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即薛國觀,在張至發之後,爲現任內閣首輔。周則是周延儒,既是科考時錄取了張溥的座師,又在蟄居數年之後站到了東林復社這一邊。
張溥這些年來一直運作的便是這件事情,當初崇禎七年時,他便試圖募集資金,甚至求到了劉澤清與吳三桂頭上,這才湊足了田家所要的銀兩,可結果卻被俞國振在南`京城外一鍋端了。讓他此前的計劃落空,信譽也壞了大半,至少劉澤清與吳三桂都是不聽他的了。
現在薛國觀對他追迫甚急,他一方面通過吳昌時打探薛國觀的動態,另一方面,決意再次推動周延儒入閣。
可是沒有想到,他自以爲隱秘的事情,被俞國振一口叫破!
“濟民,你如何得知的?”他嚥了口口水之後問道。
俞國振抿了一下嘴:“天如兄,你做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很隱密,就連阮大鋮那邊,你都敢伸手……消息怎麼會傳不出去?”
阮大鋮乃是天下公認的閹黨,身爲復社清流領袖的張溥向他伸手,這個消息的震撼,讓萬時華霍然站起,厲聲喝問:“天如,是不是真的?”
張溥臉青一陣紅一陣,覺得又被俞國振狠狠抽了一記。
“虛……虛與委蛇罷了。”他喃喃地說道。
“休得誑我,阮大鋮尖刻,天下誰人不知,爲了官位,可以認賊爲父的……你答應他的條件,莫非就是周宜興入閣之後。阮大鋮也起復?”
“那如何能成,實不相瞞,我也當面說了,他聲名太臭,不可起復,不過……他若是有要好的友人,倒是可以推薦入朝爲官。濟民。你也知道,密之的父親方植夫先生,便曾是阮大鋮好友。”
聽得他如此強辯。萬時華面色如灰,眼中說不出的失望。
這就是復社領袖,就是萬時華曾經寄予厚望的年輕一代學者!
一時之間。以往俞國振曾經和他說過的許多問題,都瞬間融會貫通了。
“張天如這個人,倒不是什麼惡人,但他的道路很明顯是錯的。他以爲可以以風花雪月爲幌子,用縱橫家的手段來操持朝政,其實,他永遠跳不出自己的圈圈子,井底之蛙罷了。”
自以爲手段圓通,其實……終究是坐在井中望着天啊。
俞國振笑了笑:“這倒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只不過。連阮大鋮天如都許下了好處,那麼我若出銀,能有什麼好處?”
張溥啞口無語。
他還真沒有想過,該給俞國振什麼好處,來的時候。他覺得憑藉自己三寸不爛之舌,應該能輕易說動俞國振,而且俞國振也富有,拿個幾萬兩銀子出來,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個,朋友有通財之誼……”
“天如兄確實是我俞濟民的朋友。卻不是可以通財的朋友,交情沒到這一步。”俞國振說這話時仍然和和氣氣,看上去溫文爾雅:“比如說,天如兄一路上跟着田國親派來的人同行,兩人可是談笑風生,以天如兄之聰明,當然知道他來是爲了什麼,可是天如兄卻不曾提醒我,想來也是覺得,我與天如兄的交情,沒有到這一步。”
此語一出,又是讓人震驚。
當俞國振一提到田常時,張溥的臉色便已經宛若死灰,到這一刻,他甚至有立刻離席而去的衝動!
但他不能走。
他心中明白,若不能從俞國振這裡拿到足夠的銀子,根本無法買通京城中的路子,把薛國觀拱下臺,扶周延儒上位也就只能是一句空話!而薛國觀不下,他的生命都有危險,倒不如呆在新襄,俞國振雖然狠狠抽了他的臉,畢竟沒有要他命的意思!
“那姓田的想要做什麼?”萬時華雙眉已經豎起來,張溥不僅與閹黨,而且還和外戚勾結在一起,此次南下,明顯是對新襄有惡意,這讓萬時華萬分自責。
若非自己邀請,張溥怎麼會南下!
“田常此人,甚得田國親的賞識,雖然只是族中子侄,卻極受重視。”俞國振道:“新襄這幾年貨物賣得好,雖然我們掛的是會安的牌子,可如今別人都知道,會安便是我的地盤,故此田常是想來看看能不能從新襄分得一點好處——比如說,每年分潤個百兒八十萬兩的銀子去。”
“呸!”別人沒有出聲,茅元儀先是呸了一聲,一臉都是憤然之色:“朝廷爛透了,閹黨外戚清流,都沒有好東西,一丘之貉!”
張溥頓時又是一個大紅臉。
阮大鋮是閹黨,田國親是外戚,而他,可不就是清流麼?
“所以這廝如今已經去安南了,那裡剛和鄭家達成了協議,鄭家答應供應我們優質煤。”俞國振道:“下午時和徐仲淵便是談此事,讓他和黃順合股,將鄭家的煤包下來再轉賣給我們。”
“這豈不是白白讓他們賺錢?”萬時華不解地道。
俞國振微微笑道:“雖然讓他們賺了錢,卻爲我們節約了管理成本,若是我們自己去辦,少說得派一兩千人去,他們只用僱用當地人管着,然後用現有的福船稍加改造,便可用於航運。”
畢竟是近海航運,現有的福船稍改造後,再加上一些如今新襄推出的航海儀器,比如說更精確的六分儀,完全可以弄下來。而新襄自己的航運力量,則可以從這種低級別的原料運輸中解放,投入到人口運輸上去。
“煤的問題解決了,剩餘的便是鐵礦,石碌的鐵礦已經在試開採了,唯一的問題,就是石碌離海邊尚有六十餘里的山路,靠着人力背扛。實在是難以將鐵礦運來,故此我準備在那鋪設軌道,需要有兩千名虎衛在此看護軌道。”俞國振道:“倭國的礦工倒是很好用,黃順試用了些後直挑大拇指。”
衆人都笑了起來,茅元儀更是道:“倭國便是官吏,一年四季也難得吃兩次米團,這些礦奴來到新襄。頓頓都是吃的大米,哪能不效死力!”
“只是數量還有限,運力不足……故此造船工坊還得再擴。”俞國振說到這也有些無奈:“海洋乃今後數百年戰略的要害。除了要有漁政局水師,還得有充足的運輸能力。”
他們討論起一些有關新襄政務事情時,並沒有避着張溥。張溥卻完全沒有心思去聽,這也在俞國振意料之中。象許多此時的讀書人一樣,將處理具體事務視爲俗務,而把吟詩作文視爲清雅,正是因此,纔會有幕僚師爺這個行業興盛。
張溥也知道,俞國振沒有再說,是給他思考的時間。
話說到現在,雙方僅存的溫情脈脈的友誼也被撕開了,可張溥偏偏還無法埋怨俞國振。他確實有很多機會向俞國振表示自己的善意。特別是將田常來的事情向俞國振稟報,那樣的話,相信俞國振還會和他維持表面的友誼。可現在,雙方就只存在利益交換了。
他能給俞國振什麼?
當初在南直隸的時候,史可法曾允諾俞國振給他災民。但事後卻反悔了,結果因爲無法完全安置災民而幾乎釀成大亂。吃過這次虧,張溥知道,他若是答應的事情沒有實現,俞國振有的是辦法找他算賬。
俞國振需要的是什麼呢?
思來想去,他都找不到答案。但聽得俞國振在那兒說起造船事宜時,他心中突然一動。
“將鄭芝龍改任爲欽`州總兵,隸屬於南海伯治下。”他猛然開口:“濟民,你看這樣如何?”
俞國振愕然。
其餘諸人也都是愕然,衆人確實都不曾想到,張溥竟然能想出這樣絕的一個主意來!
鄭家不穩的消息,在新襄高層並不是什麼秘密,衆人也都知道,以着雙方關係發展,遲早一天會要破臉。可是鄭之龍畢竟是朝廷任命的將軍,如今更是升官升到了副總兵,地位相當高,雙方真打起來,要牽制住俞國振很大的精力。
可若是朝廷出面,將鄭芝龍分派給俞國振驅使,這個問題就能得到解決。
不過俞國振在短暫地愕然之後,還是搖了搖頭:“天如兄,你這是慷他人之慨,鄭芝龍海上梟雄,久懷異心,他不會那麼容易聽從這種詔令的。逼急了他,他又入海爲寇,這算是你之責,還算我的?”
張溥臉再度紅了,他原本以爲自己想出了一個好計策,可以說是一石數鳥,卻被俞國振輕而易舉地否決了。
他想來想去,最後賭氣地道:“俞濟民,你自己說吧,什麼條件,能換得你的資助?”
“昌化知縣。”俞國振眼中冷光猛然一閃。
“咦?”
張溥根本不知道昌化在哪裡,俞國振微笑道:“瓊州府治下一縣,我往來船舶多須經此,故想在此建港避風補給。”
“以濟民之能,謀這一縣之職,豈不輕易?”張溥一聽是瓊州府,心中頓時有了計較,這窮鄉僻壤,有誰願意呆着!運作此處的知縣,當不會太難。
“無他,爲避嫌爾。”俞國振迴應的很簡單。
張溥點了點頭,這倒正常,俞國振對欽`州的插手,朝廷雖然現在不說,可若再插手到瓊州去,只怕免不了人嚼舌。
“此事易也,濟民心中期許誰人?”
俞國振笑着看向萬時華,萬時華愣了愣,然後滿臉通紅。
(上一章出大bug了,把蘇`州抗稅說成五人墓碑記的背景了,是我一時疏忽,將爲五人墓碑記中那五位死者守墓的葛成,也就是蘇`州抗稅的領導者也納入其中了,因爲五人墓碑記背的年代久遠,現在記不清了,感謝夕陽沉醉指出,已經稍改,還請各位原諒。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