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遼闊的大陸,海濱平原從海天交接處那片醉人的蔚藍中不動聲色的隆起,在驚濤駭浪中蜿蜒起伏,一直延利向天際盡頭。大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衝擊着海岸,當它漫過白色的沙灘的時候會顯得很溫柔,但是當它撞上懸岸的時候卻會變得異常狂暴,發出雷鳴般的巨響,泡沫飛濺,一些由火山灰的硫磺堆積而成的懸崖在它的衝撞之下崩解變形,每一波巨浪過去之後都會少掉一大塊,似乎只要再有一個浪頭蓋過來它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越過海岸線,便是廣袤的大地,草原無邊無際,野草長得足有一米多高,異常繁茂,如果是遊牧民族看到這樣的景象,估計要放聲歡呼了————這簡直就是上天恩賜給他們的牧場啊!不過他們真要是這樣做了,很快就會發現自己歡呼得早了點,這些野草異常堅韌,除了白蟻,沒有什麼願意去吃它,連袋鼠都不會去碰它。而草原的邊緣便是無邊無際的沙灌和煩人的灌木叢,那種鬼地方乾旱而炎熱,一連幾年都不會下雨,想在那裡生存是非常困難的。不過,總有一些人經受住了考驗,頑強地生存下來————沙漠裡經常可以看到濃煙滾滾,土著人縱火焚燒乾枯而茂密的野草和灌木,將這些植被一把火燒掉,然後在一層厚厚的草木灰上撒上種子,讓自己青睞的穀物和水果長出來。這些土著人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四萬年,由於與世隔絕,根本就沒有跟別的文明交流的機會,他們至今仍然過着刀耕火種,靠採集爲生的生活,用動物的骨頭和砸碎的岩石製造各種工具,那些簡陋的工具是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依靠。這片土地彷彿停留在了洪荒時代,幾萬年了,連環壕聚落那一關他們都沒有過。
今天,正在海濱平原上搜尋食物的土著人驚訝地看到海天交接處冒出了幾角尖尖的帆影。他們驚訝的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踮起腳尖往那邊張望,只見一艘巨大的帆船切開海浪,朝這邊駛了過來,接着又一艘,再一艘……一共三艘!這些可憐的土著人都被嚇壞了,他們這輩子都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船,他們見過的唯一一種船,就是小得可憐的獨木舟,那玩意放到這幾艘大帆船面前,簡直就是格列佛巨人面前的侏儒!部落首領驚呼一聲,大家停止覓食,呼啦一下全躲進了樹林裡,緊張的注視着海岸,千百年了,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到外來者,既驚恐又好奇。
很快,那幾艘帆船已經駛近,不過由於這一帶並沒有天然的深水港,大船不敢靠岸,船上的水手一陣忙活,放下幾艘小船。船上的水手喊着號子一起划槳,把小船劃得飛快,在浪峰之間穿梭如飛,繞過暗礁,衝過碎浪區,最後衝上了沙灘。土著人驚訝的看到,這些人蓬頭垢面,上岸後撲嗵一聲跪倒在沙灘上,雙手插進沙地裡又哭又叫,從沙啞的嗓子裡迸出古怪的聲音:“澳洲!澳洲!我們找到澳洲了!”
這幫傢伙該不會是瘋了吧?
那幫傢伙倒沒瘋,不過也快了————快樂瘋了。
這是一支探險隊,他們從廣州出發,穿過馬六甲海峽,先去拜訪了印度,在天竺佛國逗留了一段時間,瞭解了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物產,並且補充了一些食物和淡水之後再度揚帆出海,根據幾張不大靠譜的海圖和那個超級不靠譜的混球的一些描述,駛向一向孤立於文明世界之外數萬年的神秘大陸。這一路上他們經歷了可怕的風暴,恐怖的海嘯,陰險的暗礁,也親眼看見了生機勃發的島嶼和生活在那些島嶼上的許多聞所未聞的生物,比如說企鵝、海豹、海獅,忍受着缺乏淡水和食物的痛苦,九死一生,終於在他們快要崩潰的時候看到了那塊讓他們賭上了一切的大陸……換了誰都會樂瘋的!
姚崇古放聲狂笑,用力捶着荷蘭船廠瓦盧瓦的肩膀,叫:“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我們的苦沒有白吃,我就知道一定會找到澳洲的!”
瓦盧瓦則顯得淡定得多,因爲他在幾年前曾經來過澳大利亞,並且短暫地在陸地上停留過,也就沒有什麼新鮮感了。他冷靜地說:“姚,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這片陸地雖然廣袤,但是非常貧瘠和嚴酷,而且只有一些還停留在原始社會的土著人,我並不認爲它有什麼開發價值!”
姚崇古爬上一塊巨大的岩石,用望遠鏡往遠處眺望,果然,目之所及,看不到一點人煙,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荒原,讓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時空,來到了洪荒時代。他不禁有些失望,連個人影都沒有,那要這塊大陸有何用處?再肥沃的土地也得有人去開發才能變成有用之地,不是嗎?如果這麼遼闊的土地卻找不到人手來開發,那就太悲催了,想從國內移民過來談何容易!
瓦盧瓦似乎很瞭解他的心情,笑着說:“是不是很失望呀?實話告訴你吧,姚,我們荷蘭人早在三十年前就發現了這塊大陸,但一直沒有開發,因爲它壓根就沒有開發的價值!”
姚崇古說:“現在下結論還爲時尚早……咦,那是什麼?”在望遠鏡裡他好奇的看到一羣毛茸茸的、塊頭卻跟一個成年人差不多大小的傢伙正在草地上一蹦一蹦的往這邊前進,彈跳能力非常驚人,一蹦就能蹦出兩丈多遠,前進速度極快。那幫傢伙除了一雙後腿長得不科學之外,外貌跟老鼠幾乎一模一樣,就是放大了千百倍而已。看着一羣體型龐大的“老鼠”一蹦一蹦的朝這邊蹦過來,整個探險隊所有人的神色都非常古怪。最後,姚崇古不大確定的叫:“它們也許、大概、應該就是楊大人所說的袋鼠吧?”
河洛新軍的中隊長黃東來點頭:“吃草的,肯定是袋鼠!”舔了舔嘴脣,嘿嘿一笑:“好多肉啊,很好吃的樣子……一連啃了好幾個月的罐頭,老子的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十幾名士兵連連點頭:“明白,明白!”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已經七手八腳的往線膛燧發槍和*裡塞子彈了……食草動物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堆肉,越大越好。啃了好幾個月的罐頭和肉乾,驟然看到這麼多新鮮的肉,他們自然激動得不行,準備好了之後便小心翼翼的包抄了過去。
躲在林子裡的土著人看到這些黑頭髮黑眼睛的傢伙居然異想天開的打起了袋鼠的主意,小聲議論開了:
“他們一點也不聰明,居然去招惹袋鼠!”
“他們並不知道袋鼠有能跳,就算他們追斷腿都追不上!”
“袋鼠不光能跳,還很兇,能一腳把人的肋骨給踢斷!”
“最重要的是袋鼠的肉難吃得要死,跟用尿泡過似的,打袋鼠主意的人都是大笨蛋!”
……
這些土著人嘰嘰喳喳的議論着,幸災樂禍的看着那幫蠢貨犯傻。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對這片土地瞭如指掌,早就知道哪些動物能惹,哪些不能惹了————在他們的食譜裡從來都不會有“袋鼠”這個選項,一來是袋鼠着實不好對付,蹦得飛快,還皮糙肉厚,用飛旋鏢根本就奈何不了它,而且戰鬥力還相當強,強有力的後肢能一腳將一條大漢踢翻,那條強有力的尾巴更是能對人造成致命傷害;再者,袋鼠肉的味道真不怎麼樣————至少他們是這樣認爲的。這幫愚蠢的外來者居然去招惹袋鼠,有好戲看了,他們已經可以預見到這幫外來者那灰頭土臉、鼻青臉腫的狼狽樣了。
然而,他們只猜對了一半。
砰砰砰砰————
一陣槍聲打破了原野的寂靜,澳洲的小動物們估計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可怕的聲音,散落在草地上啄食草籽的鳥兒嚇得尖叫着振翅起飛,袋鼠更是嚇得倉皇逃竄,就連躲在林子裡看熱鬧的土著人也嚇得尖叫起來。視力比較好的土著人清楚的看到那些外來者手裡那些或長或短的管子內噴出灼熱的火舌,一頭重達兩百斤的袋鼠身上血沫四濺,如遭雷擊,重重的栽倒在地,抽搐幾下就不動了。沒有天敵的袋鼠竟然被這幫外來者如此輕易的放倒,等着看好戲的土著人不禁大跌眼鏡,瞠目結舌,第一反應就是:這幫外來者對袋鼠施用了可怕的黑巫術!
狩獵成功的士兵們還不知道他們已經被那些傻得可愛的土著人當成了掌握黑巫術的惡魔,他們蹲下去捏捏這裡,捏捏那裡,研究着自己的獵物,有人拉開袋鼠腹部的育兒袋,驚奇的叫:“真的長着個袋子啊!”從裡面掏出一隻一斤多重的小袋鼠,“裡面還有一隻小的!”小袋鼠的出現引起了一陣轟動,大家都圍上來,對這隻可憐的小袋鼠進行慘無人道的圍觀,只覺得這個小東西非常可愛。開了眼界之後,他們合力將獵物給擡了回去,就在海邊沙灘上生起火,將袋鼠的皮剝掉,割下大塊鮮嫩的袋鼠肉,喜滋滋的玩起燒烤來。
不一會兒,沙灘上飄起了一種古怪的味道。
姚崇古用力嗅了嗅,叫:“這肉的味道怎麼這麼怪,臭哄哄的?”
黃東來也嗅了兩下,兩道眉頭擰成他疙瘩:“真的是臭的哦,怎麼會這樣?這肉明明很新鮮呀!”
瓦盧瓦看着手裡那塊烤得滋滋冒油,同時冒出臭味來的肉,一臉糾結。
姚崇古叫:“嘿,老瓦,你皺什麼眉頭?別告訴我你也沒吃過袋鼠肉!”
瓦盧瓦苦着臉說:“你猜對了,我真的沒吃過這玩意兒……”再次看了一眼已經烤得焦黃的肉,吞一口口水,試探着說:“也許這種肉跟臭鯖魚一樣,聞着很臭,吃着很香吧?”
一名士兵說:“對對對,沒準跟臭豆腐一樣,只是聞着有點臭而已。”
黃東來不耐煩的說:“扯那麼多廢話幹毛,嘗一口不就知道了?”
於是大家狠狠心,張大嘴巴,對着烤肉狠狠一口咬了下去,撕下一大塊來,用力咀嚼。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他們終於品嚐到了真正的澳洲風味,大吃貨帝國在這片陌生的大陸第一次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小步,但是對於整個大吃貨帝國來說,卻是一大步!
這一口咬下去,所有人的面色都變得十分古怪,鼓着腮幫子,滿嘴肥油的擡起頭,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最後,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大家“呸”的一下,將嘴裡的烤肉全吐了出來,河洛新軍士兵還好,吃慣了美食的姚崇古眼淚都要出來了:“肏你老母,這是什麼鬼肉,這麼難吃,跟用尿泡過似的!”
大吃貨省的吃貨終於遇上了對手,栽在了富含尿素的袋鼠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