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排槍下來,錫伯飛騎已經倒下了三分之一,再一次證明了,近代軍隊確實是一頭極其嗜血的猛獸,其殺戮效率是封建時代軍隊遠不能比的。眼看着彌慢的硝煙中再一次竄出毒蛇般的火舌,錫伯飛騎幾乎魂飛魄散,不約而同的撥轉馬頭,逃之夭夭……這仗沒法打,人家擺明了就是跟他們換人命,一個換一個,只有區區幾萬人口的錫伯族拼得過擁有上億人口的大明?一名精銳弓騎兵得花上十幾年時間才能練出來,而天雄軍練出一名火槍手卻只需要幾百發鉛彈,一年多一點的時間,拼消耗,誰耗得過誰?
看見錫伯飛騎落荒而逃,明軍發出震天響的歡呼,錢瑜上前請命:“大人,讓末將帶驃騎營上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盧象升微笑:“用不着了……”
確實是用不着了,因爲曹變蛟已經帶着三百餘騎流着口水撲了上去,有他帶頭,關寧軍跟聽到發令槍似的,嗷嗷叫着策馬殺上,要將這支飛騎連皮帶骨一口吞下,毛都不吐了!但錫伯飛騎實在難纏,即便是讓天雄軍的排槍打得靈魂出竅,他們還是保持着冷靜,看到明軍騎兵追過來,二話不說,一支支利箭朝着後方拋射過去,然後就是一聲聲慘叫,追擊的明軍接連中箭,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錫伯人是著名的射箭民族,一輩子都與戰馬弓箭爲伍,他們當中的神箭手曾創下騎着飛馳的戰馬連發三箭,幾乎同時命中一百米外三個箭靶的靶心的紀錄,這個紀錄是清朝初期創下的,三百年後都沒有被打破,其騎射功夫之了得,可想而知。撲上去想咬一口肥肉的明軍遇上了個渾身是刺的大豪豬,被射得慘不忍睹,丟下了幾十條人命,斬獲的首級卻少得可憐。
錢瑜無奈的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關寧騎兵的戰術實在太糟糕了,那麼多人一窩蜂的涌上去,窩成一團,不是讓人家當靶子射嘛!此外,錫伯人戰馬之優良也讓他垂涎三尺,驃騎營的戰馬可比不過他們喲,有機會得將這些戰馬通通搶過來!
祖大弼和祖大樂的臉也是晴轉多雲,見鬼了,那錫伯人在天雄軍面前這麼不經打,怎麼遇上他們,就變得如此難纏了!他們偷偷瞅向天雄軍,只見天雄軍巋然不動,軍醫官指揮民夫將受傷的戰死的士兵擡往方陣中心救治,受傷的士兵咬着牙一聲不吭,整個方陣保持着絕對沉默。哥倆對視一眼,齊齊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差距。
祖大樂策馬來到盧象升面前。在親眼見識了天雄軍的戰鬥力之後,這位關寧軍猛將對盧象升的態度也客氣了幾分,甚至帶着熱情的微笑,說:“祝賀大人旗開得勝!”
盧象升拱手說:“全賴貴軍傾力相助,天雄軍才小有斬獲。也祝賀將軍旗開得勝,斬獲甚多。”
祖大樂苦笑:“大人,你就別寒磣我們了,我們這點能耐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你們以雷霆萬鈞之勢粉碎敵軍的攻勢,我們還不知道要被射死多少人呢!”他指向逃走的錫伯飛騎揚起的煙塵,說:“大批飛騎出動,意味着建奴主力就在附近,大人,怎麼辦?是乘勝追擊還是先停下來,紮下硬寨,查清敵情之後再繼續前進?”
盧象升說:“先安營紮寨,構築營壘。”
大軍停止追擊,部署了防線。隨軍民夫從林子裡砍來樹木,開始構築營壘。他們首先在陣地前沿挖出無數毫無規則的陷馬坑,高速奔馳的戰馬馬腿一旦陷進去,百分之百被扭斷,這匹馬就算是廢了。挖好陷馬坑後又挖了三道四尺深九尺寬的壕溝……對於騎術精湛的後金騎兵來說,要躍過這樣的壕溝並不難,可難就難在,該死的天雄軍把挖出來的泥土全推在靠近營壘的那一邊,形成一堵五尺高的土牆,土牆上還插着一排排削得非常尖銳的木樁,提醒試圖飛馬躍過的騎兵:此路不通!
第一道戰壕將整個大營給圈了進去,第二道和第三道則跟蜘蛛網似的四通八達,通往大營,防守這些戰壕的士兵如果看到勢頭不妙,可以跳進戰壕裡,撤到下一道戰壕,或者直接撤回大營。
三道戰壕後面就是整整三層鹿砦,厚達二十米,對於騎兵和步兵而言,這些鹿砦是巨大的麻煩,會讓他們寸步難行。鹿砦後面是高大堅固的柵欄,這便是明軍的大營了。在盧象升的指點下,明軍依託地勢,一口氣建起了五座營寨,每座營寨相隔不過一箭距離,可以形成交叉火力,相互支援,想啃下這樣一座營寨,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在民夫和工兵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越來越多的後金騎兵出現了,不斷衝擊着明軍的防線,尋找薄弱環節。明軍沉着應對,六千關寧騎兵輪番上陣,來回衝殺,沒有讓後金騎兵撈到什麼便宜。鬥了好一陣子,天也快黑了,雙方各自鳴金收兵,後金騎兵從明軍的視線內消失了,明軍則依次退入營壘,生火做飯,準備明天再戰。
蒼茫的暮色中,皇太極勒馬站在山崗上,用千里眼看着明軍大營。看到明軍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構建起了一座如此堅固的營壘,衆後金將領都驚訝不已,這效率也太高了吧!代善仔細看着明軍大營的佈局,眉頭緊皺:“這次統率明軍的是誰?”
阿巴泰說:“據細作回報,是什麼鳥大名道右參政盧象升,是個文官。”
代善沉聲說:“此人不除,必將成爲我大金的心腹大患!”
阿巴泰滿不在乎:“他也只能算是有點本事罷了,用得着這麼誇張嗎?給我一萬人,我一夜之間便能將這座大營踏平!”
皇太極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說:“一夜之間踏平這座大營?只怕你那一萬人馬都死光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語氣中隱有幾分怒意。
阿巴泰嚇了一跳,不敢再吱聲了,但明顯是不服。
嶽託盯着那環環相扣的戰壕、鹿砦,說:“這座大營,難啃!”
阿巴泰咕噥:“明軍在關外興建了多少堅城鐵堡?我大金鐵騎還不是悉數將其化爲齏粉?無非就是幾道壕溝,幾層鹿砦而已,犯得着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嶽託搖頭:“此言差矣!你看,明軍所挖的戰壕都將泥土堆在他們那邊,築成土牆,再加上木樁,高達七八尺,我大金騎兵騎術再好,也無法縱馬飛躍而過……”
豪格說:“我們可以用死兵衝陣,摧毀他們的工事,爲騎兵掃清道路!”
嶽託冷然說:“據說這支明軍的火銃能在五十步內打穿兩重鐵甲,如果他們往土牆後面放一隊火銃手,我們能有多少死兵夠死的?”
似乎爲了證實嶽託所言不虛似的,明軍大營中吹響了號角,大隊身穿紅衣的火槍手沿着戰壕一直運動到那三道土牆後面,架起了火槍。
豪格頓時不吱聲了。明軍火銃裝填慢是慢,但是身披重甲的死兵行動更慢,派死兵衝陣,那不是去送死嗎?
莽古爾泰跑了過來,這貨滿頭大汗,神采飛揚,顯然剛纔打得相當過癮。皇太極問:“這支明軍成色如何?”
莽古爾泰說:“不弱!率領關寧騎兵的是祖大弼和祖大樂,都是敢於與我大金鐵騎野地浪戰的悍將,其麾下也有好幾個悍將,堪與我大金巴圖魯匹敵,硬對硬的衝,正藍旗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最難纏的還是他們的步兵,爹個鳥,好幾千長槍兵層層佈列,跟刺蝟一樣,任我們的騎兵怎麼射,都一動不動,他們的火銃手裝填迅速,射擊精準,每一次齊射都讓勇士們死傷不少!”
阿巴泰失聲叫:“任我們的騎兵怎麼射,他們的長槍兵都一動不動?”
莽古爾泰說:“對,一動不動,就站在那裡任我們射,沒有人逃跑,沒有人叫喊,好幾千人,全部跟啞巴似的!還有他們的火銃手,同樣被我們一個接一個的射倒,但是似乎毫無覺察,只顧着低頭裝彈,發射……他們根本就不是在打仗,而是在跟我們交換人命!”
後金衆貝勒面色微變,總算明白代善爲什麼說盧象升不除,必成大金心腹大患了,如果每一支明軍都像天雄軍那樣打法,後金又有多少勇士夠他們耗的?別說一個換一個,就算是三個換一個,也能將只有區區十幾萬青壯的後金打到絕種啊!
見鬼了,大明怎麼就冒出了這麼一支變態的軍隊!
說變態,那是因爲他們還沒有跟舞陽衛交過手,等跟舞陽衛交過手之後他們就會發現,跟舞陽衛比起來,天雄軍這點變態實在算不上什麼……
“他們的盔甲也很精良,五十步內,我們的輕箭根本就射不穿他們的頭盔,有時甚至射不穿他們的胸甲。不過他們的四肢並沒有鐵甲保護,只有一層皮甲,也許是爲了保持靈活吧,很多受傷倒地的明軍都是四肢中箭的……他們的火銃非常毒,專門朝勇士們的胸口打,一銃過來就是拳頭大一個窟窿,往往還沒等人倒下,就已經死透了。打在手腳上同樣是重傷,甚至有些勇士的手臂被鉛彈生生撕了下來,只剩下一點油皮連着!”莽古爾泰繼續向大家彙報着他的發現,這可是他用了三四百條人命換來的情報————當然,聰明的莽古爾泰是不會拿正藍旗的勇士當炮灰的,被他拿來當小白鼠的,是倒黴的蒙古人。
聽完他的報告,皇太極沉吟着說:“看來真正的勁敵是這支紅衣飛軍啊……”
衆人深以爲然。
皇太極神情嚴肅:“傳下將令:沒有本汗的命令,不得嚮明軍營壘發動進攻,違令者,雖勝亦斬!”
衆將領齊聲叫:“喳!”
“待明軍離開營壘後,鑲紅旗馬上阻斷他們的退路,鑲白旗在左,正白旗在右,鑲黃旗、正黃旗、正藍旗在大淩河兩岸列陣,可以放過關寧軍,但務必將紅衣飛軍趕盡殺絕,不得使一人逃脫!”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