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騎兵和鰲拜所率領的那幾百紅巴牙喇兵已經攪在一起,短兵相接,廝殺得異常激烈。很明顯的,明軍騎兵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一來是因爲他們先是救人,接着踏破叛軍的步兵方陣,傷亡不小,人和戰馬的體力消耗也相當大;二來則是因爲他們確實技不如人,論馬背上的廝殺功夫,跟這些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滿洲健兒有着不小的差距。本來對付這些弓馬嫺熟的傢伙,最好的戰術就是騎牆衝鋒,依靠密集整齊的隊列和高速衝刺的動能,一舉將對手撞個潰不成軍,但是放眼整個大明,能進行騎牆衝鋒的騎兵就那麼幾支,這支楊夢龍千辛萬苦組織起來的騎兵並不在其列,所以吃了大虧,幹掉一名紅巴牙喇兵,他們至少得倒下四個!但明軍騎兵的頑強也是這些紅巴牙喇兵未曾見過的,不少騎術並不過關的明軍騎兵硬是用繩子將自己綁死在馬背上,向敵軍發動一往無前的衝鋒,除非將戰馬射倒,否則他們是不會停下來的!
但真正決定這場戰鬥勝負的還是紅娘子與鰲拜之間的較量!
這兩位都是無敵猛將,騎的都是萬里挑一的良駒,高速衝刺之下如同兩發雷霆萬鈞的炮彈,快得無法形容!兩馬幾乎迎頭撞上之際,紅娘子低喝一聲,馬槊那富有彈性的槊杆一顫,刷刷刷一連三記突刺,刺向鰲拜的臉部、胸部和腹部。她所用的馬槊槊鋒可以高錳鋼鑄造而成的,異常鋒利,再憑藉兩匹戰馬迎頭對衝刺來的可怕速度,全力一刺,鰲拜縱然披了兩重鐵甲也不敢說能擋得住。鰲拜出手同樣迅捷之極,槊杆橫磕,鏘鏘鏘三下將這三記致命的攻擊一一化解,兩馬擦身而過之際突然一槊橫掃過去,紅娘子閃避不及,被打了個正着,正中後心!鰲拜乃是滿洲第一勇士,力大無比,這一槊打得紅娘子的背部鎧甲微微變形,力道直透前胸,紅娘子只覺得像是被千斤重錘擊中,四肢百骸都散了架,五臟更是裂開來了似的劇痛不已,逆血上衝,猛一張口,一道血箭從喉嚨間猛噴出來,馬槊也握不穩,脫手落地!
她受重傷了!
正在與清軍鐵騎血戰的明軍騎兵大吃一驚,齊齊怒吼:“保護夫人!”一瞬間便有十餘人舍下對手,奮不顧身地朝鰲拜衝去。鰲拜獰笑:“找死!”馬槊左挑右刺,每一擊至少放倒一個,轉眼之間那十餘名明軍騎兵便盡數死於他馬槊之下————論馬背上廝殺的本領,他們比紅娘子差遠了,紅娘子尚且不是鰲拜的對手,他們自然更加不是。
但是就是利用這點時間,上百名明軍騎兵已經集聚過來,將紅娘子護在中間,瞪着鰲拜兩眼噴火,意思再明確不過:除非把他們都殺光,否則休想動紅娘子!
數百滿洲鐵騎四面壓上,以紅娘子爲核心對明軍騎兵形成了包圍,並不衝鋒,只是不斷開弓放箭,亂箭如雨射來,不斷有明軍戰馬被射中,悲嘶着倒地。鰲拜刺倒最後一個膽敢跟他交手的明軍伍長後也停了下來,扭頭瞪向陽泉城,聲如雷震:“楊夢龍,我知道你在看的!現在你的女人已經身受重傷,我隨時可以要她的命,你是不是還要繼續當縮頭烏龜?你不是大明的冠軍侯嗎?你不是自詡英勇無畏嗎?爲什麼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爲你拼命,已經身受重傷了還不敢冒頭?你出來!”
扎吉衝翁眼裡也佈滿了血絲,一拳砸在城堞上,怒吼:“開城門!親衛隊隨我殺出去,把夫人救回來!”
何燧攔住他說:“不能去,這是陷阱!”
扎吉衝翁暴怒:“就算是陷阱也得去!死在建奴韃子的刀槍弓箭之下,也比眼睜睜看着夫人受辱被殺強!開城門!”
親衛隊一百多名士兵惡狠狠的瞪着何燧,那血紅血紅的目光讓何燧頭皮發麻,把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能進親衛隊的士兵,無一不是從河洛新軍中百裡挑一的精兵,有不少甚至是從民間招收的、武藝超羣的遊俠,這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這些驕兵悍將自然是驕傲的,平時差不多是拿鼻孔看人,但是脾氣對了,性命都能賣給你,紅娘子無疑就是那種值得他們豁出性命去保護的人,現在她受傷了,他們自然要去救!
此時,殘存的明軍騎兵大多數戰馬都被射死射傷,騎兵變成了步兵,防線之內到處都是死馬,到處都是垂死戰馬痛苦的嘶叫聲,周圍鐵騎如牆佈列,看着這一幕,所有人心裡都泛起一種有心殺敵,無力迴天的悲愴。他們盡力了,爆發出未曾有過的英勇,然而還是被這些建奴給輕易擊敗了!現在他們就像一羣被狼羣包圍在羊圈裡的羊,動彈不得,一個挨着一個,只能用柔弱的身體承受餓狼的尖牙利爪!
黑鋒也中了一箭,倒在地上掙扎着要站起來,紅娘子緩過一口氣來,輕輕拍了拍它的後背,讓它躺着,自己站了起來,拔出長劍插在地上支撐着身體。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冷汗不斷冒出,顯然傷得很重。幾名明軍士兵過來扶她,她搖搖頭,表示不用,聲音有些嘶啞的說:“是我逞英雄把你們帶入了絕境,對不住了!”
明軍將士愣了一下,都笑了。千總黃琦說:“夫人你這是什麼話,就算沒有你們,我們也要衝出來的,難道還能眼睜睜看着建奴像趕羊一樣將我們的父老鄉親一批批的驅趕到我軍強弩射程之內,用屍體填平戰壕不成!”
紅娘子說:“總之就是對不住了,但是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的。”
明軍將士齊聲說:“而我們還是會跟着你衝出來,殺個痛快!”
不遠處傳來鰲拜的吼聲:“楊夢龍,你再不出來我可要發動進攻,將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俘虜過來,挑斷她的手筋讓她當營妓去了!她這麼漂亮,我想我手下的勇士一定會很喜歡她的!”
黃琦切齒怒罵:“畜生!殺人不過點頭地,有這樣侮辱人的麼!”
紅娘子微微一笑,表示不必在意,只是在望向陽泉城的時候,她眸間掠過一絲憂色。
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啊……他圍而不攻就是想逼你出來,他的目標始終是你!我明知道是陷阱還是帶人衝殺出來,救下了幾千個孩子,就算是死也沒什麼遺憾了,但是你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千萬不要出來啊……
陽泉城沉默着,如同噴發前的火山。
鰲拜揚起大手,那些已經有點殺紅眼了的紅巴牙喇兵紛紛擎起了強弓,對準了被包圍的明軍。
就在這時,天鵝哨響徹雲宵,陽泉城門大開,一股黑風颶風呼嘯而出!這次衝出來的明軍人數遠沒有剛纔那次多,但是黑衣黑甲黑旗,一望如墨,更人人戴着一個猙獰的鬼面具,遠遠望去,彷彿地獄的門打開了,一大羣地獄裡的惡鬼衝出來了!
河洛新軍!
不必去看旗幟盔甲,光是看這種氣勢就知道,是河洛新軍殺出來了!
鰲拜露出滿意的笑容,衝海都作了一個狠厲的下劈手勢!
海都令旗一揮,號角響起,上千蒙古輕騎兵分散開來,呈牛角狀朝河洛新軍衝去,角弓綿綿鳴放,銳箭如雨。他們確實訓練有素,上千人呈牛角狀兩翼齊飛,一下子就將河洛新軍給裹在了裡面,四面都是呼嘯的弓騎兵,四面都是野獸一般的嚎叫聲,不小心還以爲被狼羣給包圍了。這是蒙古人賴以成名的絕技,也是遊牧民族與中原王朝對抗的資本,現在全給發揮出來了。
扎吉衝翁看也不看,怒吼一聲:“滾開!”拔出一支五聯發燧發手槍對着幾十米外來回奔射的蒙古騎兵扣動板機。親衛兵也是一樣,拔槍就射,一點道理都不講。飛馳的騎兵牆鋒線上迸出一束束耀眼的火光,槍聲密如爆豆,彈雨稠密,蒙古騎兵和戰馬身上不斷爆出大團血花,慘叫着,悲嘶着,人仰馬翻。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想用燧發手槍打中幾十米外的目標是很難的,但是架不住他們槍多火力猛,一支手槍彈巢裡的子彈打完,蒙古騎兵已經死傷一大片了!
扔掉空槍,拔出另一支裝滿子彈的,再射!
何燧用拳頭猛擊城牆,臉色漲得通紅,連聲大吼:“好!打得好!打得好!”
他很激動,但海都卻激動不起來,對於眼前這一幕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哭:“明軍的火器太厲害了,勇士們傷亡很大啊……”
廢話,線膛燧發手槍不管是射程還是殺傷力都遠勝弓箭,射速更是嚇人,最多五秒鐘便有五百六百發子彈傾泄到蒙古騎兵的隊形中,他們傷亡能不大麼!最嚇人的是,河洛新軍騎兵每個人都帶了三支手槍,也就是說,蒙古騎兵得承受一千五百發子彈的洗禮……也不多,每人一點五發而已。只是當第二支手槍子彈打光的時候,蒙古騎兵已經倒下了兩百多,牛角陣被對半破開,河洛新軍利劍般從中衝出,變縱隊爲橫列,佈列如牆,衝向鰲拜!蒙古騎兵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從後面緊追而上,箭似飛蝗,不少親衛隊隊員讓他們射得跟刺蝟似的,但屁事都沒有,還一邊跑一邊亂拿出一個個長柄圓頭狀的東東往後面扔。這種亂扔垃圾的行爲實在太可惡了,放在現代,非罰到他們吐血不可,但是這是十七世紀,還沒有城管呢,再說蒙古騎兵也不是城管。他們倒是想追上去收費的,但是看着那堆亂糟糟的扔過來的東東,他們反倒有種吐血的衝動:
這些正在噝噝冒煙的東西,好像、貌似、應該、可能……是*吧?
親衛隊隊列後面騰起大團大團火光,爆炸聲連成一片,彈片呼嘯飛濺,蒙古騎兵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騎射,終究是敵不過火器。
海都咬緊了牙關,令旗再揮,又有上千蒙古騎兵拔出彎刀,端平長矛,迎着親衛隊進攻的矛頭撞了上去。既然騎射已經失去了作用,就用彎刀和長矛來分出勝負好了!
扎吉衝翁再次朝後面甩出一枚*,然後鏘一聲拔出長達一米二的苗刀,平持軍刀,對準了一名朝他正面衝過來的蒙古騎兵百夫長的胸口。親衛隊也在同一時間拔出苗刀,平持軍刀,對準敵人的胸腹要害。他們的隊形整齊得嚇人,如同一堵飛馳的鐵牆,以一擊十,依然讓人膽寒。瞭解河洛新軍的人都知道河洛新軍最可怕的騎兵是親衛隊,他們既能像弓騎兵那樣把手槍當成弓箭回來奔射給敵人不斷放血,又能像獵騎兵那樣以小隊爲單位死死纏住敵人不斷撕咬,直到敵軍徹底崩潰,還能像槍騎兵那樣組成嚴密整齊的隊列進行騎牆衝鋒,當然,如果隊列被打散了,各自爲戰憑藉個人武藝力敵數人他們也絕不含糊,這是一支規模不大但相當恐怖的力量,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顯露自己的實力。現在紅娘子被逼入了絕境,親衛隊毫不猶豫地露出了獠牙。
做過暗光處理的苗刀拉下一道道暗淡的合幕,宣告一條條生命的終結,親衛隊撞入比他們多出十倍的蒙古騎兵中間,苗刀揮舞之下,裂肢和頭顱脫離軀體兩邊亂拋,大股鮮血從可怕的創口中噴出,綻開一朵朵妖豔的血花,驚人的綻放之後隨即凋零。親衛隊所到之處,蒙古騎兵被一叢叢的割倒,或者被連人帶馬一併撞翻,驚駭的呼聲在他們中間響起,而且越來越響亮,壓倒了慘叫聲:
長生天啊,漢人馬背上的廝殺本領居然壓倒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