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一、天下驍勇雄中雄(二)
青島口同樣寒風凜冽。~]
將岸眯着眼睛,一臉都是輕鬆。這幾天來,他是第一次覺得輕鬆。
自從此次齊魯之戰開始以來,將岸就覺得自己象是背了一副巨大的擔子,這擔子也超過了他所能揹負的極限,讓他難以喘過氣來。
他畢竟轉到民政方面已經很久了,指揮作戰更多的是呆在後方處理好後勤事務,而顧家明離開之後,最初時他還不以爲意,接下來戰局的發展,卻讓他緊張起來。
顧家明突入城中之後,憑藉濟`南堅固的城防,生生扛住了建虜的強攻。而在城中多出兩千精銳援軍後,建虜攻城的意志不再堅決——事實上,建虜一路打來,根本沒有攻擊堅城,之所以會圍攻濟`南,還是因爲從俘虜口中得知,濟`南在裡只有區區不足三千人守城。
根據將岸得到的消息,身爲建虜兩大軍隊首領的多爾袞與嶽託不歡而散,雙方分兵行事,多爾袞留在了濟`南城下,嶽託卻縱兵東向,開始進入青`州,目標直指登萊,其前鋒已經到了高密。
而且建虜也不掩飾他們的目的:青島口。
顯然,在京畿之戰、皮島之戰後,建虜已經開始正視新襄虎衛這個對手,並且將新襄虎衛視爲戰場中優先打擊對象了。
這完全出乎將岸的意料,原以爲建虜就算要動手,也不可能隔着個青州府來,卻不曾想建虜真做出了這樣的大手筆!
他手裡可只有不足四千從耽羅島調來的部隊。其中虎衛只有兩千餘人!
青島口本身作爲一箇中轉碼頭存在,並沒有太多的城防措施,所以若是建虜來攻,那麼他無險可守!
幸好,在他最焦頭爛額的時候,看到了遠處的船隊。
船隊的規模出乎意料的大,十餘艘船以現在青島口的能力。還不能同時進行裝卸。因此,最先靠岸的,肯定是運人的船。一隊隊虎衛從運兵艦上登陸。雖然在虎衛的日常訓練中有遠程海運的內容,可坐了五十餘天近六十天船後,他們還是忍不住用力蹬了蹬地面。
中間在泉`州、溫`州、寧波都有過暫歇。可那之後,便是一直北上,呆在船上的時間足有二十天了。
將岸一眼就看到和虎衛軍官一般裝扮的俞國振,他快步小跑上向,向着俞國振敬禮:“羿城總督將岸,向公子敬禮!”
“敬禮!”
岸上的虎衛紛紛行禮,用敬仰的眼光盯着他們的領袖。
在船上呆了二十多天,俞國振的神情也有些憔悴,但精神頭還好。他還了禮,說了聲“禮畢”。然後一把握住了將岸的手。
“老將,辛苦你們了,小顧呢?”
“家明帶兩千人去了濟`南城,若他們不去,濟`南必不守。”
“哦?”俞國振有些不滿:“他去就守得住?”
“城裡有六十萬百姓。”
這句話讓俞國振神情肅然。他給顧家明留下的密令是必要時將張秉文和方孟式一家救出即可——方家可是對俞國振很重要的一個文人家族,而不僅僅是外戚。但是,城裡有六十萬百姓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他點了點頭:“守不住也得守住!”
“是,朝廷沒把百姓放在眼裡,狗官沒把百姓放在眼裡。若是小官人再沒把百姓放在眼裡,他們就真沒救了。”
“少拍馬屁,咱們虎衛原本就是華夏之虎衛,不是我俞國振一人之虎衛!”俞國振哼了一聲:“別拿朝廷和狗官和我比,我嫌丟人!”
將岸笑嘻嘻地點頭:“是是,小人說錯了。”
俞國振翻了他一眼,他哪裡是說錯了,只不過是再確認一遍自己的想法罷了。
有的時候,俞國振也覺得好笑,他自己教出來的這些學生弟子,現在隨着年齡見識的增長,也開始有了些自己的念頭。象霍彥那樣是走極端的,但更多的是象將岸這樣,將自己教給他們的一些理念,用於指導自己的行動。比如說,俞國振在灌輸虎衛的榮譽感時,經常會提到虎衛非一人之虎衛,乃華夏之虎衛,故此,大明有難,虎衛可以不出動,可華夏有難,虎衛不能不出動。
當然在後邊,俞國振也補上了一句“量力而爲,保存力量,不做不必要的犧牲”,這也是霍彥所沒有記住的一句。
“小官人親自來,是準備打一場大的?”將岸又問道。
“有這個打算,不過先要弄清楚情形再做最後決定,我們不打沒準備的仗,也不打沒把握的仗。”俞國振道:“現在建虜情形如何,朝廷的官兵如何了……嗯,孫克鹹能給我們多大的幫助?”
說到孫臨,俞國振神情有些淡淡的。
孫臨畢竟是這個時代的士大夫,又沒有真正經歷過大的波折,可以說,除了少年喪父之外,他都是一帆風順,看問題想事情,就跳不出這個時代的拘束。比如說,他還是始終將對朱明皇室的忠誠,放在了對華夏的忠誠之前,或者說在他心中,朱明皇室便是華夏。
俞國振卻不認爲,百姓纔是華夏的根本,沒有皇帝,百姓照樣活,沒有了百姓,就連他的虎衛,也一天都難以存在,何況是紫禁城中的那位天子。
俞國振並不怪孫臨,反正俞國振給予孫臨的支持在皮島戰後也減到了五千人的裝備,這一點代價,與俞國振擁有青島口這座良港作爲據點和中轉港相比,可謂便宜至極。
雖然青島口附近土地確實是崇禎賞賜的,但是換了旁人在此任總兵,絕不會容俞國振在這裡放兩千虎衛,囤聚大量軍資。同時在此招募人手、工匠前往耽羅島。
五千人的軍資,以登萊兵的標準,也就是花了俞國振區區十萬兩銀子罷了,新襄又不用負擔他們的軍餉。比起這些收穫,他還是賺的——要知道通往朝鮮倭國的貿易航線,爲了避開鄭家明裡暗裡支持的海盜們,也唯有走青島口——羿城——平戶最爲安全。
這個收一年也不只十萬了。
“孫克鹹派人來了。他已經到了臨清,而且……他有一封信,是給官人的。”將岸拿出一個布袋。交給了俞國振。
俞國振哼了一聲,若孫臨是虎衛,早就被他罷職了。十之八九是和霍彥一樣,發配到哪兒去修路去。不過聽說霍彥在新杭城幹得不錯,已經又升到了監事一職,那廝才能還是有的。
打開信,俞國振愣住了。
信上字跡斑斑,並不是用墨寫的,而是血。
“我錯了。”
只有這三個字,卻寫得刀劈斧砍一般,看上去觸目驚心。俞國振眉頭皺得緊緊的,看着將岸:“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派來的人說。如今他雖在高起潛手下,卻沒有多少兵權,處處爲高起潛所壓制,特別是……見到盧象升死後,他便悶聲痛哭。將自己鎖了一日一夜。”
“只有這些?”
“那人還說了一句,他暫時在高起潛處,只等官人的命令。”
將岸着重說了“命令”二字,俞國振瞪了他一眼,他又笑道:“官人,是信使原話。”
看來盧象升的死給孫臨極大的刺激。他當真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而且,他只怕對於毀了他心血的高起潛心懷怨恨,留在高起潛身邊,也是在等待某種機會。
“魯莽的性子不改,只會惹禍。”俞國振皺了皺眉。
“高起潛部在臨清,顏繼祖等人在德州,他們是指望不上什麼,雖然他們兩邊加起來,還有十餘萬兵馬。”
顏繼祖倒是沒有多少人,但祖寬奉命遏建虜之前,手中卻有山`東總兵所轄的全部兵馬,高起潛收攏殘兵,手中人數也不少。他們若真的來援,建虜絕對不敢圍攻濟`南。
“建虜呢?”
“建虜兵分兩路,一路以多爾袞爲首,圍着濟`南,如今是圍而不強攻,只是每日驅投降的官兵填溝實壕。另一路以嶽託爲首,已經進入青州,今早得到的消息,其前鋒是個叫瑪瞻的,帶着約是三千人,已經到了高密。”
“高密!”俞國振聞言一愣:“這是衝着我們來的啊!”
“正是!”
“嗯……”俞國振有些訝然,他腦子裡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他不知我已經到了吧?”
“便是小人,也是等聽說船隊來了,才知道小官人到了。”
“那好,你立刻封鎖消息,不準任何人離開港口,只說……建虜來攻,故此戒嚴!”一路上的疲憊頓時沒有了,俞國振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是!”將岸道。
旁邊的茅元儀此時已經知道孫承宗戰死的消息,身爲孫承宗最器重的門人之一,茅元儀當真是悲痛欲絕,但他還沒有失去失爲一個參謀應有的冷靜,聽得俞國振此言,他低聲道:“南海伯可是要吃了這一部建虜?”
“不足三千,又與後隊遠隔,這正是送上門的肉,如何能不吃?”俞國振笑道。
“南海伯,還得謹慎,建虜最爲狡詐!”雖然想要替孫承宗復仇,但是茅元儀還是諫道:“須得謹慎,我軍方涉海而來,兵多疲憊,至少要休整三五日,才堪作戰!”
俞國振抿了一下嘴,然後道:“自是要詳細打探建虜的情形,至於休息,我只給他們一天休息的時間。”
“只一天?強弩之末,不可穿魯縞啊!”茅元儀頓時急了。
“虎衛自稱天下強軍雄中雄,要想做到這一點,可不是隻靠着平時的訓練和裝備就行,他們還需要有打硬仗的毅力。”俞國振一笑:“我相信,他們能做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