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笑得這麼難看,是因爲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楊夢龍居然能活着從臺灣回來。我的老天爺,這傢伙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啊,腹部中了一彈,腸子都流出來了,換了別人,只怕十條命都完了,可他居然活下來了,而且一路風塵僕僕的回到了武漢!
雖然現在楊夢龍很虛弱,但是身上那股鋒銳氣息仍然讓楊嗣昌渾身發冷。傅宗龍一直跟河洛新軍保持着良好的關係,而他也長時間在傅宗龍手下做事,多少也有些瞭解楊夢龍,瞭解河洛新軍的戰鬥力,他很清楚,沒有有能打敗楊夢龍親自指揮的河洛新軍,沒有人願意跟楊夢龍正面對陣!這正是兵部黑着臉一個勁催促河洛新軍發兵的原因,沒有楊夢龍,河洛新軍軍心浮動,戰力大減,要對付他們很容易,但是楊夢龍回來了,事情就不好辦了!他勉強壓住心中的驚慌,向楊夢龍一拱手:“侯爺願意出兵,那是再好不過了!此番御駕親征,關係着大明江山社稷的生死存亡,全軍將士渴盼侯爺出兵,如大旱之望雲霓啊!”
楊夢龍森然說:“我怎麼覺得你們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帶兵參與這場戰事?”
楊嗣昌笑得更加勉強:“怎麼會呢?本官……”
楊夢龍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老子沒空聽你廢話,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下去休息了!”
楊嗣昌還是頭一回被人如此粗暴無禮的對待……在京城,他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就算是崇禎皇帝,對他也是和顏悅色,楊夢龍竟敢對他呼來喝去!他當場就想發作,但看到楊夢龍渾身殺氣,又發作不出來,暗自咬了咬牙,說:“不必了,既然侯爺已經答應出兵,本官也就不在這裡逗留,前線軍情如火,本官還要回京城主持大局,告辭!”
楊夢龍森然說:“我讓你走了麼?來人,尚書大人病了,帶他下去好生照顧!”
馬上就有兩名警衛上前一左一右挾住楊嗣昌往外拖。楊嗣昌大驚失色,拼力掙扎,厲聲狂叫:“姓楊的,你這是要謀害朝廷命官麼?你好大的膽子!放開我,放開我!”那兩名警衛被他吵得煩了,往他小腹揍了一拳,楊嗣昌登時變成了個大蝦米,被打得生生閉了氣,再也作聲不得。
楊夢龍望向楊嗣昌那幫隨從,說:“你們也一樣,下去好好休息。”
那幫隨從、謀士都被嚇得不輕,在警衛們不懷好意的目光中艱難的挪動腳步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一位五品官員突然轉過身,指着楊夢龍的鼻子破口大罵:“姓楊你,你擅自羈押朝廷命官,意欲何爲?你這是要造反!我早就看出了,你遲早是要反的,因爲你生來就是一副反賊的骨頭!”
扎吉衝翁怒罵:“吵死了!”一巴掌扇過去把這傢伙扇得原地轉了一圈,然後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拎起來,扔垃圾似的扔了出去,總算是耳根清淨了。
楊嗣昌被押下去之後,楊夢龍身體忽然搖晃了幾下,面色由蒼白轉爲蠟黃,黃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滾而下。方逸之心一緊,趕緊扶他座下,低聲問:“傷還沒有好麼?”
楊夢龍苦笑:“近距離捱了一槍,哪有那麼容易好徹底的?給我倒杯茶。”
方逸之給他倒了杯茶,他一口喝光,看樣子還不夠,方逸之又給他倒了一杯。換在別的地方一省巡撫這樣對待武將,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罵得體無完膚,但是在這裡不會,方逸之做得很自然,因爲他算是楊夢龍半個岳父,同時也是莫逆之交,他們首先是好朋友,然後纔是上司與下屬。
等楊夢龍面色稍稍好轉了,湖廣及河洛一衆文官都站了起來,憂心忡忡,齊聲問:“侯爺,真的要出兵麼?”
楊夢龍說:“必須出兵,而且主力盡出。”
方孔炤擰着眉頭說:“這事處處透着古怪,我們還是靜觀其變爲好!”
楊夢龍說:“再靜觀其變,這個國家就要完蛋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你們不要再說了。戚老,現在部隊的情況怎麼樣了?”
戚虎捋着鬍鬚,說:“鍾將軍率領一千人馬鎮守福建,韓軍團長率領四千人馬鎮守廣東,又留了六百人鎮守吳淞口,有六千多人是無法調動了。”
楊夢龍問:“第三軍團呢?怎麼樣了?”
戚虎說:“第三軍團的兵員主要來自湖南西部山區的苗漢兩族青年,今年六月才徵滿,現在已經接受了半年的訓練,人員和裝備都很齊全。”
楊夢龍問:“能戰嗎?”
戚虎斬釘截鐵:“那裡的青年天生就是優秀的士兵,訓練了半年,能戰!”
楊夢龍一擊掌,說:“好!太好了!”扭頭對方孔炤說:“老方,辛苦你一下,到廣州去接替韓軍團長。他那四千人馬,我給你留兩千,再加一些廣東民兵,你有沒有信心守住廣東?”
方孔炤從容說:“下官雖是文人,卻也略通軍事,現在鄭氏已經歸降,西虜被盡數掃滅,侯爺的新政又極得人手,有兩千精兵在手還守不住廣東,下官自己跳海算了!”
楊夢龍說:“那好,你馬上出發!”
方孔炤拱手一禮,下去了。楊夢龍做事雷厲風行,作爲他的下屬做事自然不能拖泥帶水,否則非讓他抽死不可,所以他話都沒有多一句,立即就出發。
楊夢龍又對戚虎說:“戚老,麻煩你前往福州接替鍾寧,他只會衝鋒陷陣,那麼複雜的局面他怕是應付不來。”
戚虎自家知道自家事,這幾年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吃不了千里遠征的苦,再加上又有李巖這位足智多謀的天才給楊夢龍做參謀,他隨軍遠征實無必要,還不如把鍾寧換回來,讓楊夢龍手裡多一位可以摧城拔寨的大將。他一拱手:“我這就出發!”
楊夢龍點點頭,望向薛思明和閻應元。
薛思明站了起來,拱手說:“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時刻準備着!”
閻應元也站起來:“第三軍團聽候軍令!”
楊夢龍說:“好,一個星期之內,三個軍團全部出動,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只要我們新軍還在,漢家天下,亡不了!我更要讓那些鼠輩知道,在絕對實力面前,他們那點花花腸子是何等的可笑!”
一衆大將熱血沸騰,齊聲大喝:“遵命!”再拱手一禮,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河洛新軍這臺可怕的戰爭機器隨即全速轉動起來。
楊夢龍又對方逸之那一撥文官說:“湖廣和河洛地方事務就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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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之微笑:“我們早就習慣了,不是嗎?對了,你回來的消息要不要公佈出去?這段時間可把湖廣千萬百姓給嚇壞了,市面都蕭條了很多呢。”
楊夢龍說:“暫時保密,我要給那幫王八蛋一個大大的驚喜!我馬上動身回南陽,你準備召開公民代表大會,公佈出兵的決定,請求得到各位公民代表的支持,尤其是湖廣、河洛財團的支持。那幫王八蛋是鐵了心想要坑死我們,我們只能依靠他們了,沒有他們的支持,這仗是打不贏的!”
方逸之深知公民代表大會的重要性,說:“我這就去準備。其實早在聖上準備御駕親征的時候,各省的公民代表就已經齊聚武漢,就是否出兵展開磋商,只是一直被我們壓着而已,大家都心憂國事,想要得到他們的支持並不難。”
楊夢龍鬆了一口氣,說:“那我就放心了。”向在座所有人拱手爲禮,大聲說:“諸位,拜託了!”
衆文官齊齊起立,深深一揖:“侯爺,萬萬不可讓土木堡的悲劇重演啊!拜託了!”
在武漢作短暫的停留,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後,楊夢龍再次上船,前往南陽。連續的舟車勞頓讓他的身體很是吃不消,但是到了這一步,也只能咬牙堅持了。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後看,後面就是萬丈深淵!
南陽城區又擴大很多,放眼望去,全是水泥地面和貼着瓷磚的三四層高的樓房,不小心還以爲回到了現代。今年土豆、葵花籽、棉花和亞麻大豐收,各個工廠忙得不可開交,榨油廠從七月開始忙,直到現在倉庫裡的葵花籽還是堆積如山,澱粉廠就更不用說了,倉庫裡的土豆一車車的拉出來削皮粉碎,製成澱粉,每天製成的澱粉都堆成了小山,但倉庫裡的土豆是一條山脈,還有得忙。那些女孩子同樣很忙,成百上千的在工廠裡埋頭苦幹,織布的織布,製衣的製衣,各個工業區人聲鼎沸,能把人生生吵死。還有水泥廠、化肥廠、鍊鋼廠、鹽廠……所有工廠都很忙,這座城市就沒有消停下來的時候。楊夢龍現在沒有心情欣賞這繁華的景象,直奔侯府。
侯府裡,筱雨芳正在給孩子喂粥,看到他回來,手一顫,粥險些就倒了。端着一碗湯過來的程琪乾脆尖叫一聲,碗湯落地摔了個稀巴爛,然後抱着腳趾呲牙咧嘴,頗爲狼狽。
筱雨芳含着淚花,放下粥走過來,撫摸着他的臉,輕聲問:“回來啦?”
楊夢龍喉嚨發堵:“回來了。”
筱雨芳看了看他褲腳上的泥巴,神色一黯:“又要去打仗了?”
楊夢龍說:“不去不行,有人就是不肯讓我消停下來。”
程琪尖叫:“你還要去打仗!姐姐你讓開,讓我打斷他的腿,這樣他就不能四處找仗打了,我們也用不着日夜提心吊膽了!”
筱雨芳溫柔的責備:“孩子氣,這是男兒的事業,只要是他覺得對的,我們就只能支持,不能添亂!”問楊夢龍:“什麼時候出發?”
楊夢龍本來打算看看她們和孩子就走,現在卻邁不開腿了,說:“明天,明天就出發。”
筱雨芳說:“還好,我們一家人還有時間聚到一塊好好的吃一頓飯……都有大半年沒有一起吃過飯了呢。”
楊夢龍四處張望,不見柳紫嫣的身影:“紫嫣呢?她去哪裡了?”
筱雨芳說:“去教堂裡爲你祈禱呢。打從你受了傷之後她天天都要去教堂爲你祈禱,整個人都瘦了十斤了。我這就讓人去叫她回來,你回來了,她也就用不着吃這個苦了。”
程琪哀嘆:“然後我們全家都要陪她一起上教堂,爲你這個從不讓人省心的冤家祈禱了。”
筱雨芳抿嘴一笑,下去安排了。
當天晚上,楊府難得的熱鬧起來,三位夫人一起下廚,做的飯菜足夠餵飽一支軍隊。可惜楊夢龍現在身體很差,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風捲殘雲的將所有飯菜一掃而空了,不過他還是儘量多吃一點。他那消瘦的身板讓三個女人都很心疼,只恨不能代他挨那一槍。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搖籃前,逗弄那兩個孩子。楊夢龍小心翼翼的抱起楊曉軍,笑着說:“好小子,才一歲就成了驃騎大將軍了,你老爸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惡仗,在死人堆裡爬出了多少次才當上將軍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筱雨芳說:“你遇刺之後,朝中文官,在野清流都瘋了似的攻擊你,編造事實抹黑你,恨不得將我們全家趕盡殺絕,幸好皇上不爲所動,還下旨封小軍爲驃騎大將軍,連太子殿下都沒有召回去,這份信任,實屬難得了。”
楊夢龍一怔:“太子殿下還在南陽?”
筱雨芳說:“一直都在南陽,只是這段時間嚇得夠嗆,我覺得等一下你應該去看看他,安慰他一下。”
楊夢龍默然。
崇禎在他生死未卜,羣臣瘋了似的攻擊抹黑的情況下不爲所動,封他的兒子爲驃騎大將軍,仍然將太子留在南陽讀書,對他的信任確實是沒得說了,恐怕沒有幾個君王能這樣無條件信任一個臣子的。
可是,大老闆,你爲什麼就突然犯傻了,要御駕親征呢?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盼着你死嗎!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