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大隊清軍鐵騎從山口源源不斷的涌出,傾泄而下,跟開閘放水似的。而就在望遠鏡可以看到的地方,大批紅衣騎士同樣也源源不斷的從山口涌出,然後兩支軍隊便在平原上狠狠地廝殺在一起,原本空蕩蕩的荒原上殺聲震天,血沫四濺,兩支同樣精銳,同樣遠道奔襲而來的軍隊甫一交手就打得火花四濺,直趨白熱化!
多爾袞勒馬屹立在山頭上,面無表情,冷眼看着血肉橫飛的戰場,整個人冷得就像一塊冰,那震天響的殺聲和血肉橫飛的搏殺,似乎都與他無關。只有離他最近的多鐸才知道,多爾袞手背青筋已經一根根的鼓了起來,都快把單筒望遠鏡給捏碎了。
該死的,晝夜兼程,頂風冒雪,累死累傷了那麼多戰馬,從馬背上摔下去摔死摔傷,過夜的時候凍傷的士兵更是多得嚇人,都不要命地趕路了,還是沒能搶在天雄軍之前殺到陽泉,拿下楊夢龍的人頭!
鰲拜那頭蠢豬,一看到楊夢龍就什麼都不顧了,居然沒有先拿下定襄、盂縣,隔絕明軍援軍的增援!難不成他以爲明軍都死絕了,沒有人會過來增援陽泉了!
還有,這該死的天雄軍,怎麼來得這麼快!難不成他留下的牽制部隊根本就沒有發揮一點作用,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天雄軍抽調出大批精銳騎兵增援陽泉?真要是這樣,等回到大同戰場,少不得來一次大清洗了!
傾聽着那震耳欲聾的殺聲,看着遠處戰場掀起的沖天煙塵,多爾袞眼睛蒙上了一道道血絲。他心裡那團怒火越燒越旺,越來越熾烈,恨不得拔出刀來見人就砍,砍上一千幾百人,以解心頭之恨!
他第一個要砍的就是鰲拜!
倒不是鰲拜一心一意攻打陽泉錯了,事實上,鰲拜做得很對。在對付楊夢龍這一問題上,多爾袞的看法跟鰲拜是完全一致的,楊夢龍,必須死,而且必須死在滿洲勇士手裡!只有斬下他的頭顱,將他碎屍萬段,才能告慰死在旅順的萬餘滿洲健兒,才能重振“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戰”的聲威!而且楊夢龍是明軍心目中的戰神,他一倒,明軍的軍心士氣就跟着垮了,要入主中原,那簡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鰲拜不顧一切地攻打陽泉,並沒有做錯。錯就錯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楊夢龍給吸引住了,拿下娘子關之後便朝陽泉猛撲過去,忘記了要分兵掃蕩定襄、盂縣,在這一帶建立防線,阻止天雄軍南下增援楊夢龍!
該死的,哪怕他建立一道最簡陋的防線,現在清軍主力都不至於打得這麼被動,這麼難受啊!
其實天雄軍來得並不多,騎兵滿打滿血也就三千來人,再加上他們從蔚縣一帶調過來的兩千餘步兵,撐死也才五千來人馬,多爾袞所部是他們的六七倍!然而天雄軍卻分成三隊,組成騎兵牆一隊接着一隊輪番向清軍發動衝鋒,那兩千餘步兵則組成一個古怪的空心方陣,黑洞洞的槍口,密密麻麻的刺刀,看着就怵人。騎兵翻滾如牆衝過,擋在他們前面的,不管是紅巴牙喇兵還是白甲兵,都被毫不留情地輾成肉醬,這種密集的、迅猛的衝鋒讓善騎善射的滿洲健兒吃盡了苦頭,卻始終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應對辦法來。而進攻步兵方陣的就更慘了,排槍一個接着一個打過來,彈雨稠密,而且異常的精準,管你身披多少重甲,捱上一槍就是兩個血洞!一陣陣清脆的槍聲響過,策馬猛衝過去的滿洲健兒連人帶馬一併翻倒。方陣每個正面都有數門霰彈炮,當敵軍衝得比較近之後前面的士兵就會左右閃開,霰彈炮推上去轟轟轟轟的開火,灼熱的鋼珠劈頭蓋臉的掃過去,咆哮而來的滿洲騎兵成片倒下,被打成一堆堆破爛的屍體。清軍騎兵潮水般衝過去,射出的利箭幾乎要遮住天空,他們也看得到天雄軍的方陣在箭雨的衝涮之下出現一個個缺口,空心步兵方陣中央已經躺滿了屍體和傷員,這支步兵早已傷亡慘重,然而他們沒有半點要崩潰的意思,只要一息尚存就射擊,投彈,開炮,用灼熱的子彈、霰彈和*收割生命。看不到恐懼,看不到絕望,甚至看不到求生的慾望,完全就是拼光拉倒的架勢!
一般的明軍能承受十分之一的傷亡而不崩潰,已經是精銳中的精銳了,但是天雄軍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們傷亡已經逼近三成了,卻越打越兇,越打越猛!碰到這麼一支逢敵必死戰,能贏便贏,不能贏就拼光拉倒的軍隊,清軍打心裡有種想哭的衝動。
祖大弼罕見的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帶領家丁衝鋒陷陣————再說他也沒有家丁了,早解散了。他老老實實的呆在一個土丘上,舉着望遠鏡觀察着戰場,嘴裡飛快的下達命令,將手裡的騎兵一隊隊的放出去,跟清軍最精銳的部隊迎頭相撞,將清軍一次次的頂回去。在他的指揮下,他本部那一千關寧軍槍騎兵不顧戰馬疲勞,再一次向數倍於己的敵軍發動衝鋒,像犁田一樣蠻不講理地將清軍陣線犁開,用馬槊將清軍連人帶馬一併捅翻。另一個土地丘上,四門120毫米雷擊炮不顧炮管發燙玩命開火,打的全是最昂貴的空爆彈。炮彈帶着催命般的尖嘯聲脫膛飛出,在清軍頭頂炸開,密密麻麻地向下噴射的彈片和鋼珠頃刻之間就清出片空地……當然,也不能算空地,地上死的傷的躺了一大片呢。祖大弼激動得滿臉通紅,微微喘息着,連聲大吼:“打得好!打得好!奶奶的,總算可以狠狠的揍他們一頓了,這幾個月來老子都要憋瘋了!”
參謀長曹川同樣一臉振奮,捏緊拳頭,胸膛起伏。是呀,熱血沸騰,但凡鐵血軍人,遭遇這樣的大場面,哪能不熱血沸騰?不過他並不是祖大弼這種一心衝鋒陷陣、亡命豬突的猛將,祖大弼都激動得跳起來了,他仍然保持冷靜,誰讓他是參謀呢?他望着仍然從山口源源不斷地涌出來的清軍,有些擔憂的說:“將軍,建奴實在太多了,我們怕是擋不住呀!”
祖大弼說:“擋不住也得擋,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過去!”
曹川說:“這我自然知道,只是……擋不住呀,看,有一隊突過去了!”
祖大弼朝那邊一看,果然,至少一個甲喇的衝破了天雄軍騎兵的攔截,朝着陽泉呼嘯而去。他勃然大怒:“媽的,誰放他們過去的?給我追!”
曹川苦着臉說:“追不了……我們手頭上沒兵了!”
祖大弼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他身邊只剩下一百來號人了。是真沒兵了,全撒出去了。他瞪着那個甲喇,牙關咬得嘎嘎響。半晌,他憤憤的揮了一下拳頭,吼:“讓部隊前往,把建奴往山口壓,不能再讓他們衝過去了!冠軍侯以一羣潰兵死守陽泉,壓力一定很大,跑一個甲喇過去很可能會要了他的命的!”
曹川同樣望着那個甲喇遠去的身影,憂心忡忡:“也不知道陽泉那邊怎麼樣了……真叫人擔心啊!”
祖大弼面色陰沉下來,咬牙說:“他不會有事的!他是冠軍侯,爲戰爭而生的戰神,再兇險的局面他都經歷過了,還會怕這點小風小浪!?”
曹川喃喃說:“但願吧……”
號角連連吹響,已經殺紅了眼的天雄軍發出低沉而恐怖的怒吼,步騎並進,奮力向前推。這時一支駱駝運輸小隊也趕到了,手腳非飛的從上面卸下二十幾根火箭發射管豎起,咻咻咻咻一陣連響,二十多枚*拖着長長的光焰劃空而過,狠狠的砸進清軍中間。只見一片駭人的電閃,一陣雷霆萬鈞的爆烈巨響幾乎震散了低垂的鉛雲,清軍中間一堵黑紅的火牆拔地而起,清軍士兵和戰馬的肢體就跟被狂風掃中的樹葉似的漫天飛舞起來,熊熊烈焰將大片士兵和旌旗一併吞噬,無數清軍士兵瞬間變成火人,在烈火中扭曲着身軀,痛苦哀號,聲不似人。清軍雖然悍勇,但是這輪火箭炮齊射着實是駭人,讓他們心頭劇震,不由自主的往那個方向望去。天雄軍趁機發動猛攻,居然打得清軍連連後退!
多鐸勃然大怒,抄起一杆狼牙棒怒吼一聲:“跟我上!”帶領兩百餘名白甲兵縱馬從山崗上飛馳而下,迎着天雄軍的騎兵牆猛衝過去。
多爾袞依然不爲所動,只是默默的望向陽泉方向。
那邊依然是戰雲密佈。
鰲拜,這邊的戰事我幫你頂住,我會死死拖住天雄軍甚至將他們殲滅,同時盡我所能把我所能抽調出來的兵力給你派過去!我不求別的,只希望你在明軍增援部隊趕到之下攻破陽泉,砍下楊夢龍的人頭!你是我最信賴的猛將,不要讓我失望!
還有,一定要快啊……明軍增援來援速度之快超乎想象,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