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整個院子裡都顯得一片死寂,就連剛生出來的春蟲叫的似乎都懶洋洋的,有一陣每一陣,叫的有氣無力,晚飯時候的衝突讓每個人心情都不太好。
門吱呀的一聲打開,宋青書躡手躡腳的從采薇的房間走出來,左右打量了下沒人,這纔跟做賊一樣小心翼翼的溜回自己房間。
不要想歪,他倒是沒做什麼壞事,畢竟采薇太小了,動壞心思可是要進監獄的幹活。
剛剛飯桌上,宋青書是真想發火了,可誰知道采薇這丫頭居然哭了。
雖然是出生在書香世家,可畢竟經歷過破家之痛,采薇對現在的生活是格外的珍惜,剛剛邢紅娘發火,采薇還以爲是自己說錯話弄得,一下子就急哭了。
小丫頭抽抽泣泣的回了屋子,把宋青書也哭沒脾氣了,等吃完飯都回屋之後,宋青書悄悄溜達到小妮子屋裡,又是哄又是勸,還把今天準備沒有賣的甜食都哄給采薇,這才讓這小妞兒破涕而笑。
不過畢竟現在有一妻一妾了,雖然惱火邢紅娘的態度,可要是太高調了,沒準在她的火爆脾氣上來個火上澆油,所以出了屋子,宋青書是一路躡手躡腳往回遛,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邢紅娘的屋子裡早就滅燈了,眼看着宋青書腳步輕輕的馬上就要溜回屋,誰知道這時候,一隻長滿黑毛的大爪子猛地從背後落到了他肩膀上,一剎那,宋青書的臉都白了。
…………
“我說老大!人嚇人,嚇死人!下次提前打個招呼行不?”躲回自己狹窄的屋子裡,給疤臉倒了一杯水,宋青書尚且一肚子鬱悶的埋怨道。
誰知道疤臉這貨捧着水碗,卻是輕飄飄的哼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這貨絕對是報復白天自己讓他穿女僕裝客串服務員的事兒,看着夏雪宜風輕雲淡的模樣,宋青書真是恨得牙根直癢癢。
“行了,我的夏大叔,這大半夜的,孤男寡男名聲不好,有啥事兒你就快說吧!”
宋青書不耐煩的詢問着,夏雪宜的臉色卻一下子凝重起來,他纔是做賊心虛一般左右打量了下沒人,這才貼近宋青書,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着:“要不要,我去把朱存彪那個劣貨給清了?”
“清了?”剛開始宋青書還沒聽明白,可旋即疤臉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個切的動作,看的宋青書激靈靈一個哆嗦,這是要殺人啊!
畢竟從法治社會過來,雖然對張獻忠殺人不感覺奇怪,可自己殺人這事兒宋青書可從來沒想過,哪怕是自己指使疤臉殺人,眼看着疤臉殺機騰騰的眼神,一層寒毛從他後背上猛地豎了起來。
看到宋青書沒有回答,疤臉就繼續比劃起來。
“朱存彪就住南城邊的窪地旁邊,上次你們去過的那個破廟,那地方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死個個把人如家常便飯,官府都不回去追究。”
說到這裡,夏雪宜那疤痕交錯的臉上含起了一抹濃郁的冷笑,嘲諷的哼道:“那朱存彪把破廟還當成他的皇宮了,每每還自比太祖皇帝,正好某就送他在此,順便把他的丞相大學士太監一併送下去陪他,圓了他這個皇帝夢!”
感情兒疤臉想殺的還不止一個,而是把破廟附近一窩乞丐全都送去見閻王爺,那可是二十幾條人命啊!說要殺就殺了?看他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宋青書心頭又是一陣陣發寒,連連搖着腦袋拒絕道。
“不行!不能殺人!”
疤臉倒是沒有多勸,僅僅是淡淡的說了句:“你要知道,現在已經不是太祖,太宗時代的太平年景了,天下亂相以起,你不殺人,人就殺你!”
說完,放下水杯,疤臉又是掉頭就要出屋。
剛剛宋青書已經冷汗連連了,夏雪宜最後一句話卻又讓宋青書身體巨震,冷不丁讓宋青書心頭最恐懼的東西浮現了出來。
是啊!這已經不是那個講法律的時代了!強者有理,殺人無罪!曾經保護他這個弱者的社會體質再也不在了,想要在這個時代活得好,就得讓自己也變得兇殘起來!
“等等!”
“改變主意了?”還是那麼面無表情,夏雪宜扭過了頭,可滿頭冷汗的宋青書依舊搖了搖頭:“不能殺人!”
停留都沒停留,疤臉轉身就要走,宋青書卻是趕忙伸手拽住他破破爛爛的大棉衣,急促的說道:“那朱存彪要是普通乞丐,殺了他倒是沒什麼,但他卻是宗室皇親,別看他活着時候沒什麼人在意,如火突然橫死,定然還是引起大亂子,尤其是這個節骨眼兒上”
急促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見疤臉終於停住腳步,重重吸了一口氣,宋青書這才繼續說道:“聽說九千歲魏忠賢剛剛被當今聖上賜死!不知道多少跟隨他的閹黨分子心中忐忑不安,恐懼即將來的政治清洗,如果要是這時候宗室在出現怎麼一起大案子,你想想,多少有心人會藉機把事情鬧大?攪亂局勢走向?到時候,剛剛纔與朱存彪有過沖突的你我恐怕插翅難飛!”
所謂的蝴蝶效應,指的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可能引起巨大的後果,如春秋時期吳國姑娘弄傷了楚國姑娘的腳,結果引發了一場國家級別幾十年的大戰,最終導致了楚國元氣大傷,如今疤臉殺朱存彪一個乞丐也許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可若引起連鎖反應,那就是滅頂之災,說不定多少人會受到牽連!
聽着宋青書的分析,疤臉亦是微微動容,要是他自己,帶着采薇走就行,反正現在到處都是亂肥,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已經下降,天大地大隨意哪兒都可以躲藏,可如今,好不容易讓采薇找到個家,剛剛宋青書對采薇的哄寵他也看在眼裡,不然不會主動提出殺人,輕易夏雪宜是不會破壞采薇家的感覺。
“那你說怎麼辦?”夏雪宜乾脆又把問題拋了回來,聽的宋青書又是背起手來,在狹小的屋子裡轉起圈來,好一會,宋青書忽然眉頭一皺,快步兩步又是繞到了疤臉面前,急促的詢問道:“你剛剛說什麼,朱存彪將破廟比作皇宮?你再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這話問的夏雪宜一愣,但也沒多想,對這位朱奉國很是不屑的說道。
“這人沒什麼本事,派頭倒是大的很,都混到叫花子了,還在叫花子中分個三六九等,把他住的那個破廟當做住處和處理叫花子內部的辦公之處,沒事就自比太祖如何如何,甚至老子落魄到那兒的時候讓老子給他當打手,還說封老子個五軍都督,呵,他也真敢說!”
提到這兒,疤臉再次不屑的冷笑起來,聽的宋青書卻是眼前一亮,旋即流露出了一股濃郁的狠色。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既然老叫花子你都不肯給活路了,也就別怪小爺琢磨你了!嘴角露出冷笑,宋青書猛地揪住了疤臉,在他耳旁小聲快速的嘟囔了起來,嘟囔了片刻,疤臉的臉上卻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股異色,頗有些驚奇的點了點頭,看了宋青書一眼後,一言不發又是出了門。
打發走了疤臉,宋青書在枕頭處翻找起來,不一會,一盒子散亂的錢幣被他翻找了出來,邢家班以往都是柳大柱子管錢,不過柳大柱子離開班之後,宋青書提出了賣紅薯的新發展方向,所以韓娟兒邢紅娘她們習慣性的又讓他管賬,這些快小半年邢家班吃用剩下的結餘就都在這兒了。
一共不到八兩,五貫多散碎銅錢,還有點銀兩,宋青書將張獻忠給的二兩銀子撿出來,合着以前一些碎銀子,看了好一會,方纔肉疼的用一塊碎布包上,踹進懷裡。
推開門,宋青書亦是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了兩眼,快步走向院門,這些天的功夫倒是沒白學,關上小院院門,宋青書全力奔跑起來,居然是一溜煙的消失在夜色中。
靠近西安城中心附近一片街,散亂着些低矮的民房,看上去頗爲破亂。
如今天氣詭異,四月多就開始悶熱起來,悶得一些春蟲都是悶不做聲,這兒附近居住的都是平民,勞作一天,到了晚上亦是早早地關門悶起了大頭覺,可就這麼靜謐的夜晚,駐足傾聽,卻隱隱聽到嚯嚯的聲音,就好像金屬的摩擦聲,令人瘮得慌。
忽然間,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想起,金屬聲戛然而止,甚至發出了幾下清脆的碰撞聲,好一會,門才咯吱一聲打開,卻是長了一張老虎臉的張獻忠氣急敗壞的探出頭嚷道:“那個驢球東西大晚上不睡覺,打攪老子清夢?”
面對怒氣衝衝的張獻忠,宋青書略微偏了下頭,院子裡大青石上一把腰刀散發着森然寒光,看石上道道痕跡,赫然被磨礪多時了,看着這兒,宋青書的嘴角流露處了一股古怪的笑容。
順着他的眼神,張獻忠的虎眼中爆發出了一股濃郁的殺機,可旋即,宋青書卻是猛地對他一拱拳:“張大哥,借一步說話可否?”
驚疑不定的看他兩眼,張獻忠不耐煩的讓開身體,卻依舊惱火的嘟囔着:“腦袋有病的傻子,大半夜折騰老子!”
隨着宋青書閃身進去,張獻忠家的大門,又是被重重的合攏而上,不透一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