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熊有些憤怒的去找溫體仁和侯恂,將自己所掌握到的情況跟這兩位細細的說了,聽得這兩位面色發白。末了,他異常惱怒的說:“那武夫與叛軍分明就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一唱一和把全天下當傻子耍!如果讓那武夫的陰謀得逞,大明國將不國,大禍不遠矣!”
侯恂手微微哆嗦,說:“王大人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須知招降湖廣叛軍是去年就定下了的國策,冠軍侯只是依計行事……”
王應熊厲喝:“招降叛軍不是這樣招降法的!那湖廣叛軍足有百萬之衆,一年之內席捲江漢,何等強悍,那武夫一仗未打便輕而易舉的收復荊襄,當全天下所有人都是瞎子麼?”他激動地站起來,輕輕拍着桌面,說:“湖廣叛軍滅州屠城,屠戮無數士子鄉紳,藩王官吏,可謂惡貫滿盈,將他們全部處死也不爲過!那武夫竟與這些屠夫串通一氣,他到底想幹什麼?必須阻止他,否則大明必大禍臨頭!”
溫體仁皺着眉頭問:“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王應熊說:“死諫!發動所有言官御史死諫,讓皇上將那武夫捉拿過來問罪,至少也要撤了他,另派良將領兵平定湖廣叛亂!”
侯恂一擊掌,笑說:“昌平軍總兵左良玉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可堪大用,有他出馬,要平定湖廣叛亂並非難事。”
溫體仁說:“湖廣叛軍頗爲兇悍,光靠左良玉只怕不夠。”
侯恂說:“臨清總兵劉澤清文武全才,亦可堪重用,有此二人,不怕湖廣不平。”這兩位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也算是不錯的人才,只是楊夢龍、盧象升的光芒太過耀眼,不管是戰建奴還是平內亂,戰功之顯赫都無人能及,比如說登萊叛亂,本來是劉澤清崛起的一仗,結果楊夢龍三下五除二就能平了,弄得劉澤清根本就沒有出風頭的機會,只撈到一點小小的戰功,別提多鬱悶了。讓這兩位去遼東跟建奴遠命他們是萬萬不敢的,不過讓他們去欺負一下那些叛軍倒也湊合,侯恂都想好了,湖廣叛軍橫掃江漢平原,抄了多少王府官府的家,所繳獲的財物堆疊如山,左良玉和劉澤清若能平定湖廣之亂,繳獲必然十分驚人,他們發大財了,還少得了他這個民司的好處?這叫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溫體仁想的卻更遠一些。楊夢龍和盧象升的風頭實在太勁了,楊夢龍那做派,從一開始就將自己放到傳統士大夫的對立面,盧象升雖然是文人出身,但是沒有半點文人的風骨,淨學楊夢龍那套邪門歪道,這兩位掌握了天下兵權,對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實在是很需要扶持幾位將領出來與他們抗衡。左良玉和劉澤清打仗都還算不錯,好,讓他們去試試吧。
至於左良玉和劉澤清好殺良冒功、劫掠鄉里這些毛病,完全被無視了……反正這兩位再怎麼搶也搶不到他頭上來!
次日上朝,受到指點的御史言官一窩蜂的冒出來,憤怒地指責楊夢龍縱敵養寇,如此不戰而納降是害國之舉,要求罷免楊夢龍,改派良將前領兵前去平定湖廣之亂。他們憤怒地表示,招降湖廣叛軍沒有錯,但是湖廣叛軍殺了這麼多士紳官吏藩王商賈,不讓他們付出一點代價是絕對不行的,像楊夢龍這樣搞法無異是在鼓勵百姓造反,若各省百姓均起來效仿,非天下大亂不可!
“必須以雷霆萬鈞之手段鎮壓,斷絕亂民一切幻想,方能確保大明江山永固!”
這幫傢伙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是那麼慷慨激昂,彷彿一羣呼喚春天的杜鵑。但是現在崇禎只覺得他們好煩,這幫傢伙身上的私心味實在太濃了,都一門心思想把事情搞大,搞亂,好從中撈好處,至於玩脫了之後如何收場,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不是還有朝廷麼!登基這麼多年,他算是看透他們了!
傅宗龍出班啓奏:“皇上,萬萬不可!以招撫爲主是去年就定來了的策略,豈能輕易改變?”
禮部侍郎章正宸冷笑:“傅尚書此言差矣!湖廣叛軍自然是要招撫的,但是湖廣叛軍橫行不發,屠戮良心鄉紳,士子官員,皇親國戚無數,更私分藩王縉紳之牲畜、良田、錢糧,奪*女,惡貫滿盈,若不能誅其首惡,天下百姓起而造效之,大明還有寧日嗎?”他目光炯炯,厲聲說:“自古正邪不兩立,湖廣叛軍手中血債累累,必須清算,還湖廣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否則……”
傅宗龍有點火了:“章侍郎,你這麼一清算不打緊,只會逼得湖廣叛軍捨命相搏,介時整個湖廣都要被打爛!更有甚者,只要有心人稍加挑撥,已經投降了的流寇兔死狐悲,降而復反,整個中原都得被打爛!”
章正宸冷哼一聲:“不是還有天雄軍和河洛新軍麼,區區流寇能翻起多大的浪?”
傅宗龍給氣得差點吐血,敢情這位就顧着自己出風頭,讓天雄軍和河洛新軍來幫他收拾殘局呀,好傢伙,標準的明朝士大夫做派了!崇禎也瞪了章正宸一眼,他都讓流寇如烽火燎原,如蝗蟲過境的狠勁給嚇怕了,結果這位倒老,就爲了清算湖廣叛軍的所作所爲,哪怕再次逼反流寇也在所不惜!
清算你妹!
吳宗達、張至發等人也紛紛開口,認爲楊夢龍這種一彈未發,對叛軍的要求全盤接受的做法不可取,必須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會議很快便淪爲爭吵,一幫衣冠禽獸吵得面紅耳赤,穩重派認爲應該讓楊夢龍放手施爲,先不管那麼多,把湖廣之亂平了再說,激進派則認爲楊夢龍應該誅其首惡,追回被官紳藩王被侵奪的財產良田,誰也說服不了誰。大家爭吵得是如此的激烈,如此的動情,以至於山西官紳訴苦叫屈都讓他們拋到了一邊————滾粗,天雄軍從你們手裡收回一點軍田草場算個毛了,屠殺了數以千計的官吏藩王的湖廣叛軍都還沒有被收拾掉呢,誰有心情管你們這點破事!
爭吵持續了大半個月之久。現在文武百官大抵分爲兩派,一邊是堅決要對湖廣叛軍發動清算的溫派,一邊是堅決支持楊夢龍的傅派,吵得不可開交。而就在他們爭吵的同時,河洛新軍在江漢平原一路凱歌,所到之處湖廣叛軍紛紛獻城投降。而楊夢龍也很厚道,叛軍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回家了,絕不爲難,而且在打土豪中分到的田地財產不受任何影響,他們選出來的縣官、鄉長、村長大多繼續任職,該幹嘛幹嘛,河洛新軍控制區內的百姓情緒穩定,尚未投降的地區老百姓同樣歡欣鼓舞,都說冠軍侯是講信用的,他們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了。穩定到什麼地步了?穩定到很多老百姓除了看到城門重新掛起了大明的旗幟之外,絲毫沒有覺得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湖南那邊的老百姓更加歡欣鼓舞,頗有點普大喜奔之勢。我操,打土豪分到的田地不會被收回喲!我操,選出來的好官不會被撤換喲!如此利好的條件,還不趕緊動手,滅了丫的,然後大家分田地過好日子!河洛新軍出兵的時候,湖南那邊的土豪劣紳還頗爲興奮,以爲這苦日子總算是過到頭了,但很快就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叛軍非但不怕,還跟吃了*一樣興奮,原本還算穩定的地方也呼啦一下全反了,大家都一門心思在河洛新軍殺到之前多打下一點地盤,多分田地,錯過了這村就沒有那個店了。
湖南的土豪劣紳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他們欲哭無淚,只想揪住楊夢龍的衣襟問一句:你還能再坑一點嗎?
楊夢龍表示功力有限,暫時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不過我會繼續努力的!
在朝廷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河洛新軍已經抵達武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當初秦邁和王銳可是花了半年纔打到武漢的。武漢攻防戰跟荊襄之戰一個鳥樣,大家談條件,楊夢龍寫保證書,然後照着城牆轟上幾炮留點紀念,然後,武漢三鎮就到手了,乏味得很。唯一能給大家帶來驚喜的,大概只有武漢造船廠了:在那裡,一艘寶船正在鋪設龍骨。這艘寶船是工匠們集思廣益,按照以前留下的圖紙和祖輩心傳口授的經驗,復原出的艟艨鉅艦,它的設計排水量達到了驚人的六千噸,搭載上千人那是綽綽有餘!爲了讓那龐大的艦體儘可能的牢固,這艘無敵鉅艦非常奢侈的使用鋼鐵作爲龍骨和主體構架,這無疑使得它的造價激增。它的火力也非常強大,僅艦首就要裝備六門艦炮,再加上左右兩舷和艦艉,艦炮數量將多達喪心病狂的二十八門!當然,如果將兩座火箭炮也算上,就更加嚇人了,完全就是一個移動的海上炮臺!楊夢龍站在船臺上,看着工人像勤勞的工蟻一樣在船塢裡忙碌個不停,興奮異常,大聲叫:“快點血肉豐滿起來吧,我的塞博坦!”
韓鵬小聲問方逸之:“方大人,你學問好,能否告訴未將塞博坦是什麼?”
方逸之翻了個白眼:“鬼才知道!”看着那用鋼鐵一點點鋪出來的龍骨,依照龍骨的尺寸推算着這艘鉅艦的塊頭,他捊着鬍鬚微笑,說:“好船,好船,有此鉅艦,當可效仿三寶爺七下西洋之壯舉,甚至把船開到更加遙遠的泰西去,與他們貿易!”
楊夢龍嘿嘿一笑:“對啊,把軍艦開過去堵在他們的港口,然後跟他們談判,好主意!”
方逸之怒罵:“你這個混球,永遠也改不了那犯混的本性!”
楊夢龍聳聳肩,你都叫我混球了,還能指望我當謙謙君子啊?再說了,海軍就是用來搶地盤搶錢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不能搶地盤搶錢,鬼才願意花錢養着這頭吞金巨獸啊!
除了這艘塊頭大得嚇人的寶船之外,還有好幾艘兩千五百噸級的戰艦正在全力建造中,而且進度快多了,技術都是現成的,工人只恨白晝太短,資金又充足,這麼好的條件,有什麼理由不快?這些戰艦都是變形金剛艦隊的成員,大黃蜂、衝擊波、威震天、噬鐵蟲、雷翼王……光是聽名字就霸氣側漏了。它們將裝備這個時代威力最強大,射程最遠,火力最兇猛的艦炮,縱橫七海,轉戰萬里波濤,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專打不長眼的。
看着這些在船塢中茁壯成長的戰艦,河洛新軍興奮異常。他們分明感覺到,他們的前途絕不會僅僅侷限於這片陸地,隨着那一艘艘逐漸成型的戰艦,更加廣闊的世界將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等待着他們去探索,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