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多的新縣那股子活力完全展露了出來。
沿着難走的山路,每天都有一兩百個商人或是帶着商隊,或是挑着擔子,從南方,北方匯聚到這裡,這年頭銀子也算是種大宗沉重商品,雖然僅僅垮了兩個省,加多寶票號畢竟把最亂的河南省還有山西省南部給跳過去了,想去北方經商,在新縣把銀子存在票號裡,拿着張銀票,就可以到洛陽,太原取出來,同樣想要去南方做生意的可以揣着銀票到這兒來換成銀子,再在不遠相對安全的長江順流而下。
不僅僅是安全,攜帶大批銀兩的運輸費用,保全費用也節約了一大筆,尤其是商人談生意的本錢也不再侷限到了能攜帶的那點,而是擴張了幾倍,讓商業更加的繁華。
跟後世銀行一樣,異地取錢,加多寶票號也是收手續費的,而且比銀行還高出去不少,就這一項,每個月盈利就能有個七八萬兩銀子,除了店鋪與夥計,票號還真沒什麼投入,在晉商那些大股東看來,真叫個空手撈銀子。
爲此,這些大晉商對更加盈利的資本運作,借貸也變得更加熱心,奈何宋青書就是咬死了規矩,沒有足夠的抵押,輕易不發貸款,平白讓借貸業務被那些小的錢莊搶去了不少,更令人無語的是,居然還有搶生意搶上門的,宋青書這頭剛翻修出來一條商業街,緊接着連續開了三四家錢莊。
一大早晨,就挨着縣衙旁邊的加多寶票號裡頭,爭吵聲就跟炒栗子般熱鬧的傳了出來,中國人一貫願意看熱鬧,瞬間就圍攏了一大羣,就看個各自矮小,穿着毛皮背心的山西老西兒臉紅脖子粗推着兩個肥粗扁胖直流油的,一面退一面嘴裡還叫嚷着。
“走!走!這兒不歡迎你們!”
“憑什麼!阮某拿的房契地契莫非是假的?你這票號口口聲聲有抵押就可貸款,莫非都是騙人的?”
也是氣的臉色通紅,前頭那個富態胖子不服氣的扭過頭嚷嚷着,不過他實在太胖了,那股子王八回頭的模樣倒是惹得旁邊不少看熱鬧的哈哈大笑。
爭執間,縣衙裡,一隊扛着火銃,跟官兵幾乎沒啥區別的兵馬迅速闖了出來,分列到道路兩邊,看熱鬧的人羣趕緊讓開,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大帥要出行了。
果然,片刻之後宋青書牽着匹草原運來的上好青馬,披着甲就走了出來,剛要翻身上去,冷不防身旁又是激烈的爭吵傳了過來,一回頭,渠伯濤像個猴一樣又是纏吧到那個阮胖子身上。
原來剛剛好不容易渠伯濤把兩個人推搡出去,出來警戒的護兵又把兩人給撞了回來,本來就不服氣,三個人從言語衝突發展到了拳腳相加,打的叫個不亦樂乎。
今個是采薇在蘭溪山下辦得第二家學院,蘭溪書院開張的日子,爲這事兒她都忙活了小半個月了,宋青書不論如何也得去捧場,這還沒出門呢,就遇到個這事兒,一面叫着晦氣,一面他也是分開了護兵擠進了店裡,無奈的叫道。
“都別打了,什麼事兒非得拳腳相加?”
“大帥!”一個激靈,渠伯濤趕緊蹦到一旁,如今可不是當初他遇到賣烤地瓜的宋傻子了,而是雄霸一方的軍閥宋大帥,還是自己東家,渠伯濤趕緊恭恭敬敬一行李。
“這兩人來騙貸!小的正要把他們趕出去!”
“什麼騙貸?你是這兒的駐軍軍官是不?軍爺您看看,我們這房契,地契,哪個是假的嗎?”
這胖子還真沒用,能讓精瘦如渠伯濤給打趴在地上,要是換了施天福,倆人怎麼賣也能直巴一會吧?怪異的想着,宋青書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幾張牛皮紙瞅了瞅,上面蓋着的官府大印,買賣交辦雙方手印,看上去倒是真沒什麼毛病,而且令宋青書眼熱的是,這一棟宅子,二百畝良田居然都是南京城的,宅子就挨着秦淮河邊,田地也是南京城邊上上好的良田。
不過這方面渠伯濤是行家,宋青書倒沒武斷的下決定,而是扭過頭探尋的像他使了個眼色,示意這山西老西兒把哪兒有毛病趕緊挑出來。
一起作生意這麼久,渠伯濤倒是默契,指着這倆傢伙就晃起了腦袋:“大帥,這地契什麼的倒是沒問題,是南直隸正統官印,不過這兩個混蛋純屬空手套白狼的,他倆從南京出來一兩銀子沒揣,到咱們新縣想開錢鋪子,拿着這些破玩意管咱們借銀子,藉着大帥您的銀子發橫財!”
“這幫南蠻子,你們想的美!”
看着渠伯濤又是晦氣的吐了口唾沫,那臉憋的通紅的模樣,宋青書倒是好笑的搖了搖頭,都說江南人奸滑,頭腦靈活,善於鑽營,還真是表現得淋漓盡致,發財居然發到自己頭上了。
加多寶票號貸款的門檻高,錢息倒是比別的錢莊當鋪子低於另一半還多,估計這倆胖子就是看上這點,以自己的不動產做抵押,從加多寶票號弄銀子,再借貸給別的商人,平白撈一筆銀子。
最近看來貸款的事兒,弄得渠伯濤也真是焦頭爛額,不然這個老商人也不會氣的兩眼通紅,不過看他那副模樣,收起了一套房契一套地契,宋青書倒是正容的向渠伯濤問道。
“老渠,咱們票號的規矩是什麼?”
“可,可大帥,他們這是來搶生意的啊!”
“不然!不管如何,規矩就是規矩!這地契值多少銀子,一會安排師爺給估量下,該貸款多少銀子,就多少銀子!”
把東西扔給不服氣的渠伯濤,接着這個機會,宋青書又是抱着拳對着外頭那些圍觀的商人夥計掌櫃的抱了抱拳,昂聲說道:“宋某感謝諸位到我這窮鄉僻壤的新縣來做生意,宋某在這兒保證,不管南來的,北往的商界同僚,一律一視同仁,只要大家照規矩辦事,不管你開什麼錢莊票號茶葉鋪子,宋某一律歡迎,絕不因爲競爭而排擠任何人!”
“宋某在一天,這新縣,就是自由貿易城!”
這話說的大方,當即聽的那些商人們喜笑顏開,亦是紛紛抱拳向宋青書答謝着:“大帥高義!”
“大帥氣薄雲天!”
“這纔是做生意的樣嗎!”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那肥胖子亦是臉色好看了不少,也是很有人情的對宋青書抱了抱拳:“難怪大帥你能富甲一方,果然經營有道,阮某祝您開門見喜,四方發財!”
“謝阮老闆吉言,對了,貴姓阮,還來自南京,敢問阮老闆,您家和阮大鋮阮公可有親?”
事兒平了,宋青書也打算走了,一面找着馬繮繩,一面冷不丁想起什麼,扭過頭隨口問道,誰知道這一句問的倆胖子當即心虛起來。
“那個,那個,家叔就……”
“不認識!不認識!”
倆人這截然不同的表現,倒是看的正在整理馬繮繩的宋青書禁不住一愣,有些驚愕的扭過頭,可就在這功夫,街面上幾個騎兵急促的忽然騎馬趕了過來,看旁邊的護兵在一旁,趕忙翻身下馬。
騎兵首領是伏牛山時候就跟着宋青書的老人兒了,也算是臉熟,通報一聲,就急促的到宋青書耳旁耳語了兩句,聽的宋青書亦是臉色一變。
“渠掌櫃,再有這樣來貸銀子的一律不得刁難,兩位阮老闆,宋某軍務在身,便不多作陪了,告辭!”
說着,宋青書翻身上馬,急急匆匆就奔了出去,目送着宋青書離去,兩個大胖子亦是同時鬆了口氣,這頭,渠伯濤不情不願的派人去取銀子,那頭,小胖子則是埋怨的和那個大胖子嘀咕道。
“叔,阮公明明就是……”
“你知道什麼?人前不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