的血腥本質,二十條仿阿姆斯特朗炮,隨着一張黑旗高高懸掛而起,這些船上裝載的沉重樂器一起演奏出了交織的槍炮進行曲,開花彈與實心彈交接,雨點般的落在長崎港口內,海港上,堅固的金屬在人羣中收割起大片大片的血肉來,沉重的炮擊甚至將倭人炸的飛起來十幾米高,最後殘肢碎肉狠狠地落進海里。
後世打不了的小日本,那就打你祖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