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詩云:“中州地半入藩府”,“唯餘芳草王孫路,不入朱門帝子家。”
這一天,河南開封府的滎陽附近,官道之上,崇禎一行人頂着火辣辣的烈日,緩緩前行,看着身邊不時走過的百姓,骨瘦如柴,面黃肌瘦的模樣,崇禎的心情就十分沉重。
尤其是聽到諸如此類的詩詞、民謠或順口溜,崇禎的心裡就會有一陣莫名的刺痛,相比於瞭解到的那些歷史,眼前的這一切更加的真是,讓人感觸深刻。
小冰河時期已經初現徵兆,正在影響着河南的百姓生活。
一路走來,大家似乎猜到了崇禎爲何生氣,作爲生意人的吳邦宰,常年來往於南方與北方,相比於那些朝廷官員,對於一些地方問題更有獨到的見解。
“公子,不必這麼憂心,這些藩王宗室之所以這麼看似瘋狂的兼併土地,這也是無奈之舉,沒辦法的事情,爲了滿足王府的花銷,爲了讓家室維持富足的生活,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無奈之舉?”
崇禎嘀咕了一句,回頭瞥了一眼吳邦宰,進而繼續說道:“這是不是過於無奈了?”
“公子,你可能還不知道,河南的這些宗室,並不全是像福王、潞王、周王、趙王、唐王、鄭王和崇王幾位王爺,在各自的藩地有大片的土地,即便沒有朝廷的祿米,也能過上奢靡的生活。”
“其他的宗室卻截然不同,由於朝廷的諸多禁令,宗室不能出仕,若無旨意,更不能離開藩地,這一系列的限制,就只使得他們只能不顧一切的兼併土地,從而獲得收入。”
“而且,河南就這麼大,除了七大藩王之外,其他小的郡王宗室不計其數,河南會是這樣的情況,就也不足爲奇。”
......
作爲一個靈魂穿越者,有着豐富的歷史知識,“崇禎”當然知道這些事情,之所以神色難看,心情低落,只是身臨其境之時,有一些難以接受而已。
這時,劉若宰走了上來,吳邦宰說完之後,也說了一些自己所瞭解到的事情,有些補充說明的味道。
“公子,在京師之時,屬下就曾經瞭解過,嘉靖八年的時候,宗室人口還只是八千二百左右,到了萬曆三十三年,登記在冊的宗室人口,就已經達到了十五萬七千人,按照宗室人口的這種增長速度,宗室人口的祿米總數,在全國的田賦總收入之中,早就出現了逆差,到了天啓四年,這種逆差高達一倍有餘。”
“嘉靖三十二年的時候,歲供京師的祿米不過四百萬石,而朝廷所需要承擔的各處宗室祿米總計卻有八百五十三萬石!”
“萬曆初年的時候,全國的財政總支出約有一千八百五十四萬兩,用於宗藩的俸祿就約有五百五十二萬兩,時至今日,用於各地藩王宗室的支出肯定會會更多,而朝廷的財政收入卻不斷減少,大幅度的縮水,每年不過兩千萬兩左右。”
呼....
崇禎又不傻,暗暗長呼了一口氣,又怎麼會聽不出劉若宰的意思?
這不僅僅是爲藩王宗室說情、安撫自己那麼簡單,更是在與自己算一筆賬,往深得說,就是暗指分封的危害,那些宗室已經成爲蛀國之蟲,不斷地蠶食大明的國力,吸百姓之髓,朝廷已經無力負擔。
當然,不可否認的一點就是,有着諸多束縛的許多宗室,確實有一些無奈,在面臨不能按時撥發祿米,就只能使用其他手段,巧立名目,通過兼併土地的形勢,增加何人收入。
這一刻,“崇禎”不禁想起了一份歷史記載,萬曆三十五年的時候,邢科左給事中曹於汴的奏疏,其中所透露地當時軍費開支,寧夏之役所費餉銀兩百萬,東倭之役七百八十餘萬,播州之役三百餘萬。
也就是說,萬曆初年用於宗室的俸祿,不包括米糧,就夠一次寧夏之役和播州之役。
換句話講,如果朝廷不再供養這些宗室,讓他們自食其力,每年就不用再爲軍費開支而煩擾了。
別人不知,他這個“崇禎”可是清楚,明末的時候,也就是崇禎年間,宗室人口已經達到了百萬,而大明的總人口更是高達兩億!
爲了百萬人,而逼迫一億多人造反,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情。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毛爺爺的那句“從農村包圍城市”,並不是空穴來風,也不僅僅是根據當時的情況分析而出,還有一種歷史教訓的總結在其中。
畢竟,推翻大明王朝的不是清廷,而是李自成這些起義軍,社會最底層的存在。
所以,在“崇禎”看來,在中國的歷史長流之中,真正讀懂歷史,以史爲鑑,根據現實情況,並能將其運用到現實之中,唯有兩人。
李世民和毛爺爺!
崇禎搖了搖頭,看了看四周的風景,在明末起義軍的歷史上,有一個滎陽大會,匯聚了明末時期起義軍中的各個風雲人物,商量對策,如何應付明軍?
對於是否真得有“滎陽大會”,歷史研究界雖然有着很大的爭議,但這並不影響崇禎此時的感觸,河南一半的土地落入藩王之手,再加上那些鄉紳巧取豪奪、兼併的土地,還有多少田地是屬於農民的?
當絕大多數農民淪爲了佃農,也就意味着這個國家隱藏着一種巨大的危機,平常只是,倒還不覺得什麼,一旦有大的天災,這個危機就會顯現出來,猶如火山爆發,像河流潰堤,一發而不可收拾。
元朝末年不就是這樣嗎?
雖然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數不勝數,主要還是絕大多數的百姓沒有自己的田地,如果朱元璋的父母有那麼幾畝薄田,也不至於餓死,還會有後來的朱家王朝嗎?
崇禎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十分沉重的問題,而是側頭看向了李若珪,詢問道:“還需要多長時日,才能到河南府洛陽?”
很顯然,李若珪愣了一下,沒想到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只是失神了那麼一瞬間,當即就答道:“公子,至少還需要三天。”
崇禎輕輕點了點頭,就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望了望天空,那極爲刺眼的烈日,如此惡劣的環境,嚴重影響着一行人的趕路速度。
即便英姿颯爽如田秀英,在如此的酷暑之下,皮膚被曬得微黑之後,也不得不忍受那份枯燥與無聊,重新鑽回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