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批屬國騎兵雪崩似的敗退下來,秦翼明心裡有一百萬頭草泥馬咆哮而過。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好幾千騎兵呢,撒開來滿世界都是他們這麼一退,川軍不可避免的要被衝亂,清軍騎兵再乘勢掩殺過來,這仗也就沒法打了!這位悍將厲喝:“弩兵列陣,攔住他們!”
上千弩兵立即上前,排成三排,平端着強弩,鋒銳無比的箭鏃冷冷的指向屬國騎兵,放聲狂喝:“亂我軍陣者死!”說着,第一排弩兵毫不猶豫地扣動機括,一排弩箭呼嘯而去,馬上便有數十名逃得最快的騎兵慘叫着滾作一團,跟遭到重機槍掃射似的。面對森然而列的弩陣,屬國騎兵沒來由的一哆嗦,自覺的繞過川軍軍陣後退。他們雖然紀律性很差,卻也知道軍陣萬萬不能亂,軍陣一旦被衝亂,等待明軍的將是一場大屠殺!爲了維持陣線的完整,明軍會毫不猶豫地對他們大開殺戒,畢竟在明軍眼裡他們只是炮灰,死得再多也不會心疼!
屬國騎兵聰明地繞過了川軍的軍陣,川軍的軍陣沒有被衝亂。但是川軍的處境並沒有變好,清軍鐵騎狂風般渡過瀟河,朝他們左翼席捲而來,而剛剛還讓他們打得節節敗退的清軍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着反撲上來,跟他們展開空前血腥的惡戰。最要命的是架在山崗上的清軍重炮,照着川軍的方陣猛轟,不少炮彈就打在兩軍犬牙交錯處,實心炮彈滾過,雙方的士兵都是血肉橫飛。多爾袞真的被逼急了,換平時他是絕對捨不得這樣乾的,現在卻完全不顧自己士兵的傷亡,以命搏命,不顧一切要撕裂川軍的軍陣,打垮明軍!
形勢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
閻應元面沉如水,大喝:“炮兵作阻攔性射擊,阻止敵軍騎兵衝鋒!祖大弼,給我上!”
祖大弼縱馬馳回到槍騎兵方陣中,吼了一聲:“跟我來!”一挺馬槊,數百名獵騎兵呼嘯殺出,揮舞着裝好子彈的騎槍衝向正在源源不斷地渡過瀟河的清軍鐵騎,一千槍騎兵隨即發動,擎起馬槊策動戰馬,排成三排滾滾向前,河洛新軍恐怖的絞肉機又開始隆隆轉動了。
但是首先將死亡砸到清軍騎兵頭頂的,卻是成排炮彈。三十多門*炮、雷擊炮同時開火,炮彈冰雹般落入瀟河,打得瀟河泡沫翻滾,每一發炮彈砸過去都要炸起一道腥紅的水柱,每一聲爆炸巨響過後,佈滿河面的清軍騎兵都要被掃掉一大片,清軍騎兵的損失直線上升!但清軍騎兵也紅了眼,完全無視這慘重的傷亡,摧動戰馬從那道道水柱的縫隙中間穿過,躍上河岸,衝向明軍大營!他們知道炮兵最大的弱點就是裝填緩慢,雖然河洛新軍炮兵不知道採用了什麼新技術,射速比普通火炮要快好幾倍,但一分鐘也只能發射三發炮彈左右,只要他們願意承受一定的傷亡,就可以衝破炮火的攔截,殺上炮兵陣地,將這些可惡的炮兵宰清光!
滾滾鐵騎漫上河岸,直衝過來。獵騎兵呼嘯着迎了上去,全憑雙腿控馬,平端步槍瞄準,射擊!馬背上竄出道道火舌,槍聲爆豆般響起,瞪着一雙血絲縱橫的眼睛嚎叫衝鋒的清軍騎兵三三兩兩的渾身噴血,慘叫着從馬背上栽了下去。清軍從喉嚨裡發出可怕的低吼,竟然沒有開弓放戰,而是單手夾着四米長的長矛,或者揮舞着馬刀,五十騎一排筆直地撞向朝他們射擊的獵騎兵!
騎兵牆戰術!
河洛新軍和天雄軍騎兵一次次將清軍騎兵抽得滿地滾的新式戰術,居然讓清軍學過去了!雖然他們還欠火侯,只能組織五十人一隊的騎牆衝鋒,而不能像新軍那樣上千人保持完整的隊列猛撞過來,但是對於獵騎兵而言,這已經夠要命的了!輕騎兵是打不過重騎兵的,輕騎兵來回射擊只能給重騎兵造成有限的傷亡,重騎兵一次雷霆萬鈞的衝鋒如果打實了,便足以將比他們多出幾倍的輕騎兵輾得連渣都不剩,蒙古大軍橫掃歐亞大陸,靠的可不是什麼騎射,而是佔整個騎兵部隊四成的重騎兵!這是個驚人的比例,重騎兵的比例能達到兩成已經足以縱橫天下,他們達到了四成!沒有人比成吉思汗的後代更清楚重騎兵的衝擊力有多恐怖,因此看到清軍五十騎一隊的猛撞過來,獵騎兵一聲呼哨,勒轉戰馬兩邊跑開,他們可不去觸這個黴頭!
好些衝得太猛沒有及時勒住戰馬的獵騎兵被高速衝鋒的清軍騎兵撞了個正着,長矛刺來,前胸入後胸出,甚至將他們連人帶馬一併捅翻,上百號人轉眼之間就沒了。清軍重騎從他們的屍體上輾過,一往無前!
然後跟一道鐵牆似的猛撞過來的槍騎兵撞了個正着,兩股騎兵如同兩股駭浪迎頭對撞,濺起漫天血雨。
這是祖大弼自編練出槍騎兵之後所經歷的最血腥的惡戰。沒有任何花巧,沒有任何施展個人武藝的空間,雙方都是夾着馬槊或長矛死死盯着前面的敵人直衝過去,手中的長兵藉着戰馬高速衝鋒的衝擊力旋刺而出,閃得快的還能活,閃得稍稍慢一點的馬上被捅個透心涼!對此他只能苦笑,清軍也不是笨蛋啊,被修理得多了,把新軍的戰術也給學過去了!
幸運的是,能持矛如牆衝鋒的清軍騎兵並不多,只有三千左右,而且水平跟新軍槍騎兵相比還差一大截,因此祖大弼以少打多不落下風,反倒反捲過去,大有一舉吞掉這支重騎兵的勢頭!多爾袞也料到會這樣,他並不奢望這三千重騎兵能擊敗明軍的槍騎兵,他只是希望能夠用這支部隊拖住這個可怕的對手,爲他的步騎軍主力爭取時間。現在祖大弼毫無疑問已經被拖住了,他揮動令騎,四千餘騎兵繞過重騎碰撞的戰場,直衝河洛新軍方陣!而在這四千騎兵後面,是一萬八千名步兵。這些步兵披重甲,持長兵,一路小跑跟在騎兵後面猛壓上來,當他們移動的時候,好像整個山崗都在移動!
閻應元打了個手勢,祖大樂率領一千槍騎兵呼嘯而出,撞向那四千清軍騎兵。這支清軍騎兵跟正與祖大弼血戰的那支比差得有點遠,甫一接觸便被撞得人仰馬翻,兵力僅相當於對手四分之一的河洛新軍槍騎兵如同地獄惡鬼,將清軍騎兵一排排一列列地吞噬,想衝上來端掉炮兵陣地?做夢去吧!
閻應元再打一個手勢,天鵝哨吹響,腰鼓敲出輕快的鼓點,一萬一千名河洛新軍步兵步槍靠肩,揮動左臂邁着整齊的步子大步向前,迎向步步逼近的清軍步兵主力。現在多爾袞一點預備隊都不留,全壓了上來,閻應元也不會跟他客氣,整個軍團一起壓了上去!
騎兵立即轉移戰場,他們可不想被夾在兩個龐大的步兵軍團中間然後被擠成肉醬!
近三萬名步兵分成兩個陣營,快速接近。
當雙方距離只剩下六十米的時候,羽箭飛了過來。閻應元大喝:“立定!第一排————射擊!”
一萬一千名步兵同時立定,第一排步兵上前一步,據槍瞄準,扣動板機。河洛新軍的步兵陣列前沿猛然噴出一片白色硝煙,槍聲跟炸雷似的,震耳欲聾。槍聲和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大踏步向前的清軍割麥子似的一排排倒下,血沫碎肉在空中飛舞,空氣中迅速蒙上了一層血霧。接着是第二次齊射,然後是第三次……三個排槍打完,清軍步兵已經屍橫遍地了。
他們仍然滾滾向前,被子彈打出來的缺口轉眼之間就被填上了!
河洛新軍也不客氣,第三排打完,第一排再度上前,舉槍齊射!這時,清軍陣中金鼓齊鳴,無數清軍將士放聲狂呼:“死戰!死戰!”幾百名敢死之士一手拿着大盾,一手握着一捆*,發出近乎癲狂的嘶吼聲,朝河洛新軍步兵方陣猛衝過來!
閻應元厲喝:“打掉他們!上刺刀!”
第一排步兵開完槍後立即後退,沒有再裝彈,而是拔出刺刀裝上。第二排補位,舉槍齊射,那幾百名自爆兵立即沐浴在彈雨之中,盾牌破碎,軀體爆裂,死傷一地。第三排再打,這幾百個衝上來要跟他們同歸於盡的傢伙再沒有一個能站起來的了。
此時,清軍前鋒部隊離他們也只剩下二三十米遠了。
河洛新軍沒有扔*。距離實在太近了,他們的*威力又太彈,彈片飛出上百米外仍然有殺傷力,這個距離投彈,會把敵人連同自己一起炸掉的。一萬一千名步兵二話不說,端平刺刀,齊齊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朝清軍猛撞過去!清軍本以爲這支純火器化的部隊就火槍厲害,被他們衝到面前後就只有被屠殺的份了,萬萬沒想到河洛新軍居然敢跟他們對衝,都愣了一下,然後發出更加瘋狂的怒吼,猛撞上來,一場規模空前的混戰火星撞地球般爆發了!
現在戰場被分割成好幾塊,秦翼明的川軍正面臨着上萬清軍步兵的圍攻,他們以數重步槊阻擋敵軍,弓弩手居中亂箭齊發,射亂敵軍的手腳,步兵再衝上去一頓亂捅放倒一大片,不等清軍反應過來又馬上退回來,弓弩手繼續放箭……這種步槊-弓弩相配合的防禦反擊戰術着實讓清軍頭疼萬分,連衝幾次,川軍軍陣巋然不動。祖氏兄弟則率領槍騎兵和獵騎兵以寡擊衆,與比他們多出幾倍的清軍騎兵血戰不休,整個戰場就像一個巨大的肉輾子,近兩萬騎兵在上萬滾來滾去,留下一堆堆破碎的屍體。河洛新軍第三軍團與清軍步兵主力迎頭相撞,刺刀對刀劍長矛殺得血肉橫飛。方圓數裡內殺聲震天,屍骨盈野,血流漂杵,戰事之血腥,令人震駭!
河洛新軍炮兵仍在不停地開火。三千天雄軍步兵拱衛着炮兵陣地,炮兵不斷向瀟河對岸和山崗猛轟。隔了這麼遠,炮兵也不知道自己能打中什麼,只是現在整個戰場全亂了套,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他們根本就沒法開火支援,只能往清軍後方開炮,看能不能殺傷清軍。事實上他們的戰術還是很奏效的,那隆隆炮聲讓清軍膽戰心驚,明軍則士氣如虹,最要命的是每一支清軍要加入戰場之前必須先挨一頓炮擊,丟下成堆的屍體,這無疑是很傷士氣的。
更讓清軍沮喪……或者說心驚的,還是明軍的戰鬥力。川軍自不必說,石柱白桿兵一直是明軍的精銳,清軍沒少吃他們的苦頭,他們的裝備也比清軍要精良得多,清軍反覆突擊,始終衝不動他們的軍陣。河洛新軍的近戰能力也讓清軍大吃一驚,他們本以爲河洛新軍的裝備不適合近戰,只是在槍管上裝一把短劍而已,這樣的裝備能頂什麼用?打起來了才發現這玩意的殺傷力絲毫不比大刀長矛差,新軍士兵的招式極爲簡潔、凌厲,配合也默契,招招都是往要害招呼,捱上一下不死都重傷,清軍那些自幼苦練武藝的精兵在他們面前佔不到絲毫便宜!
真是見鬼!
血戰半日,雙方都筋疲力盡了,不得不扔下滿地屍體先行撤退,喘口氣再說。多爾袞看着死傷慘重的部隊,心坎都疼了,他做夢都沒想到會打成這樣,照這樣打法,這一戰就算能打贏,他的部下又能有多少活下來的?他當即就提出不打了,撤回太原。話音未落,衆多已經殺紅了眼的牛錄額真、甲喇額真便暴跳如雷的怒吼:“鳥!我們打從起兵以來,就從來沒有試過在這種硬碰硬的野地浪戰中輸給明狗!上次在旅順是輕敵大意讓明狗給算計了,這次說什麼也要將他們打服氣,把場子找回來!”就連一向對多爾袞言聽計從的多鐸也堅決要求打到底,說什麼也要將明軍打趴!明軍在火器方面的優勢已經讓他們恐慌了,如果連白刃戰都贏不了明軍,他們就算撤回遼東又有什麼用!
衆將領決心如此,多爾袞也無可奈何,咬牙下令:“休整半個時辰,然後全軍壓上,死戰!”
話音未落,便聽到天鵝哨聲響徹雲宵,“萬勝”呼聲海嘯一般傳來,愕然望去,只見明軍以那三千天雄軍預備隊爲先鋒,全軍壓上,勢如潮涌的壓了上來!沒有炮聲,炮彈已經打光了,但是那鋼鐵般的嘯聲卻比炮聲來得更駭人!他們彷彿根本就不知道疲憊爲何物,清軍休整半個時辰便整軍再戰,已經稱得上是牲口了,而他們連那半個時辰的休整時間都免了,氣剛喘勻便再次壓了上來!
清軍愣了一下,戰鼓擂動,號角齊鳴,全軍之士盡執長兵而出,壓了上去。迎接他們的還是密如爆豆的槍聲,然後胸甲對撞,長矛刺刀對捅,長刀對砍,長矛拼斷了用石頭砸,刀砍得捲刃了便拳打腳踢,雙方都竭盡所能置對方於死地,慘叫聲、嘶吼聲、咒罵聲此起彼伏,以曹家祠爲中心,方圓數裡的大平原血流成河,屍堆成山!
終於,慘烈的殺聲漸漸沉寂了下去,被血霧籠罩的戰場上,一面黑色猛虎旗獵獵飛舞,旗幟上的血污使得它更添幾分殺氣。旗幟上,那頭猛虎仰天狂嘯,揚起利爪,似乎隨時可能從旗杆上躍下來,將一切撕成碎片!
PS:看了這一章,大概又有很多人要噴不懂戰術啊不會動腦子啊什麼什麼的了,我簡單的說幾點。第一:裝備決定戰術,此時新軍的戰術可以參照十八世紀中葉至十九世紀中葉的英國龍蝦兵,線列陣步兵時代的戰術基本上就是這樣。第二:覺得情節不合理的可以看看太平天國的一系列戰役,當時清軍的火器比例高達七成,無數次被手持長矛的太平軍沖垮打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