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古以來,西北就是貧瘠之地,陝西並沒有多少良田,許多地方都是鹽鹼溼地,無法種植農作物,然而,陝西的五位藩王佔據的耕地數量就超過了一半以上。”
“而且,朝廷要在陝西大肆興修水利,挖河造渠,清理黃河水道淤泥,這些工程的施工之地,所經之處,避免不了,就會經過一些王爺的封地。”
“徵用民地,尚且還要給予一些補償,更不說諸位藩王了?可是,皇上,王爺們所要的補償數量,大大超出了朝廷的規定標準,朝廷劃撥的款項又是固定的數額,如果爲王爺們破例,增加他們的徵地補償,就會出現失衡,剩下的錢銀就不夠補償其他人的了。”
......
崇禎早就看完了摺子裡的內容,很是意外兩人的聯名彈劾,指責陝西五位藩王的累累罪行,再一聽孫傳庭這一番近乎於傾訴的闡述,頓時明白了。
這是想讓自己削藩,在陝西,搞掉幾個藩王,從而減輕他們在地方上的施政壓力和遇到的阻力。
畢竟,孫傳庭與洪承疇的官雖大,一個巡撫,一個總督,都是朝中重臣,而又手握重兵。
然而,藩王是一個特殊的羣體,並不在大明律例的管轄範圍之內,即便是觸犯了律法,也是交由宗人府負責審理與處置,他們這些人的官職再高,也很難插手,也管不着。
等到孫傳庭憂心忡忡地說完之後,崇禎沉吟了片刻,在兩人期待地目光之中,卻是緩緩說道:“孫愛卿,洪愛卿,打開天窗說亮話,朕就直說了,至少是現在,還不能動這些藩王宗親,不是朕護短,顧念血脈之情,而是有着難言之隱,不得已的苦衷。”
這一刻,聽到崇禎這句幾乎沒有任何餘地的話語,兩人難免流露出失落之色,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腦袋,猶如瞬間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頗爲的無奈。
原本以爲,從皇上去年對待皇室宗親的態度,尤其是果決地一連拿下了福王與唐王,讓孫傳庭與洪承疇有一種感覺,抱着很大的希望,只要自己兩人聯名上書,將陝西藩王的累累罪行羅列出來,提交上去,皇上一定會予以處理,裁撤掉兩三個藩王,卻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結果。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理想很豐滿,現實卻是那麼骨感。
看着兩人有一些失魂落魄、無精打采的模樣,崇禎的心裡也不是味兒,唯有心裡嘆息。
“唉...我何嘗不想一舉削掉天下諸王,收回全部的封地與一些徵稅權?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朕的根基還未穩,弄掉福王與唐王,皇室宗親已經是那麼動盪,怨言四起,如果再弄掉陝西的幾個藩王,非逼得其他藩王走極端不可。”
“雖然不懼他們的起兵造反,也不懼他們與一些宵小之輩狼狽爲奸,勾結在一起,卻擔心,因此而造成的天下動盪,引起的時局不穩。”
崇禎心裡這樣想着,暗暗搖頭,隱隱間,流露出頗爲無奈的神情,看到孫傳庭與洪承疇如此失落的模樣,心有不忍之下,再想到陝西如今的情形,災情雖然在向好,但還很微妙,一旦處理不好,前期的努力就白費了。
“嗯....孫愛卿,洪愛卿,這樣吧,回京之後,朕會發出一道旨意,申斥陝西諸王,讓他們全力配合你們的救災,如若再有過分的要求,或者是可以阻撓救災行動,朕絕不會輕饒他們。到時候,裁撤掉一兩個藩王,殺雞儆猴,以儆效尤,也不是沒有可能。”
“是,謝主隆恩,謝皇上體恤微臣等在陝西的艱難。”
孫傳庭與洪承疇異口同聲地回了一句之時,再施一禮,情緒卻是那麼的不高,並沒有多少好轉,在他們的眼裡,崇禎的這番言語,更像是安慰自己兩人的寒暄之語,並沒有太大的震懾效果。
這一刻,崇禎這般的應付態度,使得孫傳庭與洪承疇的壓力倍增,讓他們覺得,在這陝西,以後的路將會更加難走,尤其是陝西的那五位王爺知道這件事情,氣焰勢必更加的囂張,獅子大張口,索取的更多。
短暫的沉寂過後。氣氛有一些僵硬,洪承疇忽然面有不甘之色,想要再爭取一番,遊說一下,希望皇上能夠動一個陝西藩王,那麼,他們以後的日子也會好很多,更容易施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洪承疇張口語言,卻被孫傳庭眼神示意、搖頭阻止了,態度很是堅決,他好像想通了什麼,纔會在這一刻阻止洪承疇。
不久之後,總督府後花園的小亭子之中,洪承疇與孫傳庭相對而坐,周遭只有兩人,顯得很是安靜,他們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
“孫大人,本官實在不明白,你剛纔爲何要阻止呢?如果咱們再堅持一下,或許皇上的態度會有所鬆動,即便是不動那些王爺,也會予以一番警告,咱們在陝西的處境也會好上許多。”
等到洪承疇牢騷完之後,孫傳庭面露猶豫之色,沉吟了片刻,隨之打量了一下四周,確認無人之後,這才凝重地低聲道:“洪大人,本官現在明白了皇上爲何那樣做,一再拒絕咱們的請求,沒有處置藩王之意,皇上也是有難言之隱,不得不那樣做。”
“哦...孫大人,此言何意?”洪承疇心裡突了一下,連忙追問了一句。
“洪大人,這樣說吧,本官透露一個消息,聽完之後,你就全明白了。”
“孫大人,快講!”
面對洪承疇的催促,孫傳庭反而沒有急着回答,似乎是心中顧忌着什麼,面露謹慎之色,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確認附近真的無人之後,這纔再次緩緩予以回答。
“洪大人,據京城傳來的一些風聲,自從皇上裁撤掉福王與唐王,並收回所有封地之後,再加上,皇上之後一連串針對皇室宗親的舉動,使得京城的那些王爺興奮起來,私下奔走,表現的異常活躍,更是有宗親揚言,表達對皇上的不滿。”
孫傳庭隱晦的話語戛然而止,雖未盡言,但洪承疇卻是心領神會,明白其中隱藏的意思,以及後面還未表達的一些信息,心情頓時變得沉重無比。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和膽大妄爲的投機者,更有一些獲得藩王封號、卻沒有封地的王爺,就屬這些王爺對根基未穩的皇上威脅最大,恨不得取而代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很顯然,皇上如今的這般態度,就是在穩住和安撫那些頗有怨言的皇室宗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