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雷斯演示了各種武器的用法,朱閬連連稱讚。
不料拉米雷斯又令手下的武士擡過一隻大箱子來。
朱閬正自詫異間,梵馬洛卻含笑點頭。
貌似有什麼好事發生。
拉米雷斯單膝跪地,誠肯地向皇帝行禮。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我們將這箱財寶奉獻給您,希望您能收留我們,讓我們這羣流亡的騎士爲您效力!”
這一下大大出乎朱閬的意料之外,對方既然是僱傭兵,心裡還在盤算要花錢僱傭對方,豈料對方卻先一步獻寶。
“這是?”朱閬看向梵馬洛。
梵馬洛微笑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拉米雷斯和他的騎士夥伴雖然來自遙遠的西方,卻也聽聞大明帝國的強盛,曾經打敗過葡萄牙,英國和荷蘭的艦隊,是世界最強大的國家,萬國來朝,都以來大明朝貢爲榮。”
朱閬心道原來如此,可惜騎士們的信息有點滯後了,現在的大明,已千瘡百孔,不復當年的強盛了。
不過經梵馬洛的描述,朱閬的心底卻燃起了滔滔的火焰。
我會建立一個更強大的帝國,比你們心中那個大明更強大的大明帝國!
於是讓內侍將禮物收下,並囑咐王坤通知內府準備賞賜的禮物和財寶。
“能有拉米雷斯這樣的勇敢忠誠的騎士來投奔大明,也是大明的榮耀。”頓了一頓,又問道:
“朕一直奇怪,現在西方火器盛行,爲何你等卻堅持使用古老的武器呢?”
“尊敬的皇帝陛下,現在雖然各國和城邦都有火槍隊,但火槍仍是較少使用,屬於比較珍貴的武器,正規軍仍是使用長矛作爲主要作戰的武器。”拉米雷斯恭敬答道。
朱閬心想,原來在歐洲火槍也並非是正規軍的常規武器,看來之前來朝貢獻上的火槍,紅夷炮,應該是代表了最先進的研究水平,但不代表戰爭中的武器配給水平。
“你等遠道而來,舟車勞頓。先安頓下來,休整一段時間再說。”
拉米雷斯見皇帝說得客氣,卻未曾直接回復是否接納自己的隊伍,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心想定是禮物準備得少了,被皇帝陛下看不起。
朱閬心中已隱隱有了計劃,如果真的接納這些羅馬武士,朝中大臣們定有不少反對意見。
同爲大明子民,還要結黨互鬥,何況外國人。
其實中土一直對外國人持開放的態度,遠在唐代,長安就有數量可觀的外國人居住,多達幾萬人,到後來幾乎都入了籍,成爲大唐子民。
那時大唐天子被稱爲“天可汗”,確是有宇宙中心的意味。
但明朝一直對外戰爭,除通商港口,對外族還是有一些提防。
首先瞿式耜這樣的老成持重的權臣,必然會有顧慮。
別看瞿式耜數次向澳門借兵,那只是從權,如果正式加入大明軍隊,恐怕不會輕易接受。
想讓這些權臣能接受,必須要有戰功,目前軍隊仍不斷擴張,已改編的隊伍,已編入衛所,趕往駐地,訓練屯田,即使是義軍,瞿式耜等人也都很難信任,何況來自遙遠西方的外國人。
正自沉吟,呂大器來報。
賽典赤脫逃!
自剿滅白蓮教後,朱閬幾乎已忘記了這個波斯人。
只記得呂大器命人將之關在他原來的莊院中,現在想起來,突然覺得有些不妥。
雖然莊院被細細搜索過,但難免有遺漏,如果暗處仍有機關暗道,就容易產生安全漏洞。
錦衣衛一直將賽典赤關押在水牢中,刑訊逼供,讓他交待白蓮教的情報以及造槍的一些核心技術。
賽典赤初時十分硬氣,過了一段時間,似乎有些認命了,雖然沒交待什麼有意義的內容,卻也不再硬抗。
錦衣衛也懶得每天提審,反正水牢甚爲堅固,防守也漸漸有些放鬆。
不料那間造槍的工坊突然發生爆炸,初時以爲是工匠使用火藥時發生意外,可煙霧散盡後,發現爆炸的竟是水牢那一側,而賽典赤已影蹤全無!
朱閬奇道:“莫非這廝竟私藏了火藥?”
“卑職開始也這麼想,但經現場勘察,爆炸竟是由外而內!火藥應該是在外牆起爆,將水牢一側炸出缺口,而賽典赤隨之逃逸。”
“哦?這廝竟有人接應?”
“從現場來看,正是如此!”
朱閬突然輕拍額頭。
“哎呀!”千算萬算,竟忽略了一件事!
之前審問賽典赤,只覺得他是以極端思想的波斯人的立場,想在大明江山不穩時混水摸魚,骨子裡,是爲報黃巢當年屠殺波斯商人之仇。
當時賽典赤故作驚詫,給了朱閬一種錯覺,好象被猜中一樣。
白蓮教已除,大家都想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對於寄生在白蓮教內部的這個秘社便失去了興趣。
現在往深處想想,處處都透着不對勁。
賽典赤不遠萬里來到中土,又花盡心思寄生在白蓮教內部,不可能只爲了出一口七八百年的惡氣。
必然有更現實,更實際的目標。
呂大器見皇帝陷入深思,也不敢打擾。
梵馬洛,拉米雷斯,包括王坤,都不敢出聲,看着年輕的皇帝。
片刻,朱閬已有了答案。
還是思考方式有問題。
審問賽典赤時,朱閬更多的以自我爲中心,以藩王的視角去看這個波斯人。
心中想的是,外國人來我大明帝國,都是仰慕天朝上國,既然要搞地下活動,必然是受了什麼委屈,想要報復。
卻從未想過,可能他骨子裡就是反動的,而且,從波斯總壇前來云云,這都是他自己說的。
以他對中土文化的瞭解,以及流利的大明官話來看,更象在中土生活多年的樣子。
當時以爲抓了賽典赤和他身邊的人,就把這股勢力一網打盡了,但現在看來顯然有人接應。
“這廝並非來自波斯!”朱閬突然斬釘截鐵的說。
“皇上,此話怎講?”呂大器奇道。
“朕當時聽信了他的話,以爲他自波斯本土而來,所以想如果對大明有仇恨,必然是曾經的受害者,卻沒有想過,他可能是加害者!”
此話一出,一言驚醒夢中人。
呂大器與王坤同時道:“他是蒲壽庚的後人!”
“雖不中,亦不遠矣!”
當年福建做亂的波斯人,最早就是蒲壽庚,南宋朝廷對他極爲重視,讓他掌握了泉州的軍政大權,但最後他叛宋降元,大肆屠殺流亡的南宋皇室。
元代實行種族歧視政策,波斯人被劃爲色目人,地位高於漢人,而蒲壽庚對元朝有功,使得波斯人在泉州發展起來,其後人賽甫丁竟想就此造反立國,禍亂福建九年。
雖然元朝當時氣數已盡,但福建行省參政陳友定仍是奉朝廷之命,最終剿滅了這夥波斯反賊,陳友定可不是一般的頭鐵,下令凡西域人盡殲之,以至於“凡蒲屍皆,面西方”,嚇得蒲氏宗族連夜改姓逃竄,泉州藩商幾乎絕跡。
而這個賽典赤,定是蒲壽庚,賽甫丁的後人!
本就是反賊之後,對中土有深切的仇恨,其家族改名換姓,隱藏多年,見中土狼煙四起,又趁機想出來做亂。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這時錦衣衛的情報流水般送來:
永興門有賊放火!
濠畔街有賊以火槍當街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