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話語,說得徐光啓啞口無言,頭埋得更低了,根本就不看崇禎的目光,更像一根木棒,一次次的迎面痛擊徐光啓,思想受到了莫大的衝擊力。
“徐愛卿,看着朕的眼睛....”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崇禎來到了徐光啓的正前方,以命令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等到徐光啓目光閃爍的看向自己之時,再次問道:“徐愛卿,和那些洋人接觸了那麼久,那你知不知道,在他們的天主教之中,教皇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威,凡是天主教教徒,都要無條件地忠於教皇,並且要堅定不移的執行教皇的任何訓令。”
剎那間,徐光啓頓悟了,明白了崇禎的言詞爲何這麼的犀利?氣勢爲何那麼的越來越咄咄逼人?爲何對天主教那麼的反感於牴觸?
同時,徐光啓的心裡也是震驚無比,隱隱還有一些後悔之意。
也難怪皇上會這麼生氣,幾乎是暴怒的吼出這番話,在大明這片土地之上,一個強勢的宗教正在滋生,他的根源就是來自於西洋,而非是本土。
最爲關鍵的是,它的教義嚴重挑釁、並藐視皇權!
不難理解,一旦天主教真得發展起來,教徒達到數十萬、數百萬,甚至於上千萬,大明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皇上的位置將會變得微妙起來,皇權不再是那麼至高無上,就好像天上出現了兩個太陽。
而這,是任何一個帝王所不能忍受的地方,哪怕是再如何賢明的君主,也是如此。
恍惚間,徐光啓想起了數年前的“南京教案”,並且因此演變成大的事件,波及到全國的天主教,萬曆皇帝更是明令,驅逐在大明的所有洋人。
聽到崇禎的這番話,徐光啓反而明白和理解了萬曆皇帝爲何那麼做?反應爲何那麼激烈?
當時的南京禮部尚書沈榷之言,上書的那幾封信,對於天主教的指責,都不過是一個引子,根源所在,還是天主教觸及到了皇權的利益,威脅到了皇帝的統治。
作爲當時積極爲傳教士辯護的人士之一,對於當時的情況,徐光啓尤爲清楚。
現在儼然已經很清楚....
什麼與白蓮教勾結啊,什麼道德秩序遭到破壞啊,什麼對皇帝和大明文化不尊重啊,什麼圖摸不軌啊,等等。
沈榷的種種自責,數次上書,或許其中摻雜着個人的恩怨,本着極爲推崇佛教,對於其他教派很是排斥,雖然那些指責的水分很大,但是現在看來,沈榷有一點沒有錯,最起碼也是徐光啓親眼所見,也是最無法反駁之處。
那就是,天主教不僅排斥當地的佛教、道教等宗教,視其爲邪教,對於大明的風俗習慣、文化也很不尊重,隱隱有着藐視皇權之意。
何爲至高無上?
先不深究其意,這個詞語往往是用於形容皇權,而那些天主教卻將其用到了他們的教皇身上,其意也顯,其意也昭,再清楚不過了。
何況,有些洋人還付諸了行動,禁止教徒祭祖拜孔,只尊耶穌?
當沈榷以此爲反駁的論點之時,徐光啓還能說什麼?總不能睜眼說瞎話,當面欺君吧?
而且,這樣的事情不是說瞞就瞞得過去的,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根本就經不起深究,一查便知真假。
呼....
徐光啓暗暗長吐一口氣,腦海裡閃過這些念頭之時,也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做了,也意識到,皇上這是在敲打自己,並沒有追責的意思,否則,也不會有這一連串的誠懇意切的言語,近乎於是在鞭策,還有相應的委以重任。
“微臣謹遵聖命,聽憑皇上的安排,一定將皇家科學院辦好。”
聞聽此言,崇禎的神色明顯緩和了許多,深深看了徐光啓一眼,緊接着沉聲說道:“徐愛卿,如果那些洋人只是單純的傳教,而非是排斥我朝的剛理倫常、百姓的生活習慣以及民風民俗,朕也不會對他們那麼反感。”
“你是上海人,從南到北,又時常接觸那些洋人,一路走來,你應該很清楚,並且深有體會,所謂的天主教,行事作風,頗爲的強勢,不僅不讓信徒供奉其他的神佛,還不斷地向教徒宣揚,要忠於主,要效命於教皇。”
“徐愛卿,你知道嗎?朕要比你還要了解天主教哦....”
崇禎忽然意味深長的來了這麼一句,嘴角泛着一絲絲笑意,頗有嘲弄的味道,轉身而去,回到了坐椅之上,倚坐在那裡,翹着二郎腿,雙手交叉在一起,放在下巴之前,屬於帝王的那種威儀少了許多,卻平添了屬於小年輕的那種狂放不羈味道。
“徐愛卿,朕給你說一下上上任的教皇,也就是保羅五世,將他在位六年的種種事蹟,聽過之後,對於天主教,你會有更加深刻的認識。”
“請皇上示下....”徐光啓適時地說了一句,語氣是那麼的謹小慎微,心中也是非常的忐忑。
“保羅五世,登基爲教皇不久之後,就決懲那不勒斯王國的首相,也就是相當於我朝的首輔,原因很簡單,就只是因爲,那位首相按照本國律法,將犯法的傳教士交給世俗衙門審判。”
“後來,爲了教皇對於地方或者國家有管轄權,傳教士具有豁免權,也就是不受某個國家律例約束而不被審判的權力,和威尼斯這個國家大打出手,發生了軍事衝突。”
“對了,徐愛卿,順便提醒你一句,這個所謂的天主教,並不是單純的宗教,他們有着自己的軍隊,名曰十字軍。”
“還有,也就是在同年,保羅五世宣佈,教皇纔是天主教的領袖,禁止英國教徒向本國過往宣誓,宣誓效忠,更是不承認英國這個國家國王的合法地位。”
徐光啓聽得心驚肉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更是汗毛倒豎,雖未流汗,卻不斷地擦拭額頭,顯得心虛不已,緊張地喉嚨蠕動,直咽口水,嘴脣更是發乾,微微顫動。
崇禎這簡短的一番話,拋出的一個又一個消息,就好像一個個重磅炸彈,將徐光啓的精神體炸得體無完膚。