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的話還沒說完,冷笑聲起此彼伏,許多與遊擊營交戰過的章京都發出連連不屑的笑聲,孔有德硬着頭皮道:“八旗來去如風,何必棄長就短?只要突出復州城外,就在城外遊擊,時刻威脅明軍背後,明軍如何能安心圍困復州?”
孔有德的話讓衆人噓聲四起,當下那個察哈爾章京站起身怒道:“放屁!漢人的話果然是臭不可聞,城外這部明軍火器犀利,騎兵根本衝不動他們的陣型,騎兵利於奔襲原本沒錯,但問題是明軍騎兵還在虎視眈眈,我等要派多少騎兵對敵?昨日午時出擊數次都是勢均力敵,若是我騎兵盡出,復州空虛,到時候孔將軍敢不敢獨自承擔失陷復州的大罪?不如這樣,孔將軍可帶漢軍旗出城與明軍一戰,我等爲漢軍旗壓陣,如何?”
當下衆人紛紛叫好,孔有德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雖受羞辱卻不敢點頭,楊波這部明軍他在旅順領教過,在這裡口出豪言無非是皇太極臨行前交代過他,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做出姿態而已,要他出城他是萬萬不敢的。
看到正白旗衆人挑釁不停,阿濟格故作不知,孔有德頓時大怒,把身邊的桌子一拍,道:“各位若是要棄了復州還請自便,但孔某人受大汗大恩,無以爲報,今日便帶着烏真哈超與復州共存亡!”
說完,怒氣衝衝的孔有德大步走了出去,耿仲明和衆都司都一起退了出去,留下大廳議論紛紛的衆人。
良久,阿濟格平靜的道:“這裡沒有外人,我就直說吧,我正白旗精銳不能全部折損在這裡,復州能守便守,若是守不住……”
望着阿濟格滿臉猙獰,衆人紛紛點頭附和,他們在金州被打殘了三個牛錄,還損失了許多白擺牙喇,元氣大傷,八旗南掠不但沒分,還要在復州頂着明軍猛烈的攻擊,他們都早有棄城的心思。
“主子,只是有這些漢狗在盯着,若是給大汗知道,如何交代?”巴爾哈輕聲問道
阿濟格滿臉殺氣騰騰道:“他們要打讓他們打,咱們正白旗做好兩手準備……”
阿濟格並不知道,他的猶豫和僥倖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衆人正在商議間,城外突然嗩吶聲大起,沉悶的鼓點也立刻響了起來,衆人大驚失色,阿濟格一把抓過頭盔:“怕是明軍連夜攻城,去,讓烏真哈超上城頭!”
四更時分,休整了三個多時辰的明軍營地鼓聲連綿不絕,各營士兵在空地外排成整齊的隊形,裡離城牆約莫一里處安靜的等候着,與上次攻城不同,他們除了武器外,背上還揹着一把鐵鏟。
強攻復州失敗,由於復州城頭有烏真哈超這支鐵甲兵據守,登城士兵很難守住和擴大戰果,強攻需要付出代價很大,楊波決定採用備用計劃,也是笨辦法,一面做出攻城的舉動,主力全部去挖掘城牆,填埋炸藥,爭取挖塌一段城牆後集中炮火轟擊。
中軍,楊波在燈火通明的大營揹着手沉思,周圍全是跑來跑去的參謀,他們不斷的把命令傳達下去。
“燧發槍第一,第二營警戒”
“炮營調整角度,集中轟擊城牆”
“後勤保障營,撞車可以推上去了”
“防護營集結完畢,暫時待命”
“山地營柴火採集完畢,等待燒火……”
轟!
一門八磅炮冒出猛烈的火光,七斤鐵子呼嘯着朝復州南城的某段牆根處衝擊過去,在地動山搖中,那段城牆表面包磚被打得凹了進去,許多碎磚不停的往下掉,露出磚石裡面的黃土。
“就瞄準這段牆打”滿眼血絲的陸若漢在炮營穿梭不停,
轟轟!
又是兩炮過後,那段城牆凹進去了三個洞,雖然磚石被打掉不少,但裡面的黃土是混合了糯米汁調和築成,也相當的堅固,單靠鐵鏟挖掘絕對是個有效而漫長的笨辦法。
山地步兵營的士兵人人揹負着柴薪,等炮營暫歇的空當,隨着營長一聲令下,所有士兵揹着柴薪跑到剛纔被轟擊的地方,很快,城牆下堆起來的樹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了起來。
另外一段城牆底下,許多工兵拿着鐵鍬,奮力的擴大牆縫,他們把許多火藥填充在空隙處,又在牆根處挖出一個個大洞,外面還有滿滿一掛車的火藥準備填埋進去。
可惜這滿滿一車火藥的威力出乎衆人的意料,隨着工兵點燃引信,一陣劇烈的黑煙冒起,牆根紋絲不動,讓他們失望的是,黑火藥的威力不足以震垮城牆,除了整面牆被燒得烏黑,外面的磚石都沒有鬆脫幾塊,不得已,參謀司取消了這個費力不討好的想法。
山地步兵營這邊柴薪堆得足夠高後便開始點火,由於柴薪裡面摻了一些猛火油,熊熊火苗猛的竄上了城頭,照亮了半邊的夜空,參謀司的計劃是,用大火燒鬆軟城牆,然後再用火炮猛轟。
陸若漢毫無樣子的坐在八磅炮炮口,遠遠望着那個巨大的火堆,六磅炮威力不夠,都被用來覆蓋城頭的火力投放,而八磅炮則擔負着轟跨城牆的重任,維持他集中了十門炮,反覆測試了彈道和瞄準,現在就等關鍵時刻到來了。
熊熊大火足足燃燒了半個多時辰,火勢有所減弱,參謀司擔心溫度不夠,下令山地營繼續添柴,許多士兵揹負着柴薪,利用後勤營臨時趕製的兩架投石車,不斷把整棵澆了猛火油的樹木彈到城牆下,但火勢還是慢慢減弱了下來。
“準備”陸若漢擡頭看了看已經開始微微發亮的天空,拿着紅旗猛力晃動了幾下,三門八磅炮的炮口吐出大量的硝煙,熾熱的鐵子呼嘯而去,帶着衆人的希望狠狠撞擊在城牆處。
轟隆!
那面城牆劇烈晃動了起來,帶起無數木炭的灰塵,大塊黃土噼噼啪啪的直往下掉,可惜並沒有太多的進展。
“第二組預備!”陸若漢心裡有些緊張。
第二組三門炮再次點燃,過了片刻,炮聲劇烈往後一退,在炮口的火光中,三枚鐵子呼嘯而至。
就在這時,那段城牆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一整段城牆轟然倒塌,漫天的灰塵中,那段城牆整體倒在地上,前半段狠狠扎進護城河裡,熾熱的牆體和水一接觸,立刻冒出大量的白霧和嘶嘶聲!
“萬勝!”
明軍各營響起震天的歡呼聲,陸若漢正在指揮第三組開炮,塘馬急匆匆跑過來:“大人有令,炮營立刻擴大戰果再轟三輪,爭取能打出能容納一個連的缺口來。”
陸若漢點頭,對第三組道:“給我瞄準了開炮!”
楊波得知炮營的成果後極爲興奮,親自帶衛隊來到防護營大營坐鎮指揮,火炮把南城轟跨了一個越五米,高三四米的大口子,復州守軍顯然驚慌失措起來,他們驅趕着包衣,拼命擡着石塊檑木來填這段空隙,城牆上也不時有大塊的石塊被推下來,眼見形勢危急,城頭冒出了許多弓手,正和警戒的燧發槍營打得熱火朝天。
天色開始放亮,數十輛衝撞車在士兵的口號中,發出吱呀的聲音緩慢朝着那個缺口推去,火炮打掉了土城的大部分,但裡面還有薄薄的磚石未能打通,由於八磅炮全部在等待冷卻,參謀部便讓撞車頂上來,只要能擴大缺口,復州城或能一戰而定。
“第三營準備接火”等待許久的張權揮了揮手,三營士兵以連爲單位整齊的朝缺口壓過去,他們的任務是在缺口處與韃子交火,用兇猛的齊射掩護防護營入城鏖戰。
隨着燧發槍營排槍連綿不絕,城頭的弓手慘叫連連,再不敢露出身子,就在這時,城下又是一片歡騰,一輛衝車來到缺口猛撞了幾次,打出了一個澡盆大小的洞,一束光亮露了出來,眼尖的士兵都能看到牆後那些驚慌失措包衣的身影了。
砰砰!
雙方士兵立刻隔着門洞開火,城內的烏真哈超被緊急調在這裡防守,他們的火銃打放讓幾個猝不及防的士兵被擊中倒地,很快,反應過來的燧發槍營士兵立刻反擊,一時間你來我往,門洞周圍硝煙四起。
撞車依舊賣力的工作着,每一下兇猛的撞擊都讓城內是守軍心驚膽裂,隨着第三營的排槍打放,門洞後面幾乎沒有站着的敵人了。
在數十輛撞車的協力下,字所有士兵的關注下,那面被火烤了半天的城牆突然整段坍塌下來,把所有衝撞車全部埋在磚石中,除了幾個機靈點的拔腿跑開外,許多埋頭撞擊的士兵眼見是活不成了。
復州城就像被剝去小衣的婦人,**的呈現在衆人的面前,無數驚慌失措的包衣瘋狂的朝城內逃跑,許多身穿鐵甲的烏真哈超士兵下意識的伏在地上,朝有掩護的地方爬去。
“大人有令,全部不許入城,全部不許入城!”
塘馬把緊急命令送到第三營和防護營手裡,張權愣了一下,問道:“那大人說啥時候可以入城?”
塘馬摸摸腦袋,搖頭:“不知道”
而北門的何九和東門的鐵牛同時收到命令,各部在城外一里處準備狙擊,不允許放放跑一個,騎兵營在東北之間遊弋,隨時做好追擊的準備。
楊波仰天看了看,對身邊的衆人道:“復州,是咱們的了。”
缺口處,被緊急拉上來的一門六磅炮突然開火,猛烈的火光中,無數鐵子呼嘯着朝門洞蜂涌而至的後金士兵撲去,就像割麥子一般割倒了一片,散彈的威力徹底擊潰了他們的勇氣,在火炮轟擊下幸運活下來的士兵一窩蜂的丟到手裡的武器,不顧白擺牙喇鋒利的屠刀,甚至裹挾着督戰隊死命的逃回了城裡。
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黑黝黝的物體從天而降,狠狠的把門洞前的磚石砸得粉碎,這個物體落地後發出巨響,衆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門數千斤的紅夷大炮,韃子慌亂之下,居然用它來堵門洞了?
“吹號,準備入城!”拿着千里鏡的楊波看到門洞處的交火緩了下來,時機已至,到了奪取復州最關鍵的時刻了,在他身後,防護營三個連排着整齊的隊形,手裡的長槍閃閃發亮,他們全身包裹在鐵甲中,彷彿一羣裝甲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