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安慶可真是個好地方。
誰都不曾想到,有重兵把手的長江北岸要塞,就這麼丟了,從湖廣向京師運來的漕糧源源不斷經過這裡,僅僅兩三天時間,江南轉運使發來的漕船居然不下一百多條,如果宋青書要是狠一點,供給京師達官貴人,各個藩王府的祿米,遼東乃至九邊將近一半的軍糧,就全能被自己卡斷了。
當然,宋青書不能,也不敢做的那麼絕,遠的不說,萬一遼東大軍崩潰了,讓東虜提前打進京師,自己就哭都沒地方哭,更何況這其中不知道牽扯了多少達官貴人的利益,要是動了他們的奶酪,指不定現在秦地大軍就不是去追殺高迎祥,而是轉過頭來打自己了。
不過也不是眼睜睜放過去,不論宋青書表現得多麼無害,朝廷也肯定不會看着他佔據安慶,早晚會回頭對付他,要是真的一點不取,打下安慶也就沒了意義,既不會把朝廷逼急了,馬上騰出手對付他,也不能虧了自己,這就得考驗拿捏的度量了。
“快!跟上跟上,這些,都搬下來,還有那一堆,剩下的就別碰了!”
大聲的吆喝中,安慶城的碼頭呈現出一片火爆的情景,從山裡調集來的民夫扛着鼓鼓囊囊的糧食袋子,不斷從船上上上下下,很快在港口倉庫裡就積了滿滿一倉,宋青書搬得還真不多,一條船也就卸下來二十分之一的數量,這點估計還不夠各級糧官漂沒的,繞是如此,短短時間乞活軍也截流了幾千擔糧食。
安慶城裡的馬車什麼的也全都被徵用了,源源不斷的從安慶走潛山運到天堂寨,如今乞活軍已經把天堂寨做爲了大本營,兵工廠與主要糧食囤積點都設在了那裡。
不僅僅是漕船,長江上游到南京做生意的商船更是數以百計,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安慶丟了,還一如既往的上岸,銷售,就食,乞活軍倒也沒搶他們的,城內的酒館,店鋪也是督促着該營業營業,只不過原本落入官府腰包裡的稅金這回落入了乞活軍的兜裡。
港口那些稅吏都被宋青書給徵用了,在乞活軍軍士的看管下,挨個船查詢貨收稅,宋青書知道,一時間自己對這長江上貿易是兩眼一抹黑,想要收銀子,還得靠這些消息靈通的地頭蛇。
不過佔據安慶也不全是好處,壞處也有不少,首當其衝的就是腐敗問題,三四天時間,被這些稅收吏還有過往客商買通的乞活軍居然有三十多號,十多個是跟着自己從北方來的老兵,還有一個甚至是伏牛山時候的老兵了。
乞活軍之所以強於各路農民軍,甚至不弱於官軍,靠的可就是鐵一般的軍紀,這會都沒用孫傳庭來唱黑臉,宋青書親自下令將受賄官兵於行賄稅收吏一律處斬,腦袋就掛在港口上。
爲了防止貪污,宋青書還不得不把後世香港的廉政公署制度都搬了出來,乞活軍軍士去監督稅吏,格外招收了些本地人去監督乞活軍軍士,雙重防禦之下,可算暫時剎住了這股子風氣。
就跟後世沙皇俄國拼命想打開個出海口一樣,這麼一個江口城市,帶給乞活軍的好處立馬有目共睹,接下來,就是絞盡腦汁如何把它從朝廷手裡保下來了。
不僅港口忙活的熱鬧,挨着安慶港口亦是人來人往,大量的民夫光着膀子挑着擔子,從附近的大別山山脈挖出來石頭,砍伐大量的木材,拉到這岸邊,緊挨着這兒,幾十個爐子發出滾燙的熱力還有淼淼青煙,將挖出來的石灰岩燒成石灰,然後兌成水泥。
河岸上,伴着水泥的大塊石頭不斷被砌在一起,從進城那天,就徵集民夫修這項工程,三天時間,如今河岸邊上已經修出來一里多的石頭高臺,高出河水三米多,不少石臺邊上,徵集來的工匠已經開始了女牆的修建。
就在河邊上炮臺修的熱火朝天時候,城裡的鐵匠鋪子,更加是忙翻了天。
“一二三,倒!”
用鐵鎖勾住,絞盤嘩啦嘩啦作響,兩三噸重的鍊鋼爐從小高爐裡提了出來,隨着號子喊聲,又是十來個壯漢拽着鐵鏈子,拼命地向下拉扯着鍊鋼爐,順着罐子口,已經燒紅了的滾燙鐵水冒着黑煙咕嚕嚕的澆灑下來,遺漏了一點在外頭後,剩餘的全都澆築進了底下已經準備好的陶範中。
那股子熱浪,就算來視察的宋青書,都感覺到了一陣陣頭髮發焦,腦門上汗水直流。
緊張的關注中,巨大的陶範經歷了半天時間,可算冷卻下來,最後兩個壯漢喊着號子用大鐵錘子砸破了陶範,露出了裡面黑黝黝的東西。
如此大張旗鼓,居然不是鑄炮,而是鑄造了一種大鐵盤子模樣的東西。
這年頭東方還沒有海防意識,更不要說江防了,而且雖然不少城頭上裝備了大炮,卻是固定在城頭,動彈一下都動彈不了,打的角度固定死了那裡,所以苗美挾持着安慶守備劉時中時候,城頭連續開了二十幾多炮,居然一個乞活軍都沒打死。
既然如今打下了安慶,宋青書考慮的就是守住安慶的問題了,安慶城靠着長江邊上,北方的六安,廬州等地,官軍並沒有多大力量,只要洪承疇帶領的邊軍不南下,憑藉潛山一帶的險要地形,倒是基本上無虞,安慶城面對的最大威脅,則是長江上游湖廣守軍或者長江下游南京的官軍乘船來攻。
看過後世虎門銷煙,宋青書腦海裡有着炮臺與戰艦較量的印象,故而抓緊時間修建着炮臺,可這死木頭一樣的大炮讓他可相當不滿意了,考慮了小半天,他這才畫下圖紙,打發跟過來的後勤部部長劉宗敏去鑄造。
用的是生鐵直接灌注,倒是僅僅一天時間,宋青書要的第一個模型就鑄造好了,一共幾個部分,最底下是個銳角向內豁的兩片大盤子底座,然後是略小一號,倒扣碗一樣的鑄鐵小盤子軸承,上面則是兩個圓形豁口。
明朝雖然仿製了紅夷大炮,可崇禎皇帝窮的都要穿不起褲子了,勒緊褲腰帶鑄造出來的一百多門紅夷大炮全都裝備的遼東,這偏安內陸的安慶城自然是紅夷大炮毛都沒有一根,好不容易鑄造好炮臺,從城頭上拆下一門大將軍炮,宋青書方纔傻眼的發現,這玩意就光溜溜的炮管一根,根本沒有支撐用的炮耳。
又是忙活半天,劉宗敏又給他搗鼓出來個大號的鑄鐵夾子,死死箍在炮身上當做支撐,這才架在了炮臺上。
有兩邊的軸承的可以調節炮口上下高度,而且兩個地盤嵌合在一起,澆下去一斤油,一頓多重的大炮,兩個炮兵把着就輕易轉了個圈,最後宋青書下令在江裡拋下了三條小船,試炮去打,連續開了三炮,兩炮都炸在了下船的附近,還有一炮正中舢板,把個百多斤的木船從水裡掀了出來,打了兩個圈,這才重重的砸到了江中。
這一系列禁不住看的跟隨而來的孫傳庭目瞪口呆,真算得上打哪兒指哪兒了,好半天,孫傳庭才感慨的拍了拍黝黑的炮身,感慨的說道。
“要是在遼東全都安上這樣的大炮,何至於一敗千里?”
“不然,再犀利的武器,也得需要強有力的人來使用,伯雅先生,宋某直言,憑着遼東那些腐敗軍隊,將領還各個心懷不軌,只顧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是有一萬門紅夷大炮,該敗還是會敗下來,如今正值亂世,將來還要看咱們的!”
聽着宋青書一襲語重心長,孫傳庭又是滿面沉重,低頭半天不語,勸慰的拍了拍他肩膀,旋即對着也是滿帶新奇,推着那個旋轉炮臺來回轉個沒完的劉宗敏,宋青書忽然滿是笑意的吩咐道。
“老劉,好玩吧!交給你個任務,明天本帥要看到二十個炮架擺在這炮臺上,不得有誤!”
一張滿是鬍子都粗臉頓時拉搭了下來,劉宗敏悲催的舉起了他粗啦啦的大手,鬱悶的叫道。“大帥,老劉這副帥不幹了,您就饒了老劉,行不行啊?”
“不行!”
…………
南京那頭的官軍精銳隨時都有可能逆流而上,來奪回安慶城,對這個鐵飯碗宋青書也是上了心,連目前正在鑄造的乞活軍紅夷大炮都停了,調撥出二百個鐵匠,一千多號雜工給劉宗敏使用,三天時間,分成三塊扼守江邊,一公里多長的安慶炮臺上,二十架這樣的鐵炮臺工工整整的擺放在上面,相比戚繼光發明的虎蹲炮,這些傢伙則是真叫大號鐵老虎,虎視眈眈的盯着江中心。
說來也巧,正好安慶炮臺竣工了,南直隸的官軍艦隊也到了,這天功夫,宋青書和孫傳庭正在視察着炮臺,沿江偵查的小蘿蔔就跟火燒了屁股一般狼狽的逃竄過來。
“大,大帥不好了,滿江,滿江都是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