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作爲小職員的楊波顯然還沒修煉到“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的境界,對於與韃子私下暗通曲款,書信往來還是心有疑慮,因爲歷史終究只能矇蔽一時,就算秦始皇焚書坑儒也難逃史書上一筆。
“若是放棄犢子老炮他們,就算給我全天下又有什麼意義?”楊波先問了自己一句,終於下定了決心。
邊打邊談這種手段,幾千年來草原上的部落已經玩得爐火純青,弱小的時候裝孫子,強大的時候就翻臉變成虎狼,雷霆旅給予韃奴的打擊已經讓他們傷筋動骨,是以連皇太極都放下身段,親自寫信給區區一個旅順遊擊,那麼,皇太極要的是什麼?而自己能答應嗎?會答應嗎?
楊波召集各部負責人及情報司、參謀司等人商議韃奴書信的事情,衆人意見歸納起來有兩種,一種是建奴姦淫掠擄,無惡不作,咱們雷霆旅的將士恨不得啖其肉夜寢其皮,怎麼能與韃奴議和?萬一消息泄露,與韃奴不同戴天的東江各部會是怎樣的反應?如何去說服那些千里迢迢過來投軍的遼東百姓?
另一種就是擔憂韃奴反覆試探大人的底線,轉手卻把大人賣了,讓大人冒風險,背黑鍋,最後還人財兩失,白白落下一個罵名,與韃奴和談是得不償失……
聽到這裡,楊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前世作爲一個業務員他並沒有取得多少值得驕傲的業績,卻擅長溝通的技巧。皇太極想要佔他便宜卻是不容易。
“你們以爲打仗只是在戰場上嗎?”
楊波環視左右道:“讓宣傳部的人去告訴士兵,談判也是一場戰鬥,是一場謀略上的戰鬥。是一場看不見血光的戰鬥,談判是解救罪軍營倖存將士的唯一機會,這個罵名我願意背!”
既然楊波定下了基調,衆人便不再出言相勸,都把注意力轉向瞭如何與韃子和談上面……
“說了這麼多廢話,我先問問你們,皇太極爲什麼巴巴的派人送書信過來。要和我們談?”
楊波盯着王小羽道:“你試着說說”
王小羽摸着腦袋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是啊,我還真沒想過。皇太極爲什麼要主動派人接洽咱們,難道是咱們把他打怕了?”
張大寶站起來道:“沒錯,你們知不知道咱們總共向朝廷送了多少顆韃奴的首級?我告訴你們,接近五千顆!還包括了白擺牙喇和各級指揮牛錄等。所以說不用懷疑。咱們就是把皇太極打怕了!”
張大寶的話充滿着宣傳部門那種獨特的氣勢,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楊波點點頭道:“那好,就暫時算是這個原因吧,談判是什麼?談判簡單來說是以某種利益的滿足爲目的而展開的活動,那麼我們來想想,皇太極想要什麼?”
劉炳文知道之前皇太極也給楊波寫過一封書信,便接口到:“皇太極怕是想咱們投降他吧?”
楊波點頭繼續循循善誘道:“雖然是癡心妄想。但也是皇太極的目的之一,當然。這個期望咱們肯定滿足不了,如果皇太極退而其次,又期望咱們能滿足他什麼目標呢?”
衆人都是沉默,對於皇太極想玩什麼把戲,他們實在無從猜測。
楊波也不再考他們,道:“無論他想要什麼,你們只要記住一點,所謂談判,是基於某種無法通過自身,需要通過與他人妥協合作才能得到滿足的東西,這纔是皇太極主動接洽咱們的原因,基礎和動機,而且,需求越強烈,談判的動力便越迫切,能夠理解這一點,咱們便能在談判中掌握主動。”
“其實,就算拿金州,哪怕用旅順去換犢子他們我也樂意,可惜皇太極不知道這點,這是我們的優勢,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先了解一下,皇太極到底想要什麼,他的底線在哪裡。”
楊波站起身,冷冷說道:“記錄,命人連夜趕往皮島求見譚應華,請他把上次俘虜來的朝鮮傭兵全部趕到義州城下,當着義州府尹李莞及備邊司官員的面燒死,告訴他們,這次的舉動是爲親明官員受到迫害報復手段之一,再告訴他們,明國對他們這種兩面騎牆的態度已經忍無可忍了。”
等了半天,王小羽有些驚奇的問道:“就這樣,大人?”
楊波想了想道:“鐵山之戰朝鮮再一次愚蠢的站錯了隊,咱們還是和他們挑明瞭說,如果他們還不想辦法補救與皮島關係,下一次就不是殺幾百個人這麼簡單,我會直接把義州打下來!我想,朝鮮國內親明的派系忍了這麼久,也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張大寶有些猶豫的問道:“大人,這個時候刺激韃奴,會不會不妥?”
楊波搖頭:“既然皇太極想和我談判,那他應該明白談判的規則,談判不是找朋友推心置腹,談判是博弈,是戰爭,是在合理的範圍內爲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談判能不能進行下去取決於雙方是不是有尚未滿足的需求,而把朝鮮當成牌打出去,無非是告訴皇太極,他有太多的需求要和我們談,而我們的要求卻是不多。”
衆人一時間消化不了太多的新名詞,楊波也不理會,道:“既然這樣,我這便回書信答覆皇太極,請他派人來談好了!”
王小羽臉色大變,起身反對:“萬萬不可,大人蔫知不是皇太極的離間之計?拿了大人的書信便轉手交給朝廷,屆時大人如何自辯清白?”
楊波愣了一下,笑道:“如果皇太極這樣目光短淺,那倒是讓我大失所望了,不過也沒什麼關係,我自然會給朝廷一個交代。談判是通過不斷調整各自需求,互相接近從而達成一致意見的過程,我有這個耐心。”
就在楊波邀請稽覈大員再次登陸旅順的同一日。坐鎮復州的皇太極接到了楊波的書信,那個送信的軍漢態度有些囂張,但皇太極犯不着和區區小兵計較,命人把他趕出去等候,又召集各旗貝勒和固山額真等商議,皇太極用手指夾着薄薄的信紙遍示衆人道:“那旅順遊擊楊波來信了,準備跟朕乞和。你們怎麼看?”
皇太極雖然表面上說得豪氣萬丈,但心裡卻是鬆了口氣,這是楊波第一次回覆書信往來。也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眼下大清國內形勢非常不妙,和談是非常必要的,但這話卻不適合透露給其他人知道。
鑲黃旗阿巴泰有些驚訝的開口道:“那楊波雖然折了一個營,卻也算不得傷筋動骨。他爲何會與想到與我乞和?莫非他不怕明國的黑烏鴉彈劾嗎?”
阿巴泰圍困金州立下大功。是以說起話來都是中氣十足。
多爾袞冷冷道:“七哥這就有所不知了,明國將官向來如此,當年毛文龍與咱們不也是打打談談,也沒甚出奇之處,只盼這個楊波莫要象當年毛文龍一般無賴纔好。”
皇太極原本笑意盈盈的臉色不由曲扭了幾下,通曉滿語及蒙、漢文字的文館學士索尼清了清嗓子接口道:“咱們一戰全殲罪軍營,想必楊波已經膽寒,方有書信來往的舉動。這個時候談和,其實與我等是大有裨益的”
皇太極大喜。索尼的見地果然與他不謀而合,看來自己手下也是有些人才的。
當下點頭到:“不錯,大夥兒都知道,七月咱們準備要南掠了,那麼遼南必須保持平衡,楊波這個時候來書信,時機上卻是再好不過,只要遼南能暫時安定,哪怕只有幾個月也是值得的,爲了這個目的,咱們就大度一些又有甚麼關係?”
嶽託猶豫道:“陛下,那爲何不乾脆來個釜底抽薪?把這份書信貼到京師大明門上去,又讓細作到處宣揚,明國皇帝昏庸無能,定會撤換楊波,豈不乾脆?”
當下許多人都是連連點頭,他們覺得嶽託的想法更爲實際一些,其實還是爲了掩飾自己內心對遊擊營隱隱的畏懼。
皇太極放聲大笑道:“明國皇帝或許是趙構,可惜這個楊波卻不是當年的嶽少保啊!”
看到衆人迷茫的眼光,皇太極又道:“其中的緣由很難解釋,朕仔細分析過這個楊波的行事風格,朕比你們更瞭解他,根據回報,眼下明國對這個楊波頗有些猜疑,朕會慢慢的添柴加薪,但眼下還不是最佳時機……”
文館大學士范文程悠悠接口道:“主子的意思是,南掠之後再騰出手來慢慢收拾此獠,眼下卻要保持足夠的機動兵力,二來嘛,就憑一封沒頭沒尾的書信,離間之計並無多少效果,反而激怒了楊波,爲了自辯清白,他大舉騷擾我復州,岫巖一帶,反壞了大事。”
知道內情的范文程不敢說,皇太極收到的是兩封書信,一份是回覆皇太極談和的,另一封卻是莫名其妙,大罵皇太極,說什麼皇太極與努爾哈赤的小妾有姦情,繪聲繪色的就好像皇太極私通時有人在邊上親眼看着一般,淫穢場面的描寫堪比明國民間流傳的手繪本,但讀起來卻是讓人慾罷不能忘,他們這才明白,流言最具殺傷力的是九分真實加上一分虛假,而殺人不見血的,恰是那一分虛假的東西。
這封信把皇太極氣得半死,差點把送信的軍漢凌遲處死,等火氣過後皇太極才醒悟過來,楊波此舉無非是提醒他,所謂散步謠言並不是後金的作細纔會,他們也會,而且更下作!
多爾袞識相的沒有出聲,如果復州被拖住,駐守的正白旗牛錄便不能隨意抽調,南掠的財富落到他頭上便大幅縮水,這是他不願看到的。
“楊波想要什麼?他難道只要雙方罷兵就夠了?”代善有些疑惑,他的直覺告訴他,此事當有其他內情,可惜他想不出來。
“他還想要什麼?”
豪格不屑的說道:“此人猖狂無比,如今終於受到教訓。罪軍營覆滅不過是個開始罷了,想必他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這纔有了向汗阿瑪乞和的舉動。”
看到皇太極父子一唱一和的爲自己臉上貼金。多爾袞心裡歪膩無比,不過他也確實沒辦法,嶽託,德格類,阿濟格輪番對陣遊擊營,皆是慘敗而歸,甚至自己駐守復州也是提心吊膽。不敢越雷池一步去撩撥遊擊營,豪格雷霆一擊就剿滅了罪軍營千餘人,皆是楊波部下最爲精銳的家丁。這個時候他還能說什麼?
場面交代足夠,自己的聲望撈到後,皇太極不痛不癢的提點了幾句,這次商議便草草收場。等無關衆人離開後。皇太極的臉開始沉了下來,他望着衆心腹問道:“雖然楊波請朕派人協商,但朕想問問,他想要什麼?”
索尼張口結舌:“不是,他難道,難道不是想乞和嗎?”
范文程冷哼一聲,轉身對皇太極道:“眼下的情形對明國將領來說,最想要的是一場大捷。而不是什麼和談,咱們原本也沒什麼把握。無非是抱着試探的心思寫了書信,在奴才看來,所用的威脅也是相當牽強,至於楊波爲什麼會接受,而且還敢冒大不諱回覆,奴才卻是想不通了,眼下空想也是無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太極起身踱步,緩緩道:“若是沒想明白,朕心裡還是有些不安,楊波比當年毛文龍還要狡猾,他不會看不出目前形勢對他有利,帶兵之人,那個不是心狠手辣,說爲了區區百餘個俘虜而回信,說出去誰會信?沒想到他卻居然煞有介事的請朕派人去協商,這卻是把朕架在火上烤了,若是操作不當,朕這個臉就丟大了!”
范文程俯身請罪道:“都是奴才思慮不周,一時大意,讓主子難做了。”
皇太極擺擺手道:“先生無需自責,只要他肯談,終究是個好的開始,咱們還是要弄明白他想要什麼纔好商議啊,這樣吧,範先生挑選幾個精明之人先行與之接觸,事無大小都要向朕稟報,切不可擅自答應任何條件!”
衆人俯身稱是,皇太極彷彿想起什麼道:“那些俘虜過來的罪軍營士卒關押在哪裡?朕親自去看看”
在一羣戒備森嚴的驍騎營白擺牙喇的保護下,皇太極來到了關押俘虜的營房,在親衛頭領的指引下,皇太極見到被關押在鐵欄柵內幾十名萎靡不振的明軍俘虜,這些人滿身血跡,有些人身上還插着幾支弩箭,血水不斷從傷口滲出來,他們大聲慘叫,在地上輾轉呼號,關押的人也不去管他們,任由這些俘虜自生自滅。
一羣全副服裝的白擺牙喇涌進了鐵籠子,把這些俘虜控制住,把他們的臉死死按在兩格鐵枝之間,皇太極負着手,銳利的眼神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
頓時,各種惡毒的咒罵四起,皇太極神情不變,揮手打斷了白擺牙喇的下步舉動,他皺着眉頭反覆打量,最後走到一個一聲不吭的俘虜面前停下。
片刻後,那個俘虜被抓到了一座單獨的大帳中,皇太極坐在居中的座位上,身邊除了親衛,還有聞訊趕來的豪格,多爾袞,阿巴泰等人。
“壯士,你姓甚名誰,是哪裡人氏?”看到皇太極朝自己點頭,通譯官小心的湊近那個俘虜身邊問道。
“老子操你孃的狗韃子!”那個明軍突然一反之前的沉默,暴怒起來,幾個白擺牙喇猛的壓住了他,這個俘虜極力掙扎,他雙目血紅,喉嚨裡荷荷作響,彷彿要擇人而噬般。
“殺不盡的狗韃子,老子日你祖宗啊!”這個軍漢張開白森森的牙齒死命的想去咬人,但在周圍幾個白擺牙喇極力按壓下,終究是夠不着。
那個通事滿頭大汗,驚慌失措的望着皇太極。
豪格頓時大怒,提刀就想殺人,但想到上次在大殿受遊擊營被俘軍士的唾沫羞辱,又猶豫了一下。
皇太極皺了皺眉頭,溫言道:“這位壯士,朕是後金的大汗,愛新覺羅--皇太極,也就是你們常說的皇帝,天子!爾等飽受明國昏君的矇蔽,對我後金有些誤解,朕不願見罪爾等,只要你現在願意歸降我大金,便從此既往不咎,如何?”
通事趕緊把皇太極的話翻譯給那個軍漢聽,又自作主張的加了一句:“陛下金口玉言,赦免了你的罪行,還不謝恩?趕緊謝恩哪?哎呀,我都替你着急”
那個軍漢猛的把血紅的眼光釘在皇太極身上,破口大罵道:“狗韃子,野豬皮,你們在遼東殺了多少我漢家兒郎?誤解?我誤解你個老母……”
那個軍漢還待要罵,皇太極揮揮手,冷冷道:“斬!”
一個白擺牙喇當頭就是一刀,那個軍漢的頭顱骨碌碌的滾到了通事的腳下,通事看到他圓睜的怒眼,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再提一個來,朕偏就不信了,這些明軍骨頭有這麼硬”皇太極被那個軍漢的污言穢語辱及長輩,心裡怒火熊熊燃起。
當看到又提進來的這個士兵雙腿抖索着,皇太極突然面上露出了喜色……
…………
晚上再趕一章,多謝****xxxx書友的月票,多謝桃桃子,多謝困龍昇天,落日的愛情,小羽,要感謝的人很多,這裡就不一一點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