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頭痛了，他此刻是真的頭痛了，不僅僅是他，周圍的一干文武外加參謀都頭痛了。
敵人的蹤跡被確認，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一路長驅直入不假，但敵人毛都看不到的確是讓人很糾結。一路下來大家都以爲對方會在哪裡哪裡設伏，奈何依然是毛都看不到一條。來到了泗州境內，敵人的蹤跡終於是出現了，但是敵人的人數，卻是讓所有人都爲難了。
這不是數錢數萬，甚至是十數萬，而是足足七十萬！七十萬大軍，完全沒有任何水分，對外宣稱五百萬都沒問題！
一邊是一萬大軍，一邊是七十萬大軍。不否認這七十萬大軍其實還是有相當大的水分，只是這水分不是人數，而是他們的戰鬥力。孫傳庭一點都不懷疑，這些所謂的大軍，其實很大程度只怕是被裹挾的百姓。
畢竟，李自成怎麼發家的， 還不是到處裹挾百姓跟着他一起造反，一步步殺到了今天的這個地位？
原本他佔了廣西和安南宣撫使司，還不是直接放棄，帶着裹挾的人口，直接殺到了廣東福建一帶，這纔有瞭如今的大順朝麼？只是誰想到這廝當了皇帝還玩這招，他就不擔心會搞得天怒人怨？
好吧，這是李自成以後需要頭痛的問題，現階段最大的問題在於，要如何面對這七十萬大軍。
繞開它，攻其必救，拖到它彈盡糧絕？又或者繞到它的背後，斷其糧道……該死的，就沒有正面敵人的情況？
“師長，對方若是一羣百姓組成的隊伍，那麼戰鬥力必然不足，凝聚力更是低下。只要我們狠狠的打上三四輪火炮，對方只怕就會大潰敗了吧？”馬祥麟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按照他的說法，敵人都是一羣烏合之衆組成，若是一瞬間遭受到了偌大的打擊，那麼只怕會立刻軍心渙散。就算身後有所謂的督戰隊，只怕也會一潰千里。
“我也覺得會這樣，但是，你敢賭嗎？”孫傳庭淡淡的問到。
馬祥麟爽快的閉上了嘴巴，因爲他也不敢賭。
若是烏合之衆，那麼按照他的辦法，自然可以一潰千里，但若是正規軍呢？正規的軍人碰到這樣的情況，不僅不會後退，反而會瘋狂的向前衝。因爲他們知道，他們沒有選擇，要麼當逃兵事後被殺，要麼直接衝過去碰碰運氣。火炮不僅不會阻止他們的前進，反而會提高他們前進的速度。
“該死的，若是有共和國那種可以連發的火銃就好了！”馬祥麟埋怨到。
誰都知道共和國有一種可以連發的火銃，不僅僅是可以連續擊發子彈，重要的是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不斷的發射出子彈。只要有那麼一千支這樣的火銃，不管對方有多少人，配合着火炮都給殺了！
“我們不是共和國的軍人，最重要的是， 至今我們的工匠，依然沒有弄清楚這連發火銃要如何製造。”孫傳庭非常平靜的說道。
整個營帳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但是很快就被一個急急忙忙走進來的士卒破壞了。
“敵襲，敵人大軍出現在了三裡外，正向我方進軍！”士卒匆匆忙忙的說道。
“有沒有搞錯，如今都晚上八點了，他們就不需要睡覺的嗎？”馬祥麟不可置信的喊了句。
“對方遍舉火把，彷彿一條火焰長龍，卻是一點休息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朝着我們所在殺來！”士卒據實回答到。
“快，立刻進入備戰狀態！把火炮架設好，把我們的火銃準備好，我們的敵人來了！”孫傳庭不是傻子，第一時間站了起來，穩重的下達着命令。
整個營地迅速開始運轉了起來，炮隊本來纔剛剛到達前線，這次爲了提高行軍速度僅僅是帶來了一些輕炮，但就算是用兩匹馬拉着，也是大大的落在了後面。這不好不容易纔來到前線，炮兵們此刻都有點疲憊不堪的樣子了。
誰知道，剛來到這裡，就得到了命令，要立刻尋找高地準備炮擊。炮兵們此刻真的很想罵娘，自己辛辛苦苦在後面推着這些大炮前進，這熱飯都還沒有吃一口就要投入戰鬥，這算什麼跟什麼？
最重要的是，這勞累了一天，身體疲憊的要死，本來要休息的，卻立刻要投入到戰鬥之中。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對於這些只能依靠經驗，來確保發射準確度的炮兵，註定是要發揮失常了。
但就算是這樣，他們也不得不服從命令，一則他們是士卒，服從命令是他們的天性；二則，他們在發着牢騷把火炮推往高地的時候，也意識到了爲什麼會那麼着急，敵人就這前面啊！
他們匆匆擺好位置，調整好炮口，但是他們太疲憊了，所以他們總是會犯一些平時不該犯的小錯誤。此刻的炮兵們，他們更像是一羣剛剛接觸到火炮的新兵。
但周圍的士卒也不會嘲笑他們什麼，因爲他們也累！
今天他們就算比火炮部隊要快了一些到來這裡，但是一天的新軍也是實打實的，休息三四個小時有個毛用？但是敵人就在眼前，他們不應戰能行麼？他們甚至都在不斷的抱怨，抱怨難道敵人不會疲憊？
敵人真的不會疲憊，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此刻的大順軍隊，其實很多人都累得走不動了。他們這一路完全靠走，而且還是加班加點的走，來到主戰場附近，本來已經累得可以。本來劉宗敏已經下大了命令，讓他們原地休息。卻不想才三十分鐘，就收到了發現敵人蹤影的消息，好死不死，偵察兵還表示，敵人應該也是剛剛來到這裡。
因此，劉宗敏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拼命的最佳時機。反正橫豎他們都是用來當炮灰的，在敵人疲憊的時候出戰，反而活下來的可能性更大的一些。這個道理其實不需要劉宗敏說，他們也知道。
只是拖着這個疲憊的身體和別人拼命，說真的若可以，還真不想。
他們卻是沒有這個選擇，想要家裡人安全，想要封妻萌子，想要拜相入將，這命就必須要豁出去！值得慶幸的是，劉宗敏至少也沒有把人命當草芥的地步，在最前面的一批炮灰兵手裡，至少還有一層用大量草木、棉被臨時搭建的盾車。這玩意用來防刀或者放火炮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對上火銃，倒還能夠有點防護能力。
簡單來說，就是沒有這玩意的話，最多在五十米內就會被射殺。那有了這玩意，可以推進到二十米。如此，剩下二十米的距離，就看個人人品了。但不管如何，好歹可以多活三十米的距離，這就不要太抱怨了。
敵人，就在前面，看到了，那營地的燈火！
要拼命了……這的還可怕……但是……我們沒有選擇……
“殺敵！”也不知道誰大叫一聲，所有人飛奔而出。
雙腿……彷彿灌了鉛……好累好累……大腦……卻是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加的冷靜……
“轟轟！”火炮在大順軍之中爆開，也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喪命。
“殺敵！”這一聲大吼，彷彿就是洪荒巨獸。
殺敵……不是敵死就是我亡……我們沒有退路……唯有殺敵！
“射擊！”孫傳庭大叫一聲，他已經覺得情況非常不妙。
“砰砰砰……”子彈如炒豆一般發射出去，卻是打在了盾車上，但盾車何其簡陋，也有不少子彈打在了敵軍身上。
很多士卒鮮血綻開一朵血花，然後就慘叫一聲，倒地不起了。
但是他的死，不僅沒有讓人畏懼，反而刺激他們的神經，讓他們爆發出了超乎尋常的戰鬥力。
我不要死……所以……對不起……
“殺敵！”最後五十米的距離，盾車已經失去了防護能力，不過沒關係，他們手中也有火銃。
只可惜，不能夠更換彈藥再來一發，他麼能夠做的，就是射擊一次之後，拿着配備的尖刀，朝着敵人撲過去。
但就算是這樣，綿綿不斷的子彈發射出去，也是壓制得大明的軍隊擡不起頭來。
“殺敵！”終於，大順朝的士卒衝進了敵人的陣地。
“該死，都是一羣瘋子！”眼看着士卒不斷被殺，孫傳庭開始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將軍，我們快點撤退吧，否則就走不掉了！”周圍的親兵勸到。
孫傳庭看了看炮兵陣地，他們依然在射擊，只怕在他們的射擊下，會有更多更多的敵人死於炮火之下。但是卻無法避免，敵人已經衝入了他們陣地的事實。敵人有七十萬，滿打滿算一點水分都沒有的七十萬大軍，就算死掉三十萬，剩下的四十萬依然可以吞掉他們。
是的，對方就是因爲意識到了這點，才採用了這樣的戰術，或者說，這根本不是戰術，純粹就是用生命填！
大順！李自成！你是魔王轉世啊！你枉爲人子！！
那麼多的同胞，卻是在李自成的裹挾下，走上了死亡之路，不僅僅是他們要送死，還要拉着他們一起去死。但是，身爲這支大明軍隊指揮官的他，此刻卻是已經無計可施。
這是絕對力量的碾壓，哪怕是用生命堆出來的，依然是碾壓……就如同許許多多兵家先賢說的：“戰鬥，勝利了也就勝利了；戰爭，就算獲得五十次勝利，最後失敗了，那就全完了。”
是的，就算殺了對方五十萬大軍，自己這一萬大軍被人碾壓了過去，那就是失敗，這沒辦法反駁。
“撤退……”眼看敵人距離自己只有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孫傳庭只能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明軍，潰敗了……大順軍尾隨其後，直接追殺到了天明。
大明一萬大軍，只有數百人活着，四散而逃，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大明境內。馬祥麟在殿後的過程中被俘虜，稍後則被大順軍給殺了……孫傳庭被俘虜，暫時沒有被殺，但卻被丟到了死牢裡面。
大順軍七十萬人在這一場戰役之中，死亡了十五萬人，十五萬條生命就這樣沒有了……但是，他們的腳步卻沒有在這裡就停止，他們繼續北上了！
半個月內，淮安府回到了大順的地盤，然後，繼續北上，進入了大明掌控下的山東兗州府。
一路消耗了五萬炮灰，達到了泗水地區。終於，因爲大明及時把盧象昇調了回來，才守住了國土。同時又因爲後方有另外一件事情，不得不就此罷休。
大明和大順作戰，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數縣之地。只是誰又能預料到，大順居然如此喪心病狂？
二十萬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在戰場上消逝……別說張弘斌，就算是崇禎，也覺得是萬分的傷痛……
奈何，此刻他能夠做的，就是想辦法，把孫傳庭給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