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邊嘀咕,一邊緩步來在金絲楠木的雕花大牀前。見銀若雪左臂半裸,上纏白帛吊在胸前,佯裝驚訝道:“五將軍,您的胳膊怎地了?”
銀若雪本對此次大敗有氣在胸,反覆着想了十幾遍,也尋不出自己的破綻在哪裡,最後以爲定是有人出賣。
也曾想到童牛兒,但又覺不對。童牛兒對此次行動並不知情,如何賣得?
她卻不知自己安排得笨拙,叫童牛兒一猜即知。加上漏洞又多,令童牛兒處處搶得先機,是以佔盡上風。
銀若雪轉頭瞥了童牛兒一眼,閉目道:“我帶人回救天字牢營時,你在哪裡?”
童牛兒知她在找藉口向自己發泄胸中悶氣,嘻嘻一笑,拎出一個甚小竹盒,輕輕放在銀若雪的胸前,道:“爲討五將軍歡喜,我那時正在取這寶貝的路上。”
銀若雪聽了甚驚,睜眼見那盒子以極細的青竹絲編就,打磨得光潔圓潤,十分可人。她素知童牛兒所送之禮向來都是出人意表的古怪玩意,件件都惹自己喜歡,討自己高興。不知今兒這個盒子內又是什麼稀奇物件?好奇心起,伸手將銀扣一掀,把盒蓋打開。
不及探頭看時,見已從盒內躍出一物。
那物長有兩寸不足,粗似拇指多些,周身粉白,略長一層極細的金黃色絨毛,一雙烏溜黑的圓眼睛正瞪得有趣,將兩隻細小到幾乎透明的前爪兒舉在胸前,口中發出“吱吱”的尖叫,竟是一隻小猴兒。
銀若雪被驚得“啊”地大叫。叫聲未歇,見從盒內又跳出一隻。這隻卻怕羞,躲在前一隻身後探頭看她,模樣乖巧忸怩。
銀若雪萬沒想到這盒中所裝的竟是如此可愛的兩個小東西,歡喜得雙眸大瞪,連嘴兒也噘在一起,好像要將兩隻小猴兒含入口中似的。
童牛兒見她喜歡,暗暗高興,道:“五將軍,這便是書上所載的稀世之寶琉璃猴兒。”
其實童牛兒識字甚少,從不讀書。‘書上所載’之語皆是從賣這雙猴兒的那人處學得。那人爲將一雙猴兒賣個好價錢,特意查明出處,並一一告知童牛兒。童牛兒偏偏記性極好,過耳不忘,此時拿來在銀若雪面前賣弄一番。
銀若雪字雖識得全,卻也偏不愛讀書,所知淺薄。聽童牛兒說是稀世之寶,立時信以爲真,伸手向前。
那雙猴兒卻不懼她,也不逃遁,只定定地看着。銀若雪伸手一抄,將前面那隻抓入手中。向起提時,才見後面那隻抓了前面這隻的尾巴,也跟着懸入空中掙扎,模樣好不滑稽。
銀若雪被逗得笑到淚落,將一雙小猴兒捧在手心,移到眼前仔細端詳。
童牛兒在側道:“古書上說,這琉璃猴兒極通人性,若馴養得當,可爲人研墨把筆,翻書遞物,有趣得緊。”
銀若雪被一雙猴兒牢牢吸引,已對童牛兒所說聽得不甚分明。直到他言息語落,這才轉頭“啊”了一聲。聽童牛兒重複一遍後,點頭道:“我要爲它倆個取個名兒,這一隻就叫牛兒,如何?”她拎了前面一隻道。
童牛兒豈肯吃虧?嘻嘻一笑,拎了後面那隻道:“這一隻便叫雪兒,可好?”銀若雪抿脣而笑,不置可否。
兩隻小猴兒在她胸前糾纏着僕翻跌爬,嬉戲不休。片刻後鬧得興起,那牛兒竟將雪兒壓在身下,欲行不軌之事。
銀若雪見了大羞,忙將右手捂在眼睛上叫道:“快將它們分開。”
童牛兒也看得樂不可支,把牛兒自雪兒背上扯脫。
雪兒見牛兒受欺,竟撲上抱了童牛兒的手指拼力撕咬,口中吱吱亂叫個不停。銀若雪見了疼惜,忙又叫道:“還不放下?”
誰知兩隻猴兒湊到一起不過片刻,又親熱起來。銀若雪只得將臉扭向一邊,羞紅雙頰,向童牛兒道:“你也不準看。”
童牛兒正瞧得有趣,豈肯聽喝?嘻嘻笑個不停。
銀若雪伸手來撥他臉,童牛兒乘機捉住放在口邊輕輕吻着。銀若雪抽了兩下,卻抽不動,急得羞惱,嗔道:“休惹人家。”
童牛兒轉頭看她。二人四目相對片刻,童牛兒猛地立身撲上。口中高呼道:“惹你又怎地?”抱了銀若雪的頭向她脣上吻來。
銀若雪被童牛兒撩撥得春心正盛,只用右手略擋便即就範。
二人吻過片刻,童牛兒卻不肯甘休,將一隻髒手乘機伸入銀若雪雪絲睡袍的領口內,在她胸上亂摸。
銀若雪自是不甘被如此輕薄,欲待掙扎,奈何左臂有傷,右臂又被童牛兒一手壓着,使不上力氣。
童牛兒見她急得臉頰緋紅,呵氣似喘,更顯眉眼嫵媚。雖拼力扭動身體,卻逃不出去,不禁心中大樂,手似游龍一般,在銀若雪柔滑雙ru之上恣意撫摸。
他卻忘了‘五將軍’的名號不是憑空而來。銀若雪常年習武,腰肢軟如葇葦,見雙手不能自救,將一足從帛被下抽出,使一招‘倒踢金冠’,輕鬆踢中童牛兒的左頰。
童牛兒受力甚大,向後直跌出去。
但他左手還在銀若雪衣中不及抽出,只聽得‘喀嗤’一聲響,竟將雪絲睡袍撕裂,童牛兒待倒地時才發覺手中攥着一件粉綾湘繡肚兜。
銀若雪忽覺衣內一空,忙用手掩住領口,擡頭見童牛兒正滾爬着向門口奔去,忙大喝道:“把小衣還我。”欲掀被下牀去追。
卻見牛兒和雪兒正相擁一處,大瞪着四隻眼睛驚恐地看她,模樣好不堪憐。銀若雪心兒一軟,伸手將它倆個抓入手中。
再擡頭看時,見童牛兒正將自己的肚兜蒙在臉上,大笑着衝出門去了。
銀若雪又羞又怒,高叫道:“看來日我收拾你。”低頭見那牛兒正抱了雪兒在自己掌心打滾,又忍不住笑出,自語道:“我呵,怕早晚要壞在他手裡。”
童牛兒一路春風得意,把那肚兜放在鼻下嗅了又嗅。肚兜上散發出的幽幽芬芳攪擾得他心兒亂跳,意醉神迷,想着趕緊回春香院尋賽天仙泄上一馬。
可剛到樓前,見雪亮燈光下照着賽天仙正頭髮披散地站在門口哭着,眼淚鼻涕橫流。一邊立着何媽媽等幾個人也顯得焦躁不堪,都緊張着眉眼,不知該如何是好。
童牛兒忙將肚兜揣入懷中,跳下馬來道:“出什麼事了?”
賽天仙見是他回來,似得了救星,撲過摟了他又哭,淚水淹喉,竟說不出話來。叫童牛兒急到不堪,反手就是一巴掌,把賽天仙打得原地轉了一圈,這纔將一聲嗚咽咽回,吐出一句話來:“林姑娘被人劫掠去了——”
童牛兒先是一怔,繼而心中又一喜,暗道:“莫不是林猛來將他妹妹救去了?”
可轉念又覺不對。林猛若來救,必先和自己通消息,此其一;其二是如今春香院內外埋伏的錦衣衛足有百人,都是自東廠五營中挑選出的頂尖好手。憑林猛手中那幾頭爛蒜怕沒有這個能耐。
待仔細問過已斂淚水的賽天仙后,童牛兒疑心更重。
原來賽天仙下午一覺醒來後,睜眼見日已偏西,忙起身打點晚飯。
童牛兒自有金銀在手之後,甚講究吃喝,對每一餐都十分認真,尤其臨出門時叮囑說今晚要爲林鳳凰和白玉香設宴壓驚。但二女不便出門,只好將席面擺在房內。
賽天仙一早便去京城第一名樓的天香樓訂下十八個菜式。想着時近飯口,也該送來了,和霍敏英、小丫頭一起排擺桌案。
待將十八個菜式擺好,看窗外天已見黑,便起身到隔壁房間請林鳳凰和白玉香過來。
誰知把門敲了幾十下,也無人來應。
賽天仙暗覺不妙,驚慌起來,奮力撞開門,衝入房中,點起燈燭看時,見榻上只躺着白玉香一人,且兀自昏沉,任憑召喚,就是不醒。林鳳凰卻蹤影不見。
賽天仙雖不曾在江湖中混跡過,但自小在青樓中討生活,對江湖中的種種手段所知卻頗多。
仔細一聞,覺房中有縷甜甜異香飄蕩,已覺不妙,忙出房來尋。可將偌大春香院找遍,也不見林鳳凰的人影。
何媽媽聽聞此事,亦嚇得魂魄皆散,只因銀若雪曾對她說下“林鳳凰和白玉香二女若不見蹤影,便拿她性命頂罪”的狠話,忙呼喝着衆人一起四下尋找。
但將整條花街翻遍,也沒有找到。
賽天仙心知凶多吉少,和何媽媽站在門前正懊悔時,恰巧見童牛兒回來。
上樓到二女所居房中聞過,童牛兒已知賽天仙所料不錯,那甜香正是江湖人慣用的迷藥香氣。
叫小丫頭到廚下討來一勺陳醋,撬開白玉香的牙齒灌下。
不過片刻,白玉香甦醒過來。睜眼迷茫片刻,道:“你們——怎地都在?”
童牛兒自覺事情嚴重,想着尋林猛詢問。可此時城門早關,還怎出得去?無奈只好靜下心來等候天明。
同時心裡忐忑,以爲十之七八不應該是林猛所爲,怕另有隱情纔對。這樣想着,越加地緊張,唯恐林鳳凰遭遇不測,一顆心慢慢地抽緊。
踱到窗口向外看時,見下臨的街市早已人少車稀。對面的一家藥鋪門上白紙燈籠高挑,上書斗大“藥”字。
燈下橫一條長凳,兩個夥計打扮的中年健碩漢字在凳上凝神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