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乞活軍南下以來,頭頭腦腦聚會的最齊的一次,柴進的縣衙算是徹底易主了,按照宋青書的愛好,大堂上擺了長長條桌子,宋青書做主位,剩下的亦是圍攏在桌子邊上,坐了滿滿兩排。
今個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宋青書沒說話,孫傳庭敲着地圖,一時間也沒人搶着發言。挨着宋青書,劉宗敏鼻子裡面是粗氣直喘,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那頭坐在後尾的柴進,他有些後悔,怎麼就聽了這個慫貨的鬼話,現在好,乞活軍的顏面都丟盡了。
“柴縣令,說說吧,這花鳥寨什麼來頭?”
好一會,敲着桌子,宋青書這才慢悠悠的發了話,聽的那柴進趕忙又是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大帥,這花鳥寨真惹不得!那兒是咱們這方圓幾十裡最大的寨子了,盤踞着花鳥山,那蒙寨主據說是以前朝廷哪個衛的衛指揮,爲了避朝鮮之戰帶着親兵進山的,這已經第二代了,他手底下,能打的寨兵有好幾千,附近的牛腰寨,牛糞山,骨頭寨都以花鳥寨爲盟主,要是惹了,他們也得出寨兵幫忙。”
“大帥啊!下關上一任縣令,就是因爲得罪了這蒙大當家的,讓人給弄死了!”
“哼,不就幾千個土篦子嗎?看給你嚇得,就今天來的貨色,老子一個人打他全家!”難得想給自己大帥表現出個謹慎模樣,還他孃的了個這事兒,剛當上這副帥火沒燒起來,臉倒是丟盡了,拍着桌子,劉宗敏是甕聲甕氣的嚷嚷了起來,聽的這柴進卻又是把臉一憋。
“劉總哨,下官知道您英雄了得,可您再英雄,也英雄不過大山啊!您是不知道那花鳥寨有多險,孤山一根,上山的棧道就那麼一人寬,就算您有百萬大軍,也得一個人一個人的上,早年官軍不是沒剿過,萬曆爺時候,信陽府大軍出動了四萬多,圍了兩個多月,死了三四千人也沒打下來,得罪了他們,到時候沒日沒夜的過來打縣城,就永無寧日了!”
柴進這話算是一語道破天機了,宋青書來英霍山區,可不是僅僅就憋在個新縣當個土財主的,他胃口大的很,不僅僅想把整個英霍吞下來,還要向東一直捅到徽州去,抄了徽商的老窩,可到現在一直遲遲沒動手,也就是因爲此。
這大別山的地形太崎嶇了,一座比一座險,而且寨與寨之間還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看後世解放軍湘西剿匪剿的多麼困難就可知一二,還沒做好準備之前,宋青書是不想輕易動他們的。
誰知道,這幫傢伙就打上門來了。
“這恐怕不光是花鳥寨的事兒,估計也是整個新縣境內,幾個山寨子一起試探咱們乞活軍的第一步,如果現在和花鳥寨對上了,估計還真如柴縣令所說,幾個寨子,數千寨兵一起對咱們乞活軍開戰!”
“還真叫財帛動人心,咱們剛來時候,新縣城窮地方,一個個的寨子都小心翼翼防着咱們,怕咱們去搶了他們,現在新縣在大帥手裡露出點銀子了,一個個膽兒也肥了,敢找上門來了。”
“不過這些傢伙一窩蜂瘋狗一般撲上來,還真叫個麻煩!”
“那就這麼忍了?”聽孫傳庭都是點頭承認,劉宗敏又是一肚子火氣,鼻子裡直噴熱氣的嗡嗡嚷嚷着,誰知道孫傳庭居然冷笑着重重搖了搖頭。
“就因爲這樣,所以纔不能忍!”
“這纔對嘛!俺老劉願意打這個先鋒!”
沒等劉宗敏喜笑顏開的拍着胸脯說完,孫傳庭卻氣死人不償命一般又是搖了搖頭。
“誰說打了?這個禮還是要送的!”
“大帥,您覺得呢?”
看着孫傳庭笑的跟老狐狸一般奸詐,宋青書是乾脆笑着沒出聲,倒是急得劉宗敏這貨一個勁兒的撓着頭。
“大帥,是打還是認慫,您老倒是給個話啊?”
…………
三天時間,好幾萬兩銀子的訂單,宋青書還真撂到了一邊,彷彿真怕了這些地頭蛇那樣,每天就派了十來個人按照黃大狍子畫的界限,採那麼可憐的一丁點茶芽兒。第三天,從縣城拉出來,三箱子銀子,十多車糧食,晃晃悠悠的向花鳥寨運送了過去。
這次當然宋青書是不用再親自出頭了,什麼事都要主公去,還要那羣屬下幹什麼,搖晃着一把鵝毛扇擺譜,孫傳庭負責領這個隊,劉宗敏則是黑着一張臉,跟着去當了這個苦力。
這山可真叫難走,翻山越嶺不過二十多里路,大早晨從新縣城出發,一直到相當於下午一點鐘左右,這才推着車子好不容易趕到了這花鳥山。
“哎呦娘啊!這他孃的太不好走了!”就算劉宗敏這莽夫,這會兒都是累的滿腦門熱汗,不斷的抹着脖子上的汗水,這淮河以南和北方還真是不同,陝北也不是沒有山,可那兒乾淨利落,要熱就是一股子燥熱,要冷也是乾冷乾冷的,哪像這兒,熱還沒有關中最熱時候熱,偏偏空氣潮的很,弄得人渾身溼漉漉的。
用劉宗敏這廝話說,就是娘們唧唧的。
孫傳庭也是憑着兩隻腳走過來的,他也沒坐車子,此時腦門亦是流出了汗水,只不過他可沒有劉宗敏這麼有心思抱怨,全副注意力全在這眼前的花鳥寨上面了。
一路來的山道算是夠險的,可這花鳥山才叫孫傳庭知道什麼叫險上加險,高聳的山頭乾脆就沒法走,沿着山腰,一條看的人直眼暈的棧道盤旋曲折着抻出來,這要打,別說乞活軍六千人,就算六萬人也得在山腳下乾瞪眼,也得一個一個往上擠。
不過這花鳥寨倒也不是全無破綻,地勢險要,就意味着可利用的耕地不多,花鳥寨的耕地全在山腳下花鳥山與這頭宋青書開荒的紅土嶺之間那一大塊山間谷底左右,零零亂亂的破爛房子分佈在花鳥溪兩側,要真打起來,把下面耕地一佔,圍他個一年半載的,餓也餓死這幫山匪土鱉了。
然而這樣山頭在英霍山區沒有個五十也得有三十,次於它的還不知道有多少,這個圍三個月,那個圍兩個月,乞活軍這輩子也不用幹別的了。
還是得想些行之有效的辦法纔是!
想着,車隊已經推進到了花鳥山腳下,沒等靠近呢,梆子咣咣咣的已經響了起來,還在地裡幹活的山民一個個腳打後腦勺,一窩蜂的全都散了,轉眼之間鑽進山溝子裡,居然在看不到蹤影,旋即一聲本地味十足的吼叫聲從山腰上不知道哪個窟窿穿了來。
“那面的盤走子的!不開眼敢擋到咱們花鳥山來?”
“新縣來的乞活,帶着禮物,來拜山了!”
老遠的,孫傳庭亦是扯着他一口子山西味,給回了過去,這話還真聽的對方亂了一陣,趁着這個功夫,孫傳庭又是面色凝重的扭過頭。
“劉總哨!還是來之前那句話,到了山上,一切以忍字爲上!”
“行,老子慫了一回,這下是徹底栽了,一會軍師您一個眼色,老子就一直裝孫子,成不?”劉宗敏無比鬱悶,沒好氣的哼哼着。
兩人搭話功夫,這山頂上也算有了反應,不知道哪個窟窿眼,把這黃大狍子露出來了,領了十多個巡山的小嘍囉出來,圍着笑眯眯的孫傳庭還有蠻牛似得直噴鼻息的劉宗敏轉了好幾個圈,最後還掏出把牛耳尖刀割開兩個口袋,裡面裝的的確是精米,這才讓這個腦門上貼塊膏藥,明顯不是好人的傢伙滿意的哼唧一聲,旋即又是囂張的大拇手指頭往後一伸。
“你們,把東西背上去!”
“什麼?格老子的,你他孃的再說一遍?”
本來就累的滿頭是汗了,送禮送上門還得自己背山,劉宗敏那一對蠻牛眼睛當即瞪得跟銅鈴似得,擼起胳膊就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