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爽朗地說出這一番話之後,一副大包大攬的樣子,更是將身後的劉若宰一把拽了過來,一指劉若宰的前胸,面對着衆人,絲毫不在意那些承辦人員憤怒的目光,繼續說道:“看見沒?這是我家的先生,可是中過舉人,一份狀子,舉手投足間就能寫好。”
經過短暫的騷動,那些裡甲很快就達成了共識,立馬就有幾人走進了如家客棧,並且,其中的一人對崇禎喊道:“好,這位公子,我們聽你的!”
“你們趕緊上來,我這就讓人準備筆墨紙硯,給你們寫狀子。”
這一刻,迴應了這麼一句話之時,“崇禎”不禁想起了“爺文化”,忍不住的將明朝與清朝的百姓相對比,如果放在清朝,這些百姓一定會在公子的後面加一個“爺”字,在知府大人稱之爲知府大老爺。
雖只是一個“爺”字,卻在踐踏每一個人的尊嚴,消磨那些人的血性與骨氣!
不難發現,圍觀的人羣也很看不慣官吏的橫行霸道,儘管沒有聲援,卻予以了行動上的支持,有意無意間,配合着那些裡甲,將如家客棧堵得嚴嚴實實。
知府衙門,後衙之中,雖然是一大早,盧象升卻已經正在處理行文,兩道劍眉飛入雲鬢,如刀削般的面龐有一些黢黑,配合着兩撇鬍須以及長長的山羊鬍,盡顯堅毅之本色,不像是一名文官,更像是一名鐵骨錚錚的武將。
整個人散發着狂放不羈和傲然的氣質。
這時,盧象升的妻子王氏走了進來,看着丈夫正在處理政務,臉上瀰漫着驕傲之色的同時,眉宇間有一絲擔憂之意若隱若現,猶豫了再三,這才吐出了心中的擔憂之處。
“夫君,奴家實在不明白,您上任知府之後,多是整肅大名府的吏治,嚴懲惡霸,平反冤案,最近一段時間,怎麼就和那些勳貴對上了呢?”
“尤其是那些皇親國戚和宦官,他們要麼是皇上的親人,要麼是聖上的近侍,旁邊的紅人,將其徹底得罪的話,不僅是對您的仕途不利,咱們這一家老小也將不安啊。”
“就算夫君你不在乎個人的安危,奴家也可以相隨,但不能不考慮母親大人的安全啊?而且,那些人不過是兼併一些田地,並未禍亂鄉里啊~”
盧象升終於擡起了頭,看向了王氏,似有萬千感慨一般,語重心長地說道:“夫人,你不明白,那些勳貴和宦官看似僅僅是兼併土地,卻是大名府許多問題的根源所在,危害深遠,若不再予以遏制,大名府遲早會像北直隸的其他州府一樣,大部分的田地流落到勳貴的手中,越來越多的百姓生活難以爲繼,直至最後淪落爲匪盜,落草爲寇,爲害一方。”
說到這裡,盧象升話語一頓,面露憂心忡忡之色,更多的是那種爲江山社稷而擔憂之意,似乎想到了什麼,閃過一絲悵然之色。
“別得不說,在大名府爲知府的一年多的時間裡,爲夫特意留意了一下大名府的周邊情況,對一些州府做了一些統計,僅僅是當今皇上的姑母榮昌大長公主,在保定、順天與河間三府,擁有的田地就多達三十七萬餘畝。”
“還有,僅僅是東安一縣,就星羅棋佈了未央宮、永清公主、永安公主、恭聖夫人、英國公、鎮遠侯、太寧侯、安平伯、惠安伯、嘉祥公主、順義府儀賓、和錦衣衛指揮的大片莊田。”
盧象升不說還好,尤其還是說得這麼詳細,聽到這些,王氏心裡一驚,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地插話道:“夫君,北直隸的問題真得有這麼嚴重嗎?”
“嗯....”
盧象升發出一個長長的鼻音之時,更是沉重地一點頭,顯得很是肯定,剛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卻被一陣沉悶的重鼓聲所打斷,本能地抽身而起,就向外走去,邊戴上官帽邊說道:“夫人,有人擊鼓鳴冤,爲夫先去升堂了,你和母親他們先吃飯,不用等我。”
“好的,夫君。”王氏溫柔的輕輕點頭,很是順從地回了一句。
鼓聲雷鳴,沉悶悠長,迴盪在知府衙門周遭,而在鳴冤鼓的附近早已擠滿了人羣,有看熱鬧的,有起鬨的,更有以壯聲威的。
“升堂...!”
“威武....威武....威武...”
一聲脆響的驚堂木過後,就是三班衙役的低吼之音,綿延而悠長的吼出威武兩個字,一字一頓之間,蘊含着某種律動,極有節奏感,氣勢不斷攀升,將大堂上的莊嚴襯托到了極致。
懷着忐忑的心情,幾名裡甲手持聯名狀魚貫而入,餘下的圍觀者更是堵在了大堂的門口之處,靜待着盧象升的判案。
不同的人,懷着不同的心情,像裡甲這樣的外地人,不知道盧象升這位知府大人的秉性,官風如何,心裡緊張到了極點,或許個人的經歷使然,對於此次的告狀並未抱有多大的希望,多是持着試試看的態度。
何況,對於他們這些平民老百姓而言,也沒有更多的方法維護自己的利益?
大名府城的百姓卻不然,一年多的所見所聞,親身經歷,已經認同了盧象升這位知府大老爺,更是對未來的憧憬,至少那些子虛烏有、官吏杜撰而出的各種苛捐雜稅,已經從他們的身邊消失。
結果是那麼的順理成章,而又是那麼的出乎意料。
不久之後,後衙之中,隨着判案的結果傳來,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後,王氏的神色已經不能用憂心忡忡來形容,愈發的凝重,看着走進來的盧象升,再也難以掩飾心中的那股悸動,忍不住地問道:“夫君,你這樣做,等同於徹底得罪了福王,差不多是給那位皇叔一個大嘴巴,使得他很沒有面子,爲了開州的裡甲,真的值嗎?”
很顯然,相比於王氏的焦慮模樣,心緒不寧的表現,盧象升要淡然從容得多,並不是很在意,看到王氏着急的樣子,原本不想多做解釋的他,最終還是予以了安撫。
“夫人,你儘管放心,從這幾個月的表現來看,皇上並不是那種偏袒皇親國戚的君主,反而對勳貴們隱隱有一些不滿,一些行動看似是一種無奈之舉,被國庫空虛逼得沒辦法,才使出下策。”
“但是,如果細細分析的話,不難看出,皇上的那些無奈之舉都是分人的,除了那些閹黨之內,其次就是京城裡的那些勳貴。即便此事傳到了京城,福王想要問罪爲夫,皇上最多也就是斥責一番,說不定皇上的心裡甭提多高興呢。”
“可是...可是...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