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託、德格類等在幾個心腹甲喇章京簇擁下,在後面觀察着戰場形勢。
“即墨營不過如此”
嶽託信心滿滿的環顧左右,德格類正厭惡的用手扇着,似乎要揮去籠罩在戰場上那些奇臭無比的金汁味道。
聽到這話,德格類木然點點頭,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蘇克薩把手撐在眼前遮擋着毒辣的陽光,他正在打量着城牆上方的明軍守兵,聽到嶽託的話,蘇克薩想了想,沒有出聲,孔有德不在,倒是一邊的耿仲明抓着機會狠狠恭維了一下輕甲弓兵的無雙箭術。
蘇克薩仔細數了數,遠處城牆正面大約豎起了十二架雲梯,兩側的城牆上也豎了四五架,這些雲梯牢牢抓住城牆,一個個身披重甲的戰兵如同螞蟻一般朝着上面蠕動着,其中一架雲梯上的甲兵已經爬到近三分之二的地方,距離垛口不遠了。
觀戰的衆人心裡都不由緊張了起來,短兵相接纔是最關鍵的,若是這些勇士上去佔據了一塊地方守住,那麼很有可能會讓城牆上的明軍局部崩潰。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幾聲梆子響,無數人頭出現在城牆上……
“給我射啊!”
嶽託大急,不管那些警戒的弓兵能不能聽見,揚着馬鞭大呼起來。
城牆上突然大塊大塊的滾石,一鍋鍋的金汁從每一個垛口倒了下來,雲梯上的甲兵頓時大亂,無數甲兵慘嚎着從雲梯上翻了下來,重重摔在下面的亂石中。
那些被燙傷的韃子發出驚天的慘叫聲,清晰的傳到了後面督戰的衆人耳朵裡,嶽託皺了皺眉頭,把馬鞭狠狠虛劈一下。
下面弓兵立刻開始反擊,一陣陣烏雲般的箭羽傾瀉到城牆上,無數插着弩箭的人影從城牆上慘叫着摔了下來,重重砸在地上或下面人的身上。
嶽託點點頭,心裡爽快了許多,就在這時,兩側的城牆突然又冒出許多腦袋,黑洞洞的火銃槍口對着中間還在攀爬的甲兵。
“蓬蓬!”
硝煙四起,又是大羣的甲兵從城牆高度一半的位置摔落,這些人估計在半空中就死了,連慘叫聲都不及上次那麼響亮,等輕甲弓兵再次張弓搭箭的時候,兩側城牆空蕩蕩的一片,哪還有半個人影?
“漢狗實在狡猾!”嶽託恨恨罵了一句,耿仲明這次卻不敢開口附和了
嶽託注意到城牆下甲兵開始動作遲緩起來時,他意識到這些人有了恐懼心裡,便令道:“督戰隊上前,把畏戰不前的都砍了!”
一個牛錄京章領命,一撥馬,飛奔而去。
蓬!
一塊重達三百斤的石塊被推了下來,把下面三四個舉着盾牌的甲兵連人帶盾壓成一團血肉,周圍幾個人看到這個慘狀,四散跑開。
這時,後軍的戰鼓急促響了起來,那些身後督陣的白擺牙喇張弓搭箭,對準了城下的這些甲兵,看到督戰隊準備大開殺戒,雖然城牆上不斷有滾石推下來,但這些甲兵卻再也沒有了畏懼,一個個奮不顧身的向上攀爬……
城牆上又倒下幾鍋金汁,然後就再也沒有了,很快,連滾石檑木都稀少了起來,嶽託見此情景不由哈哈笑了起來:“圍城六日,就算即墨營連夜趕製金汁,那也造不出這許多啊?”
這話把衆人說得都笑了起來,連德格類都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兩側許久不露面的火銃兵突然又冒出頭來,對着中間攀爬的雲梯就是一陣排槍!
等硝煙散盡後,衆人定睛一看,原本快要接近城頭的一批甲兵無一倖免,全消失了!
“派兩個分得撥各帶一百輕甲弓兵就在下方守着,等他們露頭就給我射!”嶽託勃然大怒,不過轉念一想,雖然火銃威力較大,但是發射慢,打不準,若是城下有一隊弓兵守着,再冒出頭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又是一個牛錄領命匆匆而去……
過了一會兒,左側的城頭又是一陣硝煙騰空而起,嶽託愣住了,難道這些火銃兵不敢露頭,對着天放空槍嗎?等他看清楚那些拋射下來的鐵子時,臉色就變了。
這些輕甲弓兵從攻城戰開始後,已經朝城牆上發射了不下十輪的弩箭,現在已經覺得手臂痠麻無力,不妨城頭上突然落下十多個冒着煙的黑傢伙,掉在他們腳邊彈了彈突然爆開,無數鐵子呼嘯着到處亂串,左側弓兵的隊列裡頓時慘嚎一片,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城牆上那些消失的火銃兵的槍口又架了出來……
“勇士傷亡不小!”
嶽託覺得自己的調派總是被城頭的守軍先一步剋制,頓時大感面上無光,就在這時,一個甲喇章京突然叫道:“主子!主子,快看!圖們他們那個牛錄攻上去了!”
嶽託定睛一看,在城牆的右側,四五架雲梯上,一些甲兵已經爬上了牆頭,正在和城牆上的明軍血戰,而衆人一致提心吊膽的火銃兵依然時不時出現在左側的牆頭,與城下的弓兵打游擊。
“好!”
嶽託一揮馬鞭,鞭稍狠狠帶到那個甲喇章京的大腿上,抽得他一陣倒吸氣。
“圖們那個奴才不錯,告訴他們,搶先打破旅順,許他先挑選奴隸”
嶽託興奮的望着右側城頭:“讓預備隊準備,全力突破右側城牆。”
甲喇章京揮了揮手,一個白擺牙喇撥馬去傳令,德格類不由點點頭,鑲紅旗戰鬥力確實不錯,這麼快就突破了城牆一側,若是讓自己來指揮怕是沒有這麼順利。
當下衆人的注意力全被右側的突破口吊了起來,很快,又是四五架雲梯豎了起來,牢牢搭在右側城牆上,衆人能看到城頭還在鏖戰,但是顯然明軍慢慢退後,城頭上的甲兵越聚越多,而新立的雲梯上,那些甲兵沒有了金汁,滾石的騷擾,也是很順利的攀爬了上去。
“恭喜大人旗開得勝啊!”
耿仲明看到這一波最少上了百多名韃子戰兵,覺得大局已定,趕緊搶先恭喜嶽託。
嶽託哈哈大笑,滿臉自得之神色。
被突破的是李惟鸞率人防守的一段城牆,但算不上突破,因爲這是楊波刻意放他們上來的。
用火銃兵居高臨下的和韃子對射其實並不划算,火銃射擊精度差,速度又慢,遠不是城牆那些韃子弓兵的對手,只有集中射擊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在左側連續射擊幾輪後,左側和中間雲梯的攻勢被抑制,但右側空虛很快就被韃子發覺,他們三三兩兩的跳上城頭,用血肉之軀去填放置在牆後的拒馬、鹿角枝。
李惟鸞帶着守軍,對那些跳落在帶倒刺拒馬,鐵蒺藜上的韃子大開殺戒,雲梯上的韃子還在一個接一個的跳落下來,等韃子聚集起一小隊小隊後,李惟鸞帶領的明軍開始有些不支了。
一陣急促的鳴鑼聲,李惟鸞一揮手,明軍開始緩慢的朝後退卻,韃子一面緊急清理城牆上的阻礙,一面朝下方大喊,讓雲梯上的人趕緊上來支援。
一個小分撥聚攏了四十多人甲兵後,心裡大定,帶着這些人開始朝中間的城牆殺了過來,剛到夾道上,一隊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鐵甲兵握着長槍,正冷冷的盯着他們!
小分撥頭皮發麻,這些明軍個個身披黑色重甲,手裡的長槍黝黑錚亮,這不是讓他頭皮發麻的原因,關鍵是他們臉上的那種漠然,彷彿他們面對着的不是殺人如麻的建州勇士們,
而是,
一羣待宰的雞……
小分撥被這種無聲的漠視激怒了,他驕傲的一甩豬尾巴,握緊手裡的斧柄,大喝道:“殺!”
“殺!”
一個連長狠狠的一揮手
刷!
槍兵整齊劃一的把長槍斜指前方,猛的一跺腳:“殺!”
兩股鐵流在這個狹小的夾道里很快撞擊到了一起,頓時殺喊聲大起……
無論傷亡多少,楊波堅持要讓長槍兵在夾道與韃子面對面的肉搏,這些肉搏戰後倖存下來的戰士,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對韃子任何的畏懼之心,在大無畏的勇氣面前,韃子與那些豬羊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而血肉戰場,就是培養這種勇氣的最好地方。
儘管如此,楊波還是緊張的等待戰果回報,無數觀察手在夾道穿行,不斷把戰況回報給楊波知道。
“一連已經開始接觸韃子,我人數佔優”
“一連接火,殺韃子五名,折兩名,兩人輕傷,一人重傷”
“一連推進五米,殺韃子十名,其中還有個背旗的小分撥,但韃子後援已至,戰況膠着”
“一連再推五米,殺韃子三名,傷亡八名,五名箭傷”
“一連推進到夾道出口,韃子不支,退回馬面整隊再戰”
楊波聽到這裡,揮揮手到:“告訴一連,他們是好樣的!一連退下來休整,二連上”
嶽託等焦急的等待着右側城牆的消息,雖然上面殺喊震天,可是卻遲遲等不到明軍崩潰的消息,望着蜂擁而上的甲兵,嶽託急得緊緊握着馬鞭,脖子都伸長了。
等右側涌上的韃子已經有了近百人的時候,長槍隊的輪換刺殺結束了。
雲梯上爬上一個牛錄京章,緊隨着他爬上來的還有十幾個白擺牙喇,這個牛錄一心在嶽託面前立功,聽到主子對右側的突破分外關心,又聽到先破右側城牆的賞奴隸,這個牛錄便奮起勇氣,親自披掛上陣。
牛錄一上來就接手了指揮,那些戰兵按照等級,自覺的向他靠攏,很快,這個牛錄身邊就聚集了上百人,身後還不斷有人加入着。
聽到攻擊夾道受阻,甲兵數次衝擊都被打回來,甚至連帶兵的小分撥都被捅成了刺蝟後,牛錄頓時大怒,命白擺牙喇組成攻堅隊領頭,他居中指揮,後面甲兵跟隨,牛錄知道,現在的形勢對明軍非常危急,若是讓自己這隊人馬衝到夾道里,只怕中間和左側城頭的明軍立馬就要崩潰,也難怪他們垂死掙扎,死命的阻擊自己。
牛錄自信滿滿,這次定要一鼓作氣衝進夾道,殺散城牆上的明軍。
十幾個白擺牙喇小心翼翼的舉着盾牌,繞過腳下橫七豎八的屍體,然而他們期待的阻擊並沒有到來,這一路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然而等他們轉過彎,
夾道口上,
一排如林的長槍等待着他們!
沒有多餘的廢話,白擺牙喇們剛剛準備丟掉手裡的重盾,與阻擊的明軍血戰時,這些槍兵突然蹲了下去,露出身後一排排黑黝黝的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