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一番的激昂陳詞之後,崇禎的心裡很是痛快,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看向周道登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轉而說道:“而且,周閣老,你也知道,不管是在這之前,還是現在,從盧象升、英國公張維賢以及孫承宗的整飭軍紀來看,上報上來的情況,軍中虛報的兵額何其多?吃空餉的事情,還是非常嚴重的。”
“確認軍籍之後,拿掉那些吃空餉之人,還是可以爲朝廷節省不少的銀子。”
“頒發《烈士法》,雖然會給朝廷的財政帶來一定的沉重負擔,但也不是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外。而且,這也是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應得的。如果像以前那樣做,對戰死將士的家人不管不顧,不聞不問,先不說這樣做太過冷血無情,也會讓那些軍中的士卒寒心。”
“長期以往下去,誰還願意當兵?誰還願意爲大明效力,爲大明拋頭顱、灑熱血?”
“在朕看來,有一些官員口口聲聲地喊着什麼顧全大局啊,什麼爲絕大部分天下人着想啊,但在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表象之下,卻是掩藏着個人的私利。犧牲別人之時,事不關己之時,說得那是一個大義凜然,一旦牽涉到自己,又是另一番說辭。”
......
不久之後,周道登頗爲灰頭土臉的離去了,霍維華的心情卻要好的多,離去之時,忍不住地回頭望了一眼崇禎,滿含崇拜之意。
山東,登州府.....
驛站之中,某個房間之內,袁可立神色凝重的端坐在那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其子袁樞佇立在一旁,雙手捧着一封加密行文,正在快速瀏覽其中的內容,神色要坦然得多。
“父親,從這封書信上的內容來看,以及聯想到皇上最近一段時間的種種動作,諸多表現,一連除去了四個藩王的稱號,將所有的藩地重新收歸爲國有,轉而又還給百姓,不難發現,皇上讓您調兵前往濰縣,恐怕與削藩有關,皇上又想削去衡王這個藩王。”
“哦~爲什麼這麼認爲?樞兒,你的依據又是什麼?”袁可立微微蹙眉,轉頭看向了袁樞,有一些側目。
“父親,兒子的依據有兩個。”
“喔~哪兩個?”
對於兒子的賣關子,故作高深,袁可立頗爲地配合,適時地問了一句,凝重的神情之中,也來了幾分興致。
“其一,皇上的削藩之意,雖然爲公告於天下,但也是昭然若揭,意圖非常明顯,只是表現地相當具有耐心,並不是一鍋端了那麼簡單,而是徐徐圖之,一個一個的削藩,穩中求進,而又師出有名,往往佔據法理上的道德制高點,進行削藩。”
“最爲關鍵的是,不管是大明律對藩王的諸多束縛和規定,還是錦衣衛和東廠的暗中監視,即便是知道了皇上下定了決心,要進行削藩,那些王爺也不敢做什麼?”
“否則的話,皇上就更加有理由了,將他們全部裁撤掉。”
“而且,從瑞王、惠王和桂王,不難分析出,皇上再次削藩,明顯採用的是‘老太太挑柿子——撿軟的捏’之策,從根基最淺的藩王下手,而秦王與衡王卻又一個相同點,王府都處於無主狀態,都是既無王爺主事,也無世子之人,去世的王爺都沒有子嗣。”
“其二,去年之時,皇上相繼削藩福王和唐王,沒收全部的王府家財,收回所有藩地,正是朝廷財政最爲緊張之際。也就是說,朝廷一沒錢,皇上最先瞄上的就是藩王,這樣做的話,來錢最快,也能減輕地方的負擔,可以釋放更多的土地給百姓。”
“現在這個時候,朝廷雖然收回了遼東的全部失地,趕走了建奴,使得野豬皮元氣大傷,但朝廷也是正處於多事之秋,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大戰之後,更是使得國庫愈加的空虛,也是正處於極其缺錢的時候。”
“尤其是,陝西和雲貴等西南之地,也要實行民兵制,雖然只是配發一些簡單的兵器,刀槍劍戟之類的兵器,還有少量的火器,但這也會加重朝廷的財政負擔。”
“而短期之內,要想弄到那麼的錢財,又不會招致民怨,那就只有從天下藩王那裡下手。畢竟,絕大多數的藩王,在各自的封地,往往惹起了很大的民怨,皇上沒收他們的家產,不僅可以充盈國庫,還能獲得民衆的支持,民意的擁護。”
看着侃侃而談的兒子,那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顯得很是自信,而袁可立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姿態,忽然問道:“可是,樞兒,你說了這麼多,又究竟想表達什麼?”
“父親,我的意思很簡單,只要鎮國將軍朱由棷主動放棄衡王之位,並且上書皇上,請求裁撤掉衡王,讓朝廷收回全部藩地,並將王府的所有資產上繳,就沒有那些問題了,父親你也不就用因此而爲難了。”
聽到這番話,袁樞的那弦外之音,袁可立並未作出迴應,而是側頭看向了窗戶的方向,面露沉吟之色,嘴裡含含糊糊的唸唸有詞了起來。
“可是,如此種種,他真得就甘心放棄這麼一個超品的爵位嗎?”
濟南府,淄博縣....
極其簡陋的驛站之中,被大量的士兵所警戒着,而此時,盧象升大馬金刀的徑直站在那裡,副將楊廷麟就站在他的對面,正在彙報着。
“將軍,天雄軍的所有將士已經全部到位,就駐紮在臨淄城外,隨時都能夠拔營出發,兵發青州府,不需半日,疾馳之下,就能趕赴青州城下......”
這一刻,忽然間,盧象升的那一雙濃濃的劍眉微微上揚,虎目圓睜,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閃過一縷不一樣的神采之時,沉聲說道:“通知各營,原地紮營,若無本將軍的將領,誰也不可以輕舉妄動,違者,軍法處置,嚴懲不貸!”
“是,將軍,末將領命。”
回話之時,楊廷麟雙手一抱拳,就要轉身離去,前去安排,盧象升隨之站了起來,隨之命令道:“還有,傳令下去,不管是將軍,還是最小的士卒,天黑之前,都要離開臨淄城,不可以在城內留宿,不可擾民。”
“將軍,城外的環境實在太過艱苦了,你還是在這驛站住下吧,至於城外,就由末將等人來辦,絕不會出現絲毫紕漏。”
這個時候,一名偏將走了上來,出言討好,而盧象升並未理會,整個人已經走了出來,楊廷麟路過之時,小聲地呵斥道:“你新來的吧?腦子裡面想什麼呢?我天雄軍的軍法,乃是一視同仁,將軍一向如此,與將士們同甘共苦,不搞特殊,以後不要再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