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德川家光的乳母春日局默然了,不再有任何的言語,進行鍼鋒相對,就那麼滿面風輕雲淡之色,平靜地看着後水尾tiān huáng在自說自話,嘴角更是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不時地浮現出若有若無地嘲弄之意。
緊張的氣氛,驟然發生了變化,變得有一些異樣起來。
不再有人針鋒相對,言語擠兌,自然而然地,暴怒的後水尾tiān huáng也就無處宣泄,不可能唱獨角戲,漸漸地,呵斥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小,雙眼噴火般的瞪着春日局。
“哦,對了,tiān huáng陛下,您可以不接受我的cān bài,也可以不讓我在宮裡侍奉左右,照顧您的衣食起居,但大將軍也說了,要是這樣的話,幕府也不會對朝廷進行任何形式的金援,不會對朝廷的財政有任何的資助。”
剎那間,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後水尾tiān huáng的話語戛然而止,到嘴的話更是生生嚥了回去,全都被堵了回去,唯有怒不可遏的看着春日局,卻是無言以對,什麼也做不了。
這一刻,面對着春日局的不敬,一再的挑釁,後水尾tiān huáng很想讓人將其杖斃,但清醒的頭腦不斷地告誡着他,尤其是春日局的餘音依舊縈繞在耳畔,若無幕府的金援,朝廷,尤其是皇室,將會無米可炊,很難再正常運轉下去。
最終,春日局還是如願以償的留在了皇宮之中,並且cān bài了後水尾tiān huáng,儘管只是走了個過程,更像是一個形勢,但也代表着春日局的勝利,幕府的shì wēi成功。
看着春日局邁着八字步、囂張的離去,後水尾tiān huáng氣得臉色鐵青,陰翳無比,都快能滴出水來,即便是恨得牙癢癢,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就在這個時候,走上來一個老太監,輕聲安撫道:“tiān huáng陛下,不要和這種人置氣,不然的話,只會氣壞了身子,讓那些小人看笑話,反而更加的不值。”
“哼~這絕對是幕府的報復,絕對是德川家光對本tiān huáng懷恨在心!”
後水尾tiān huáng並未理會老太監的勸慰之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呢喃地信誓旦旦完了以後,臉上現出恍然之色,神情中的恨意愈發的濃郁。
“一定是了,前年之時,爲了增加朝廷的財政收入,本tiān huáng允許大德寺和妙心寺的幾十個僧侶,可以身穿紫衣,沒曾想到,不過是沒有和幕府商量,他德川家光居然就對外宣稱,不僅本tiān huáng的敕令無效,還弄出了一個什麼《禁中並公家諸法度》......”
就在後水尾tiān huáng絮絮叨叨個沒完之時,朱舜水等人所在的國賓館之中,幾人也在屋裡談論着相類似的事情,內容多是集中在日本當今的局勢。
“大人,一路走來,在江戶城的這幾日,相信您也看到了,也有所耳聞,這德川家族在日本的勢力極大,根深蒂固,乃是幕府的背後操縱者,日本的實際掌控人,那個後水尾tiān huáng,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尤其是自從去年的‘紫衣事件’,日本朝廷,不,確切來講,應該是日本的皇室,所有的財政來源,幾乎是被全部切斷,不得不更加依賴幕府,也就是德川家族。”
“哎~等一下,鄭彩~”
朱舜水打斷鄭彩的講話之時,右手撓了撓鬢角,滿臉的疑惑之色,進而問道:“鄭彩,據本官所知,在日本,身穿紫衣,是僧人榮譽與地位的象徵,朝廷授僧人這種榮譽,乃是公事,不過是一個小事兒罷了,作爲日本的一個衙門機構,他們管得着嗎?有必要嗎?而且,授僧人紫衣,又怎麼和朝廷的財政收入有關了?難道......?”
話語戛然而止,顯然,朱舜水有了某種猜測,但還不是很確定,徵詢般地望着鄭彩,等待對方的證實。
“大人,你可能有所不知,在這日本,授予僧人紫衣,並不是免費的,而是要向朝廷繳納一筆不菲的費用,再加上全國僧人那麼多,每個人繳納的費用都不少,加在一起,在朝廷財政收入的極其有限之下,自然就成了日本朝廷的一大收入。”
“而且,大人,名義之上,雖然tiān huáng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官方,但實權卻是掌握在幕府手裡,直至如今,這種情況持續了四百多年之久。”
“尤其是自江戶幕府之後,德川家族草擬了一個規定,《禁中並公家諸法度》,更是進一步地xiàn zhì了日本tiān huáng的權力,從此以後,日本的tiān huáng,也就只能做和歌與佛道這兩件事情。”
“嗯~既然如此,幕府有着莫大的權力,幾乎把持了日本的全部軍政大權,那德川家族爲何不取而代之,德川家光自己當tiān huáng?”
朱舜水的眉頭舒了又皺,皺了又舒,不時地輕輕點頭,流露出深以爲然之色,按耐不住心中的濃濃好奇之意,再次問了一句,而鄭彩也並未讓他等得太久,很快就予以瞭解答。
“嗯~大人,是這樣的~”
鄭彩明顯有一些躊躇,猶豫不定,儘管說得是關於日本的國情,但討論的依舊是毛超篡位的事情,話題太過敏感,也難怪鄭彩有所遲疑。
畢竟,身份不一樣了,不是當初的那個海盜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有所顧忌。
“大人,事情是這樣的,不同於中原,日本人更加相信神的傳說,tiān huáng是天照大神的後裔,這種觀念已經深入到了每個日本人的骨子裡,無法磨滅。”
“因此,儘管知道,朝廷的軍政大權把持在幕府手裡,但tiān huáng的地位依舊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百姓依舊推崇不已,如果那些大將軍膽敢以下犯上,自立爲tiān huáng,將會淪爲全國所口誅筆伐的對象,根本就長久不了。”
朱舜水聽得頻頻點頭,面露恍然之色,心中更是對鄭彩的這番話做出了總結,所謂的風水輪流轉,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這種說法在日本根本就行不通。
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之時,朱舜水只是點頭,並未插話,依舊認真地聽鄭彩的講述。
“因此,由於tiān huáng所代表的意義極其重大,在百姓心裡的地位非同一般,無論是哪一個家族把持幕府,最多也就是架空tiān huáng,卻不敢將其廢除,就算是再進一步,也就是讓自家的女子成爲tiān huáng後,讓下一代tiān huáng有着家族血脈,僅此而已。”
“而且,自從德川家光當了家主以後,主持幕府,與日本tiān huáng的關係愈發的緊張,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尤其是自從‘紫衣事件’之後,幕府與僧人的關係也變得不睦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